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姆正在林外無聊地繞著馬車踱步,見林楓衣衫整潔地走出來,趕緊迎了上去:「怎麼樣?你不會讓它們跑掉了吧?」
林楓搖搖頭,往身後指了指:「就在那裡面,你去收拾一下吧!」
泰姆喜形於色,搓著手俯身鑽入林中。一會兒就見他拖了一頭狼屍出來,丟在草地上,又要再鑽進去。
林楓叫住他建議道:「不用整個拖出來,你把頭割下來不就行了嗎?」
「怎麼能捨棄掉呢?這些都是錢啊!狼皮、狼牙、狼爪、狼肉、狼尾……還有魔晶核,這些都是很值錢的東西,它們的價值並不比傭兵任務的報酬低!您就只管去車上睡一覺,我們還要連夜趕路呢!」
見他執著地要將狼屍的所有價值都搾乾,待會兒還可能要干剝皮抽筋之類的事,林楓也沒興趣等他,便回到了馬車上,閉目開始打坐。
郊外的空氣比城市清新,其間蘊涵著的游離能量似乎也要純淨得多。他借助胸前良玉修煉,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他修煉片刻後就能感覺到其中的好處,不能鬥氣總量有所增加,也精煉得更加純澈。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心念忽然有所警覺,精神力自發地鋪灑出去,將外界的情況盡數在意識海中浮現。
泰姆正在不遠處的一堆狼屍中摸索,還歡快地哼著小曲。更遠處林梢晃動,鳥鳴聲脆。再遠的地方,便是警兆的來源,有一群佩戴刀劍的武者向這邊移來,從他們的壓低了的的談話聲來判斷是一夥實力不弱的傭兵,可能也是為了這群風狼而來。
泰姆也像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頭望了望,並沒有看見樹影遮掩後的人影。但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具,迅速地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馬車旁邊低聲呼喊:「老闆!老闆!老闆……」
「我在。」林楓回應一聲,揭開車簾跳了下來,輕聲說道,「有人來了。」
「老闆就是老闆!」泰姆誇讚一句,隨後就走回狼屍旁蹲下繼續摸索了。林楓對他有些無奈,此刻還有這種心思,真不知道他是財迷心竅還是對自己過分信任呢!
他抬眼遠眺,已經望見一群晃動的人影。他們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林楓瞥見凌亂的樹枝後有一抹鋒寒閃過,接著感覺到胸部微微一滯,不自覺地想要移開幾步,那是後方的弓箭手瞄準時對他的靈念造成的感應。他壓下心中泛起的衝動,微笑著注視這群傭兵安靜地走過來。
為首一名穿著重鎧甲的戰士將此地情況掃視了一遍,目光在林楓身後的那堆狼屍上停留了片刻,又回到林楓身上。他沒有從少年身上感受到武者應有的強大氣息,但心中始終有些淡淡的不安。
重裝戰士在林楓身前十步處停下,還在思索著,對方兩人都不似武藝高強之人,甚至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憑什麼搶走了己方的獵物呢?莫非,他們也是佔了別人的便宜?
此地僻靜,週遭無人,敵弱我強,要做些事還需要猶豫嗎?戰士身邊一名布衫劍客皺了皺眉頭,大聲喊道:「我們是大地之盾傭兵團,前來執行任務,請不相干的人讓開!」
隨他這句話出口,重裝戰士便不再踟躕,大步當先帶領一眾傭兵往林楓這邊踏來。腳步踩在地上的聲音頗為沉悶,將青草深深踏入腳印之中。
隨著對方越來越近,林楓斂去微笑,抬起一隻手臂,沉靜地道:「我們是紅寶石傭兵團!」
重裝戰士點了點頭,揚起手中漆黑色的巨斧,低喝道:「得罪了!」斧頭往下一點,傭兵們迅速成扇形分散,各持武器圍攻過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看來他們真是個了不起的傭兵團。林楓在心中微微一歎:可惜了……
一道箭影疾射而至,穿過他被風揚起的髮梢。隨著他輕輕地晃動身軀,緊迫過來的刀光劍影盡數落空,都是以毫釐之差堪堪錯過,緊貼著衣衫、袖袂,卻未劃開一縷一線。
傭兵們都有一瞬間的錯愕,彷彿有眼花的感覺,明明要砍中的……
重裝戰士的眼睛急劇縮小了幾分,從心底裡冒出透徹骨髓的寒意,他緊緊握住探出一半的巨斧,張嘴欲呼。然而少年閃電般探出的右手在他眼前一個戰士的頸部一觸即收,那極度扭曲的弧度讓他要喊出的那句話生生噎在喉中。
沒得回頭了!
