西萊公國自遠古文明傳承下來,雖然已不復當初號令群雄的盛況,甚至已淪為別人的屬國,但也保存了相當一部分超越當世的技術和魔法文獻,還有遠古時代最為輝煌的書畫文明。西萊皇宮就是保存了各類壁畫、雕紋作品最多的地方。縵回的廊腰,高啄的簷牙,華美的梁棟,繁複的紋飾,都展現著那個人類發展至鼎盛的時代對諸神的蔑視和挑戰。
林楓被一名宦官帶去寶庫領賞,進進出出見到最多的就是人類英雄與諸神大戰的壁畫。不得不說,這些保存完好的壁畫很大程度上展現了當時盛大的景況,顯露出那個時代的人類蔑視一切的豪壯情懷,頗富感染力。但,行走萬卷畫廊中,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輕輕閉上眼睛,掩去了面前晃動的華彩,在漠神幻境中的無數個夢如破碎花瓣一片一片從記憶之處飄落。翻過無數篇章,終於找到了那個身份。他出現在這裡,卻是遠古的時代,在眾神統治之下以人族應英雄的身份來刺殺他們的王。關於那個結局的印象,已經很淡了。再次感受穿廊而過的清涼的風,細細撫摸心裡留下的淺淺痕跡,他終於找到了那種感覺。
他閉著眼跟著宦官的腳步,周圍的一切在腦中再次回現。朝著偏北的方向,隔著悠久的時光,依然有一種不可褻瀆的無上威嚴向周圍釋放壓力。那是遠古時代的太阿殿,皇帝號令群臣的地方,後輩西萊大公們根本不敢在那兒久留。遠遠看上一眼,就會產生心神震懾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對那股浩然的力量頂禮膜拜。奴才們都極為謙卑地依著牆躬著身快步行過,無膽瞟上一眼。
來到寶庫,宦官持著文書為他領完賞賜,便帶他去艾絲紗公主的居處。下午兩點,便到了公主學劍的時間。
滿心期盼秦公子前來的艾絲紗公主還沒有卸下盛裝,聽到侍女的稟報就一路小跑出來,但看到來人的面貌之後,臉色頓時跨了下來。不等僕從們退下就叫嚷起來:「你來幹什麼?」
林楓拱了拱手,微笑著答道:「公主,在下奉了國主的命令,代替秦公子來教你練劍!」
艾絲紗臉色漲得通紅,擺了擺手,兩邊的僕人都退了下去。她畢竟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當場發作,強忍著將林楓帶進前庭,當即冷下臉來道:「這就是國主對你的獎勵麼?哼!秦南飛呢,他怎麼不來見我?」
「秦公子新升任雁南軍的都統,此刻正在處理軍務,暫時沒時間與公主見面了。」
艾絲紗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不忿的神色:「你們得到的好處,憑什麼要我做出犧牲?林楓是吧,你回去吧,除了秦南飛,我不會再要別人教我劍術!」
林楓保持著臉上淡淡的微笑,輕聲勸慰道:「秦公子近幾天會比較忙,也許等一陣子……」
「我不管!我可以等,但決不讓別人頂替他的位置!」艾絲紗激動地轉過身去,大步離開。
林楓看著她的背影,維持著面部淡淡的笑意,心裡面卻是無比欣喜。艾絲紗為他省下了很多時間,足夠在今晚宴會之前將皇宮的大致地形摸索一遍。畢竟已經過了千萬年之久,一些修繕過的的工程,近期的防衛佈置都是需要瞭解的。
他將腰間新得的古風長劍收入護腕之中,保持著人畜無害的表情,負手走出院子,果然沒有引起護衛的警惕。但他也不敢隨意亂逛,先在附近踱步,以精神力搜尋到不遠處衛士的分佈,掌握了他們的巡查規律,在兩支隊伍迎面相遇的時候同時捕捉到二十四名衛士的視野範圍,循著那處盲點折身掠到一叢矮樹之後,再出來時,已經是一身黑衣蒙面的裝扮。
如果有一套宦官的衣服,就方便多了。
但他今天只是熟悉一下環境,並不打算驚動任何人,只是遠遠從侍衛的警戒線之外繞過,一有異動就躲在牆角或者樹叢之後,並用精神力製造出空無一人的假象。在一次被三支隊伍夾擊包圍的過程中,他緊緊貼著牆壁默念「我是空氣」,幾乎與他們擦肩而過,甚至可以聽到盔甲裡侍衛的呼吸聲。
幸好皇宮裡的衛士都嚴格遵守律令,沒有人試著往旁邊偏離身子,也就無人知道他們身邊就藏著一個膽大妄為的叛逆者。
經此一役,林楓更加謹慎,停止了邊欣賞牆壁上的雕紋邊與夢境對照的行為。以他的身手刻意隱蔽之後,便無可能讓人發覺。
走走停停,他轉過一面高牆,眼前頓時一亮,不知不覺就來到一處花草漫艷的所在。不同於周圍森嚴的院牆,這卻是個春光明媚的花園。一座精緻的小閣樓鑲嵌在萬朵雪韶花中,看上去格外雅致。
但在他的記憶裡,這裡並沒有這樣一座花園,而應該是全城最高的鐘樓之一。躲在花樹觀察一陣後,他發現所有的巡邏侍衛的路線都遠遠繞開了這裡。也就是說,這處所在是不設防的!
