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只當作沒有聽見,疾步往前奔去。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夜色中迅速靠來,很快奔至他的身後。
此時他還沒走出多遠,聽見身後女孩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頓住了腳步,道:「吟秀啊,我們的緣分看來已經盡了啊!」
「不!」吟秀轉到他面前,整張臉都因急促的運動顯得通紅。她顧不上喘氣,牢牢抓住林楓手臂,道,「我不相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他們為什麼要陷害你?……」
「吟秀,有些事情可不能亂說!你也不用怨凱南,我和他都算瞭解彼此,他知道我要走,我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這只能算是一種合作……」
「不!」女孩兒仰起臉來,已是淚流滿面,「可是他們怎麼會相信?你為什麼要走?是傭兵團裡的生活過於危險,還是太平靜?林楓,我求求你,留下來吧!」
林楓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少女冰冷的纖指攢在手心,歎息一聲,溫言勸道:「我有我自己的夢想和生活,當初與你們相遇是一段緣分,現在分離,便是緣盡,何必強求呢?」
吟秀反握住他的手指,另一隻手拭了拭朦朧的淚眼,像是下定了決心,緊了緊手指,道:「林楓,我要跟你走,帶上我一起吧!不管去什麼危險的地方,我都想陪著你啊!」
林楓只是搖頭:「別想那麼多,回去吧!你母親看著你呢!她已經很苦了,不能再受什麼打擊了。」
吟秀怔怔地仰臉望他,赫然間如遭雷擊,臉色變得蒼白。她無力地垂下手腕,像受驚般後退兩步,低低語道:「我……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她緩慢地轉過身子,忽又回過頭來,顫聲道:「一定要保重!」
林楓點點頭,大步向前踏去,孤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此時,一片陰雲飄來,遮住滿天星輝,讓漆黑的色彩塗遍人間,也滲透到仍彷徨徘徊的人們的心間。今晚,冷風驟起,又是一個難眠的夜。
梅麗靠牆而立,整個身子都隱藏在暗影之中。牆頭數只飛蟲飄忽幾下展翅飛走。她聽見了拖沓無力的腳步聲,便現出半截身子,探頭問道:「他走了嗎?」
吟秀腳步僵直,呆呆地行來,忽然撲入梅麗懷中,靠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大哭出聲。吟秀的反應已經告知了梅麗答案。她悵然一歎,迷惘地往深黑夜空望去。
他走了。她從此不用再痛苦與不捨中苦苦掙扎,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被威脅強迫,不敢輕舉妄動,數日難見歡顏。可悲的是當曲終人散之後她才恍悟,原來再也不能坐在他的身邊,自己才是真的不快樂。
今日一別,再難相見。人生便是在很多不捨的離別中走過,這樣痛苦的經歷卻構成了我們難以割捨的記憶。有的時候,儘管只能徒添憂愁,人們仍然樂此不疲地將這些苦澀的果子翻出來,一遍遍地咀嚼痛苦,讓自己愈發迷茫……可是,偏偏在這樣的過程中,我們還感覺是幸福的。所謂苦海,便在此處吧!
