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劍盯著林藍雙瑩亮的眼眸,一字一頓地沉沉地道:「林美,你豈可因為一個人將真心吐出就對他不屑一顧?莫非,虛偽比真誠更得你喜愛麼?」
林楓一拍額頭,不忍再看。這位少爺真是當局者迷,剛才還稱讚過什麼清爽入骨呢,這麼快就對人家心存疑慮了,不鬧翻才怪!要知道林藍雙本就對殺僧浪這般大男子主義的人心懷不忿,豈能往槍口上撞。
果然,林藍雙面色更加冷漠,嘲諷般說道:「不錯,我就是這樣,虛榮是我行走在人間的通行證,要不然你怎麼能看見這般美麗的外表?告訴你吧,其實要不是扭捏作態,做作乖巧,加上父親的勢力身份,我還未必能評上商會的什麼鮮花呢!還不止呢!我最愛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只想在虛幻的夢想中生活,所以我最愛以自己為中心,總之就是一個金玉其外的敗絮!不過你離大皇子的眼神也不怎麼好,居然看上了我這樣的女人……」
「我……」想不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離劍一時也不知所措起來,「我哪有說這些。你何必將你自己講成這樣不堪……」
「呵!我就是這樣不堪,離大皇子還是變回那不羈的風,去那山巔自由呼嘯,可不要被某樣即將腐朽的枯木牽住了心神——」
「藍雙!」離劍起身上前,用力握住林藍雙的柔荑,憐惜地瞧著她水光閃動的星瞳,沉痛地道,「是我不該,你不要生氣了罷!」
「放手!」林藍雙偏過頭去,自知掙扎不開,喊道,「弟弟!」
林楓踱到離劍身後,歎息道:「離劍,放手吧!」
離劍面上漸紅,放開手來,卻定定地盯著林藍雙。林藍雙冷著臉再不看他,透過半掩的窗扉望向外面。林楓歉然道:「是我魯莽了……」離劍揮手打斷他,歎息道:「是我的錯,我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說話。」
屋中一時陷入了沉默。三人默然互望,不發言語。一名黑衣武士走到門前,立時發覺房內凝重氣氛,告一聲罪又趕忙撤了回去。
林楓坐回椅子上,閉上雙目,慢慢品味杯中純良佳瑤,暗自思忖對策。卻聽見門外有人大笑著走進來:「我說怎麼到處不見人呢,原來你們躲在這裡偷吃啊!來來來,大夥兒干個痛快!」原來是孟箜魂。
林楓睜開眼來,見他的右臂還吊著繃帶,額頭纏著紗布,一見了酒瓶卻兩眼放光,自顧自地坐下來,抱著酒瓶就往口裡倒去。林楓看得大駭,連忙叫道:「不要——」伸手就要去奪。
孟箜魂理也不理,倏地轉過身去將背部留給他,咕咚咕咚連連下噎,饒是一臉認罪模樣的離劍也看的臉上肌肉抽動,忍不住暴起出手將酒瓶奪下,往裡一看只剩幾口,急忙往口中灌下。
孟箜魂倒是被他嗆著了,連連咳嗽吐出幾口酒水,摸著喉嚨叫道:「好酒啊!好酒!幹嘛不讓我喝個痛快?」
離劍將剩下的酒一口含盡,閉目露出迷醉的表情,慢慢飲下後仍不肯開口,生怕嘴中不多的醇香逸出。倒是林藍雙從窗外收回視線,略帶心疼之色說道:「這可是千金難買的佳瑤,倒被你們幾口就喝光了!」
「哇,千金難買!」孟箜魂瞪大牛眼叫嚷道,「這麼多錢的酒,早知道我怎麼捨得吐掉!」他轉眼去看林藍雙面貌,頓時覺得像被電流擊過一樣不能動彈了,結結巴巴地道:「你是……是誰家小哥,生得如此俊俏,當真叫人越看越憐啊!」
林藍雙撲哧一笑,室內冰稜氣氛霎時消融,她起身道:「孟大哥這就不認識我了麼?」
「原來是藍雙妹子!」孟箜魂回過神來,大笑幾聲,「自我被離兄救下,就一直在床上躺著,未曾見過妹子如此打扮啊!」他爽朗笑著移開目光,向離劍問道:「離兄,明日的午宴你可有何準備?」
離劍微笑道:「遇招拆招,見機行事!你們失散的同伴找到了嗎?」
孟箜魂露出沉痛的神色,低沉地道:「我四處尋找,也沒見著盟裡的暗記,更沒尋到任何跡象。我們共事多年,他們的特點我一清二楚,如今不漏一絲痕跡,很可能是遭遇不測了罷……」說著他眼眶一紅,鐵打的漢子卻要動情落淚。
