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山沒有任何特別的動作,但那種高山臨頂的威壓卻迫的林楓大氣都不敢喘。面對這一句簡單的質問,他卻遲疑地久久不能開口。只要慕千山覺察到有任何不對,恐怕立即會以雷霆手段擊斃他們中的一個。而除了假模假樣地探討了一番哲學,自己對他其實一無所知……他腦中飛速轉動,一個個理由都被提出來,但始終覺得不穩妥。威勢畢顯的慕千山給他的壓力太大,像臨深淵,戰戰兢兢,一步走錯就有性命之虞。
倒是揚雪癡癡地瞧他半晌,忽然撲哧笑出聲來,似鮮花初綻、冰雪消融,滿眼傷憂化為濃濃情意。慕千山不明其意,轉臉望她,只聽她道:「一個玩笑而已!城主眉頭鎖得那麼緊,就不怕生皺紋嗎?」
林楓心中嗤笑,這可不是談情私語的好時候!這女人的愚蠢給了他一個靈感,他故作平靜,卻不掩飾聲音中那一絲憤怒之意:「我只想弄清楚,城主身邊的僕從為何攻擊我?」
果然見到慕千山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抬起右手,指向揚雪眉間,質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潛伏在我身邊是何居心?」
揚雪鎮定地道:「無論我曾經是什麼人,現在都只是城主身邊一個小小的侍女,城主大人不是廣納賢才麼,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弱女子?」
慕千山臉上已經浮現出怒色。他深吸一口氣,朝林楓拱手道:「林兄弟,見笑了!」接著對揚雪一揮手:「你隨我來!」說罷,他昂首往來路走去。揚雪面容上卻是鎮定的神情,她提起衣角從林楓身邊匆匆走過,快步嚮慕千山追去。
林楓回頭望望這對主僕,隨他們漸行漸遠消失在迴廊走道中,便收起目光往外行去。
走出城主府外,他便刻意放緩腳步,細心留意週身動靜。沿大道走到十字路口,他駐足細細查看了一番,確定沒有人跟蹤自己。這時候他還忍不住對慕千山大加讚賞:將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訴偶逢之人,並放任他離開,這位年輕城主果然好魄力!或者說,他對自身魅力太自負了!
等他回到旅店,阿飛已經在門口不住徘徊了。一見他來,阿飛迫不及待地迎上來嚷道:「都跑哪兒去了?沒時間了,快些走吧!」
林楓皺著眉頭讓過了他向自己肩頭抓來的一掌,他還不習慣一個沒有明確善意的一流高手太靠近自己。阿飛的手僵在空中,隨即沒事般插叉在自己腰上,眼中神色有所閃動。林楓微帶悔意,對自己安慰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怎麼知道他就不會貿然翻臉呢?」
兩人交談幾句,瞭解了下一步的大致目標後,便駕著馬車徑直出了城,往南邊駛去。
林楓坐在車廂裡,閉上雙目養著神,實則暗暗計算行駛的方向與距離。小路越來越崎嶇,馬車顛簸得厲害。大約往南行了十二里,再往東走了三四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下車看時,林楓發現已然來到一個荒涼的小鎮。
鎮上屋舍儼然,阡陌交通,然而雜草叢生,不見人煙。即使上午橘紅色的陽光照射下來,也覺得村子裡有股陰森味道,像蒙上了一層灰暗的紗。
林楓抽了抽鼻子,疑問道:「好濃郁的死氣!這難道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阿飛皺眉道:「本來是想把馬車停在這兒,再買一些小東西的,只是……可能有亡靈法師來過這裡。」
「那麼,村子裡的人呢?」
「最好的結果,就是回歸冥界了……」
「咕哇!」「呱!」一陣蠕動的聲音從四周傳來,屋門被一隻隻腐爛的骨手拍開,小鎮的原居民們搖晃著走了出來,好似來迎接新的客人。
「看來他們的結果並不好!」阿飛嘟囔了一句,右手揚起一片幽藍光華,傾灑而出彷彿疾風驟雨,將這些骨肉混合體擊得倒飛出去,散成一堆碎末。
「房屋保存較好,這些殭屍殘留著一些意識,在沒有生人靠近時還能照本能生活,好像沒死過一樣。」