林楓獨自走出小鎮,在黑漆的夜色裡徐行。一個人走在寬闊的道路上,眼望空曠沉暮的前方,更加覺察到自身的孤寂。天幕暗淡,一眼望去,直感路遙人疲。特別是在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之後,林楓的身心都生出無法遏制的倦意。真想,就這樣躺下,不去想那麼多,一覺睡到天明……
轟隆隆的車轍聲從身後遠方逐漸靠近。這麼晚了,仍有人在奔波勞碌啊!林楓沒有回頭,默然計算路程,希望能在幾十分鐘後在倫德斯城找個地方睡覺。
從聲音來聽,馬車很快便要從他身邊經過。然而不知為何,這車卻馳的越來越慢。在超出他數米距離之後,便完全停了下來,趕車人探出腦袋向後望來,呵呵笑道:「真是湊巧啊!上車吧!」
林楓聽得這聲音耳熟,抬眼望去,才發覺那人赫然便是阿飛!他微微有些驚訝,點了點頭,邁腿登上車廂。
他原以為,一直與阿飛形影不離的那位女子會在裡面的。等他上了車廂,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只殘餘著一縷沁人幽香。細細再看這車上裝飾,雖然不是富麗皇堂,但從吊墜擺設等物品可以看出原主人高雅的素養品位。即使也算簡潔,時候總無法掩蓋處處透顯的貴族氣息。
「呵!」一個人享用這樣舒適的車廂,林楓隨意躺下,擺出最愜意的姿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問道,「你那位呢?送回娘家了?」
「呵呵,其實她只是我的主顧,我負責將她安全送回江南帝國,其他的關係,都只是濛濛人罷了!現在人貨兩清,我也可以干想幹的事了!」阿飛駕著車,忽然往回探過頭來,眨眨眼道,「倒是你,我見你背影那個蕭瑟淒涼啊,該不會是對某個女子施暴未遂,被人家趕了吧?我想想啊,適合這個人選的,呵,那位叫阿月的比較合適!」
林楓對他投以崇高的敬意,將兩隻未脫靴子的腳高高翹起,迎上他的臉,非常鬱悶地道:「讓你猜出來了。別說那麼多,安心趕車吧!」
阿飛連忙別過臉去,道:「其實你也不必把臉色擺得跟吃了蒼蠅一樣,想女人哪兒沒有?來,今兒個大哥帶你去倫德斯好好玩玩!」
林楓漫不經心地回應他。接下來的路程就在兩人的胡扯瞎侃中度過了。十來分鐘後兩人就到了倫德斯城門口。
深夜的城門前仍有披甲持槍的衛士在守衛。這倒簡單,阿飛冷著一張臉,亮出一道金燦燦的腰牌,在守衛們瞪大的眼前左右一晃,車不減速呼嘯掠過。那些守衛面面相覷,竟沒人趕出言詢問。
後來林楓才知道,那是萊斯帝國的腰牌,雖然在帝國內算是特權的一種象徵,但與位於南華十部的倫德斯城實在沒有任何關係……
到了城內之後,阿飛非常輕鬆地以暴力方式將某旅店的老闆從睡夢中叫醒,又是在同樣亮出那根本什麼也代表不了的腰牌之後,店老闆慌不迭地給兩位尊貴的客人開了兩間上房——等著兩位大爺走後,店老闆哆哆嗦嗦鑽回被窩,下半夜一直戰戰兢兢卻再沒睡著。其實當他從被窩中被一身黑衣的阿飛強行拖出來後,即使阿飛不亮那個黃燦燦的牌子,他也不敢違抗這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來路的主兒的意思啊!瞧瞧人家怎麼來的,自家養著的那幾個護衛連個聲都沒吭出來呢!
不提店老闆一夜的擔驚受怕,先看看林楓睡在寬敞舒適、而且暫時沒交任何費用的床上,翻騰幾下也漸漸感到身心皆疲,很快進入夢鄉。當他睡著之後不久,鎖緊的房門被人悄悄地推開。阿飛叼著一根鐵絲,含糊著喚了一聲,沒聽見反應,便小聲嘀咕道:「真睡了?那可就沒趣了。算了,我一個人去吧……」
待他又躡手躡腳走出門外,本該熟睡的林楓赫然睜開雙眼,哪還有一絲睡意?他從床上躍下,湊到門口看了看鎖眼。半晌,他禁不住歎道:「實用的技術!」便找來一根鐵絲自個兒撬了起來。
等他再度上床歇息,已經是東方出現魚肚白,黎明拂曉的時候。一夜的涼意透過窗盡數浸透進來,這股涼爽的氣息讓林楓感覺燥熱皆去,遍體舒爽,很快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