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低照,夜風微拂,又是一個溫柔的晚上。
這樣平靜的夜,本該窩在被裡,練練功入入定,再安穩地睡去。可惜這嫻靜的氛圍,因為某個一臉哀怨、眼神悲切的男人的推門而宣告結束。
「太古時代曾有哲人說過,人生如棋。啊,這個寂寞而漫長的夜啊,我們何不以棋為道,暢談人生理想呢?」
離劍不容分說擠進來,迅速打開窗子擺上棋盤,湊到窗邊讓風將頭髮吹得蓬亂,眼神楚楚地對著關門轉身的林楓說道:「來陪我排遣一下寂寞吧!」
林楓身上一陣惡寒,走到離劍對面坐下,微嘲道:「想女人想得睡不著覺了吧!」
離劍彈指落下一子,眼神有些迷茫:「以前雖然抱有好感,在她身邊固然很高興,離了她也無所謂啊!為什麼今天一說出來,感覺心裡面就有些亂了?就好像,沒了她,就有些空蕩蕩的?」
「你這樣的人,也會有這樣的心思?」林楓拾起一子,手指在棋盤上方來回移動半晌,隨意地一丟,皺眉道,「我只是以前聽人說過一些下棋規則,現在已經模糊了。」
離劍看著他,搖頭道:「沒關係,我一個人下,你就陪我聊聊好了。」他低頭往棋盤上一瞄,隨意落下一子,左手捻起林楓的棋子,湊在眼前望著有些入神,「我今天太莽撞了,她好像不喜歡我這樣太自以為是的類型,也許我得改一改。」
林楓見他神情迷茫中還有些低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她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殺僧浪那麼狂妄的性格,她還不是接受了嗎?」
離劍揚手將棋子拋出,震得棋盤一顫,苦笑道:「這不就忍不住了嗎?而且你沒看到殺僧浪在她面前的模樣,服服帖帖的,生怕把她氣跑了……唉,小子,也許我該學學你啊!低調,謙遜,沉穩,這樣比較討她喜歡。」
「如果你成了我這樣子,也就不是你了。離劍啊,你還是多找機會跟她相處,堅信日久生情吧!」
離劍仰頭望了望天邊殘月,暗淡的月色映上他的半邊臉頰,那眉角憂愁怎麼也化解不開。「我最不信的就是日久生情了,那樣的感情絕不會是愛情!唉!真想和她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談談,實在不行我就……」
「我可警告你,別動歪主意,她弟弟可不是白幹的。」林楓盯著他的目光,冷冷地道。
離劍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我也就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什麼姐啊弟啊,還不是鬧著玩的!」
「我可是認真的。」林楓反駁道,隨即低下頭,發現桌上棋局已經被他擺得縱橫繚亂。他想了想,低聲道:「她,對我不錯!」
離劍眉頭一動,眼中透出奇異地神色,彷彿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似的死死盯住他,冷冷問道:「她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啊、是不是對你有那啥了?」
他的目光透著冷意,林楓被他看得不舒坦,陰沉著臉道:「我們算是姐弟了,你不要想太多。」
他微一動怒,似乎連墨鏡也遮擋不住攝人的神光。離劍垂下眼皮點點頭,繼續經營手下棋局。
兩人自此陷入沉默。林楓耐不住這樣的氛圍,說了句「恕不奉陪」便躺回溫暖的被窩,繼續神遊去了。
屋子裡迴盪著離劍落子的清脆聲音,更顯幽靜。林楓抬眼望去,見微弱的月光照在離劍托著腮幫的蒼白臉上,顯出一個寂寥的輪廓,暗自搖了搖頭。單相思的男人,總是值得同情的啊!