不知是何人居於此間,竟然有這種奇特乃至詭異的待遇。即使是被遺棄之人,也該派幾個人看管一下吧!那麼最大的可能便是:這處的主人就是西萊公國的守護者,宮廷首席大魔法師兼魔法公會會長雨師柏閣下,由於對自己的實力有足夠的自信,他已經不需要任何侍衛來礙手礙腳了。
幸好自己沒有貿然動用精神力探測,否則真有可能冒犯了尊貴的大魔導士閣下,被他衝出來用一顆憤怒的火球秒殺……
經歷長時間的緊張狀態,他此時更不敢有絲毫放鬆,斂去自身所有氣息,很小心地弓著身子溜到閣樓外的一叢嫣紅的海芙花之後,慢慢探出極為細小的一絲神念,謹慎地滲入閣樓木牆。
雖是面對他此行最大的阻力來源,但如果這樣就被雨師柏發現了,那他也別想打那顆霓鴻珠的主意了,直接捲鋪蓋回學校吧!
意識慢慢滲了進去,首先感覺到了幾個少女的氣息,因為發出的精神力太過微弱,連對方什麼長相都辨認不清。控制那絲意念穿過木板直接飄到二樓,又發現了一名少女。他有些失望,在附近遊走一番,也沒發現其他人,看來雨師柏出去串門了。
收回那絲精神力,他稍微抬起頭來舒緩一下緊張的肌肉,正視片片潔白花瓣隨風紛飛的美妙場景,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體,整個暴露在纏綿柔風與翩翩芳華編織成的唯美的色彩中,忽然聽到閣樓裡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
剎那間如雪山冰蓮初綻,將無比澄澈晶瑩的光輝映入心頭。金色的陽光播撒溫暖,映照一池瀲灩粼光。那聲那曲彷如被聖水洗滌過的玉石,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卻傳頌著悠悠古韻。
林楓也曾有過一瞬間的失神,竟以為自己再遇故人。傾時醒轉,凝神傾聽,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曲調。
皇宮內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樂師,無意之間便差點讓他迷失其中。本欲折返的他忽然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想要一睹那人的尊容。他循著笛聲的韻律,從萬千揚起的花瓣中穿過。雖是片葉不沾身,盡量融入這方芳丘的脈動中,卻終是表現出了與周圍環境的一絲不和諧。他行至半路,就聽出了笛聲中的一絲漾動,隨著距離的靠近,那絲不協調愈發清晰,終不復初時那般寧靜出塵的純淨。
林楓止住了腳步,笛聲也戛然而止。他不禁露出一絲苦笑,看來不請自來的自己並不受主人的歡迎啊!
微微停頓之間,無數花瓣已經沾上了他的衣衫。他一撩衣袖,花葉紛紛零落,轉過身子大步行開。即將邁入高高的院牆之內,他最後回頭朝閣樓望了一眼,正見樓上小窗的清簾被一隻玉白的手拉了下來。
林楓苦笑中略帶一絲不忿,雖然自己穿著一身做賊的衣服,好歹也是個懂風雅的人吧,你這傢伙怎麼就這麼不給面子呢!
他搖搖頭,身形沒入宮牆之內。來時已經搞清了侍衛的分佈,回去便已經駕輕就熟,不消十來分鐘,就回到艾絲紗公主練劍的庭院中。
就這樣過了一下午,艾絲紗仍然不在。也許她正找到了偷懶的借口,反正貴為公主的她也不會真的有機會拔劍抗敵。
林楓正好趁著沒人把服裝換回來,然後大搖大擺從前庭的小徑中走進去,正遇上換上了一襲輕紗的艾絲紗獨自對著一盆水慕葉揮毫。實在難以想像,那樣粗大的筆毫能畫出怎樣的花朵來。他悄悄走到艾絲紗身後,見她依然毫無所覺地運筆如飛,側著筆頭飛快地鋪疊出褶皺來,然後勾勒出深淺不一的痕跡,各種繁雜的技巧看得林楓眼花繚亂。回想自己也曾畫過的那張山景圖,相比起來確實只能用儉樸來形容。
沒過多久,一朵墨色水慕葉躍然紙上,極為傳神。艾絲紗舒出一口氣,放下筆來往後仰退幾分,細細瞧著露出滿意的神色。可身後突兀響起的聲音令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多麼靈巧的一雙手啊,如果用來學劍,又將是一個絕世天才!」
艾絲紗倏然回頭,同時反肘向林楓下腹擊去,被他抬手擋住。林楓後退幾步,表明沒有惡意,艾絲紗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了些,但也很不友善。
「誰讓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