「真是狠毒,他們的部分靈魂被封存在腐朽的身體裡,還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成為一堆白骨——如果只是順手所為的話,那位路過的亡靈法師還真是惡趣味呢!」
「不過,已經具備那種能力的法師,遠不是我們能抗衡的吧!」……
兩人將小鎮上的殭屍全部殺光,阿飛以祈禱術祝願亡者安息後,便往鎮子後方的森林繼續行進。
繞過巨大的鐵柵欄,一路躲避埋藏了很長時間的捕獸夾,最後爬上一個陡坡,撥開層層毒草,又順著深藏在草叢中的籐蔓落入鼓著氣泡的沼澤深處——其實這是一個幻象,真實場景是一個數十米高的懸崖。等到了崖底,阿飛又帶著林楓爬上一株巨大的古樹,順著它參天的臂腕,又來到深谷中央孤立的凸地上。這片平緩的土地中央,就有他們最終的目標。
這片土地的主人,正是一些人類口口相傳,卻不識得其真顏的精靈居住地。
蒼翠的松柏橫亙當空,層層疊疊的籐蔓枝條鋪展開來,穿插在滿地鮮綠的葉片之中,延伸到無盡的綠色天地深處。滿目盎然的綠意是主宰這裡的色彩,那種嬌艷欲滴、卻又充斥著勃勃生機的顏色,給了初臨此地的林楓無限升騰的希望。無數高大的樹木枝杈相接,連構成一個密不可分的龐大宮殿。望穿層林疊嶂,在那遙遠的密林最中央,一株無比巨大的古樹矗立當中,茂盛的樹冠聳入雲霄,遠遠望去只見一大片蒼翠的顏色從白雲之下一直連接到大地綠林,仿如亙古以來支撐世界的擎天之柱,喻示著創世之初的生命奧妙。
當林楓和阿飛的腳步踏上這方軟綠的土壤,就聽見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四處響起。跟著有無數尖耳朵的精靈從樹叢、樹枝、林葉中竄出來,擎著弓箭、樹矛等武器將兩人圍得嚴嚴實實。
他們大都穿著和周圍景致相匹配的綠色衣飾,為首的持長矛者比別的精靈多了一些色彩亮麗的小飾品,別在額頭耳下指尖,在一群均是俊美靚麗的精靈中也顯得美艷迷人。她持矛遙指阿飛,叱喝道:「人類,說明來意!」
阿飛笑瞇瞇地舉起那塊黃燦燦的腰牌,在精靈首領面前晃了晃,在別的精靈湊過來打量之前迅速收起,負上雙手做出一副清高樣子。可能是金黃的色彩刺激了精靈首領的眼睛,她馬上豎起矛尖,換上一派溫和神色,瞇起水靈的大眼睛,點頭道:「原來是遠道而來的客人,請隨我來!」
精靈守衛紛紛散開,又回到樹叢杈丫裡,只餘五人留在首領身後,給林楓二人讓開道路。阿飛超林楓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跟著首領往叢林深處走去。五位持樹矛的精靈守衛圍攏過來,把他們簇擁在當中,變相押解著他們往裡走去。
精靈首領輕車熟路地撥開叢叢枝葉,在數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樹幹群中繞來繞去,又越過一條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流,向更深的樹叢迷宮內走去。林楓默默記憶著道路,雖然被枝葉遮住了視野,也發覺自己一行人正向樹林中央的那株最高大的世界之樹靠近。
越接近那株巨樹,周圍的樹木也越稀疏,視野漸漸開闊。這些樹子樹孫都識相地為那株樹中之神騰出大片空間,只剩下芳草野花作為點綴。
遠遠望見城牆似的看不到兩邊盡頭的巨大樹幹,林楓和阿飛都忍不住發出驚歎。這時候精靈守衛們露出得意的表情,也在為擁有這麼一株神木感到無比驕傲。精靈首領頓住腳步,回過頭來說道:「這就是長老們所在的地方,你們可以去找那邊的守衛求見。」
阿飛上前一步,林楓一瞥中發現他手中多了一把亮晶晶的東西。精靈首領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阿飛乘機握住這只柔滑的小手,真切地懇求道:「美麗的精靈小姐,請您替我們引見一下吧!」
精靈首領迅速抽回手掌,一線亮光滑入袖中。她拿樹矛的桿身摁了摁衣袖,露出溫和的笑容:「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