看來某男打算這樣熬上一夜了。林楓翻了個身,打算睡個一小會兒再來開導他。這時候,他豎起耳朵,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門被輕輕叩了三聲,林藍雙壓低的聲音傳進來:「林楓,你睡了麼?」
林楓轉過臉來,和離劍對望一眼。離劍默不作聲地起身走去,開了門轉身就走。林藍雙像一隻輕靈的小貓輕快地竄了進來,遙遙隨著離劍走向棋局的背影跟上去。
待離劍坐下,林藍雙才看清擺開的棋局,瞄了一眼後兩眼放光,款款走過去:「哈,原來你在一個人下棋啊!嘿嘿嘿,本小姐當年可是被稱為『棋妖』的人物,就讓姐姐給你瞧瞧……」
離劍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一副墨鏡,左手摀住半張臉作沉思狀,被風吹亂的髮型與林楓真有幾分相似,林藍雙一時竟沒有分辨出來。
林楓在床上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兩人,倏地用被子將自己蒙上,一動不動地躺著裝死,豎直耳朵傾聽兩人談話。
林藍雙伸手拿過棋盒,捻起一粒棋子,略一考慮便往盤中放去。離劍接拋把玩著粒子的三根指頭猛然一頓,沉吟半晌,才敢下手。林藍雙立馬又落一子,清脆的聲音觸及棋盤,瞧得離劍心中激盪,然而復看棋局卻不容樂觀。
林楓兩眼緊閉,耳中卻再沒聽到落子的聲音,只要微微的夜風吹過窗台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良久,卻聽見離劍歎了一口氣,似含酸楚之意。
「啊,弟弟,我不是故意的。原來你還是初學啊,讓姐姐教你吧!」林藍雙見他像是不滿,連忙拂手擾亂了棋局,一粒粒收回棋子,「來,咱倆再來一局。」
離劍含糊地唔了一聲,出手迅疾如閃電般在棋盤上穿梭,棋子連成道道白影飛落到盒內,數秒清理乾淨了。
林藍雙撫掌讚道:「好手法!嘿,如果你用這樣的手來作弊,姐姐也是看不見的啦!」
離劍微微搖頭,彈指落下一子。林藍雙瞧著他,隨意下手。這次兩人都下得飛快,離劍竭力穩住心神不去瞧那灼灼閃亮的明眸,迅速佈置好一個個陣勢。林藍雙有意讓著他,只在他陣勢邊緣遊走,直到大好局勢完全形成。
離劍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偷眼打量林藍雙,發現她也無暇注意自己,娥眉微蹙沉思眼下之局,眸中有一絲絲懊惱可氣的神色。「真惹人憐惜啊!」離劍嚥了一口唾沫,呆看著面前楚楚動人的女子,忍不住浮想聯翩。
林藍雙落子後抬眼正感到墨鏡後的眼睛瞧著自己,忍不住嗔道:「看什麼呢?好好下棋!」
離劍又是含混地嘿嘿低笑,抬手隨意下子。林藍雙眼中盛滿笑意,纖纖玉指輕輕往盤中一擺,微笑道:「你要知道,任何時刻都不要掉以輕心,全盤皆輸只是一眨眼的事。」
佳人眸光閃動,暗淡月下瞧來更顯得美艷不可方物。晚上為了舒服她已經結下胸前束縛,重複傲人窈窕的曲線,淺嗔微笑中軟語入耳,此情此景,直教人醇然欲醉,恨不得永遠這樣下去就好。
離劍此時哪還有心思下棋,手指僵立在上方一動不動,眼前只有對方的一顰一笑。林藍雙嘻嘻一笑,也不催促,眼眸凝轉與之對望,臉上漸現寧靜溫柔的神情。
在這個不言的夜晚,兩人心中都似有柔光輕拂,溫寧而滿足。
「噠!」離劍手中棋子掉落到棋盤上,驚醒了均有些沉醉的二人。林藍雙偏了偏目光,怔怔地道:「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總有種安寧的感覺,好像是……是家的味道……」她忽然想到自己正是從家裡面跑出來的,面上一紅,低頭去看盤上棋局。這,已經凌亂得不成樣子了。
離劍的右手摘下墨鏡放在棋盤邊上,無奈地笑道:「我又輸了。」
這聲音……林藍雙猛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過去,正見離劍無奈地對著她笑。他其實很害怕,他怕她生氣怕她哭怕她再也不理他。他不自覺地挺直了身子,暗想一定不要讓她帶著對自己的恨離開。
林藍雙只是瞪大眼睛望著他,一時沒有任何反應,連憤怒的情緒都沒心思表達。她怔怔地看著,眼神開始迷離,漸有晶瑩的水光閃動。正是這樣泫然欲泣的她呵!卻不屬於他。離劍心中湧起一陣酸楚,恨不得陪她大哭一場。
他不禁想道,他為什麼沒有早遇上她,他其實可以捨棄一生所有,換她無憂無慮地在最純淨的夢幻中長大……
林藍雙深吸一口氣,收拾好情緒,竭力保持語氣的平穩:「你……都看到了?」
沒有責備,沒有預料中的氣極而走,離劍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他不去看她閃著淚光的雙眸,偏頭仍昏暗的月光浸在臉上,深深歎息一聲,道:「也沒什麼,他是你的弟弟麼!」
「其實……其實……不……」林藍雙的聲音開始打顫,說到半途就停了下來,欺霜賽雪的手指在鬢角髮絲中撩過,頓了頓,眼神驀然變得冷漠而憤怒,「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們串通起來欺騙我,就憑我眼力沒你們好麼?」
「不是這樣……」離劍站起身來慌亂地解釋,卻被林藍雙揮手打斷。她同樣站起來與他平視,身子因激動而顫抖:「你可以找很多個理由,慢慢對我說!」說著她折身便走,卻由於情緒太不穩定而差點跌倒。
離劍一攬手將她扶住,溫熱彈性感覺貼著他的手臂。林藍雙穩住身形,大力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重重關上房門。
林楓聽到門外傳來的上鎖的聲音,不由地在心裡苦笑:林藍雙氣得厲害啊,連房門都給反鎖了,看來是將自己一併恨上了!
偌大的臥室,忽然覺得空蕩蕩的。離劍呆呆地垂手而立,懊惱不已。
她醞釀了很久的感情,好不容易找個機會來談談,卻發現自己傾述的對象是另一個男人……
情竇初開的少年想不明白女孩的心思,只能一遍遍地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