重裝戰士暴喝一聲,火焰般的鬥氣焚上身軀,在漆黑的巨斧上塗抹了一層淒艷的血紅。
刀飛劍舞,肉與鐵交響,森寒的白霜凝結成束,在翻湧的血液中迸射縱橫,帶起無數清冷卻晶瑩剔透的白刃殘像,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跡,如同一串流淌著的冰雪稜刺,穿過紛飛的艷紅濃漿,卻不沾染一絲血色。
血肉在燃燒,幽魂在哭泣,這些懷揣著各種**與理想、踏過很多土地的靈魂們終於化為最輕盈的煙霧,飄飄蕩蕩地與他們曾經的獵物糾纏著升向星雲的彼端。
他們留在世上的殘軀,便淪為了一段華麗舞曲的伴奏,以淒艷的鮮紅襯托出當中飛舞的那道劍氣的冰清玉潔。
藏身在後的弓箭手拚命抑制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以他所能做到的最輕盈的腳步悄悄往後移去。他見慣了火焰與鋼鐵演奏的殘暴血腥,此刻的情景更可稱為他生命中眩麗的美景之一,然而他卻初次感覺到了如此的惶恐與無助。
如寒霜凝成般的劍氣停止了舞動,弓箭手的心臟也觸及了絕望的深淵。血珠在眼前滑落,將視野染成暈紅。在陣陣如觸電般的酥麻感覺中,他體會不到痛苦。鳥鳴,草動,風聲,都像被一層漸厚的膜隔開,離他遠去。現世似鏡片碎裂,融入黑暗之中,了無痕跡。
林楓面色微微發白,將雙手籠在袖中,繞過地上無數塊被無匹的劍氣切碎割裂的身體,小心地走回馬車旁邊。
泰姆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工作,站直身體注視著他走近,忽然指著他腰間,低聲道:「老闆,你的衣服弄髒了!」
林楓愕然低頭,果然看見一塊巴掌大小的血跡,在雪白的衣料上格外醒目。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想不起什麼時候被濺上了這塊血斑。即使已經成了屠宰者,也不希望在自己的身體被血液染髒……
泰姆注視著他的神情,忽然咧嘴一笑:「您上車換衣服去吧!只是苦了我了,又得處理這麼多東西……嘿!這些該詛咒的東西鼻子還真靈啊!」
林楓抬首仰望,看見一個黑點在上空盤旋,正尋找機會衝下來大快朵頤。
阿不思多,竟想當著他的面吃死人肉!
算了……反正,都淪落了……
林楓的臉上籠罩起一層冷漠的笑意,抬腿鑽入了車廂。他覺得有些累了,就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他的意識從朦朧中醒轉,是聽見泰姆正有節奏地敲擊著車廂前部的木板。這個傢伙,從來不用睡覺的嗎?
林楓往外探了一眼,一片灰濛濛的,不知到了什麼時候。這一覺居然睡得如此安穩,他感覺狀態比平日還好了幾分。不久前殺的那些人,似乎沒在心裡留下什麼陰暗的印象,或者說,自己的心已經麻木到了那種程度?
泰姆聽到了他的響動,帶著愉悅的語氣說道:「老闆,我們就要到了。您先吃點東西,等到了黎明就是蒼梧梭出沒的時段,您只需要抓兩條就夠了!」
「蒼梧梭,好像被歸為土系的蛇類魔獸吧?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個丘陵?」
「呵呵,您一猜就中!」
在丘陵地帶捕捉土系魔獸,就算是林楓也面臨著許多困難。那塊地區久經蒼梧梭經營,早已經被塗抹上了劇烈的毒性。林楓必須穿上厚重的曦獸皮靴子,戴上嚴實的手套和面罩,還得屏住呼吸、封住皮膚與外界的能量交換,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靈活性。
蒼梧梭甚為滑溜,一感覺到不對就鑽入土中,地面到處都是鬆軟的縫隙,可以方便他們捕食和逃避。石縫間的草葉甚至具有攻擊性,拚命往他的靴子裡面刺,還好被他的靈覺即使發現,否則真有可能賠在這兒了。
這一塊的毒蟲小獸也都是經過變異後的品種,各個都沾著幾分毒性,有的酸液還能腐蝕衣布。總的說來,這是個極其艱難危險的任務,自從發佈起就沒有哪個傭兵團有興趣嘗試。泰姆選擇了它,莫非還是一個考驗?
林楓心裡微微有些反感,但提著兩條蒼梧梭回來時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泰姆如果聰明到能夠把握人心,相信就再也不會出現類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