三人紛紛出言安慰,孟箜魂的情緒才好一點。他揉了揉眼眶,笑道:「我失態了!哼哼,世祭教多早殺孽,早已人神共憤,我遲早要找他們算賬!」
「呵呵,明天肯定有場惡仗要打,大家先輕鬆輕鬆,養夠精神吧!」離劍又向林藍雙望去,口中說道,「說不准就有人回不來了,大家想玩什麼想吃什麼只管去做,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林藍雙罵了句「烏鴉嘴」,眼中寒冷卻終是消解,端起空酒杯輕聲念起「立身訣」:「矜持、驕傲……」
離劍朝林楓擠擠眼睛,說道:「小弟這些年來,還沒來得及和女人做些快樂的事吧?據我所知,城裡第九大街就有個緣來酒吧提供包間……」
他剛說了一半,林藍雙就顧不得念誦禱文,睜大眼睛尖聲叫道:「你敢帶他去!」
離劍昂然和她對視,嘿嘿一笑:「作為紳士我尊重林美的意見,不過反正也就最後一天了,小弟也不願意憋著到死吧?」
林楓微笑著擺擺手:「如果你擔心人生抱有缺憾,就一個人去吧,我的人生可沒那麼容易結束!」
「對,千萬別聽他鬼扯!弟弟,你別理他,咱倆玩牌去吧!」
「哎呀,要玩牌當然是四個人比較爽了,咱就在這兒干吧!」
…………
林楓等人都不知道,林藍雙真是有「牌妖」之稱的,當年很小的時候就能讓一幹成年人頭痛不已,長大後出落得亭亭玉立,牌技也練得出神入化。據說林父偶爾陪客人打牌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這位牌妖發覺。
不過打到現在他們也體會到了類似林父的感受,數盤下來只道口舌發乾,頭昏眼花。離劍倒是輸得心甘情願,傻笑不停。林楓與孟箜魂連使眼色,外加交頭接耳,暗計迭出,無奈林美人一手遮天,巧笑嫣然中殺得他們人仰馬翻。
「哎呀!又輸了!其實只差一點點了……」孟箜魂捶胸頓足,大聲嗟歎。
離劍瞥了他一眼,搖頭笑道:「這一點點,就是人與妖之間的差距啊!」
「好小子,你敢罵我是人妖?」林藍雙微惱薄嗔,卻因為贏了牌的緣故只是揚揚娥眉,繼續托腮沉思手中新一輪的牌面了。
林楓看了看手上,忽然將牌掩在桌面上,面色古怪地起身說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得去上廁所……」
林藍雙眼皮微抬,一伸手就拉住他的衣袖,微笑道:「我老爹也經常這樣,忍忍就好了!」
林楓無奈地坐下,暗想你這一手的眼力和速度簡直能與殺僧浪媲美了,難道打牌狂熱的時候就直接處於無敵狀態嗎?
再打了兩轉,再度享受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感受之後,林楓苦著臉道:「姐姐啊,我不行了,你就饒過我吧!」
孟箜魂乘亂把一手的牌往桌上一丟,大聲嚷嚷道:「吃飯,吃飯!」說著拍著肚子率先離座往外走去。林藍雙騰地站起身來,握拳喊道:「喂!給我回來!你們的賭債什麼時候還啊?」
孟箜魂回過頭來,和林楓心有靈犀似的一起往斜靠在籐椅上的離劍指去:「找他!」
離劍臉上懶洋洋的笑容一滯,眨巴著無辜的眼睛:「什麼?」
林藍雙也將目標轉向他:「我記得某人曾說過輸了算他的、贏了大家平分之類的話。呵,我們賭得也不大,你就給我……」
「我把一切都輸給你,怎麼樣?」離劍臉上又掛起輕浮的笑意,身子懶懶地向後仰倒,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得意地晃著手臂。
「去死!」林藍雙低罵一句,埋頭清理鑲嵌著薄石的溫潤玉牌,連連嗟歎,「本小姐運氣咋這麼背,好不容易玩一次牌,債主還是幾個無賴。唉!」
一位黑衣武士走到門口躬身道:「各位公子、小姐,師尊請你們去客廳用餐。」
剛走到門口的孟箜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道:「我就說嘛,果然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