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錯不敢大意,握住長劍緊緊盯住小路遠處。林楓立於他身後,凝聚精神力量準備匯成一波排空衝擊。
然而二人苦等良久,小道遠方風吹草低處仍不見那人出現。秦錯的戰意有些動搖,繃緊的神經有些鬆懈了。林楓見狀也只得更加小心,龐大的靈力覆蓋前方數百米之距。
卻只見一條深紅毒蟲從草夜間爬出,十餘對長腳急急舞動,往林楓腳邊衝來。林楓意念一動,凝如實質的靈力便將其爆成血沫,灑蓋地面。此時此刻,他終於也有些忍耐不住,稍稍舒出一口濁氣——
或許那人已經知道自己行跡敗露,已經放棄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抹極快、極淡的影子出現在他的感應中,如脫弦利箭衝來,踏草不動,彷彿只是一個不存在於現世的幽靈。下一刻,那影子驟然加速,就憑那驚世駭俗的速度超脫了林楓的感應,只餘一線陰鬱殺意從遙遠的異空傳來,瞬息間就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抹極度妖異的烏黑光芒,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頸下,不帶起一絲風聲。饒是林楓反應極快,自身也是敏捷出眾的劍士,仰頭偏躲的過程中,也被帶起了一蓬飄飛的血線——那冷漠的殺意,冰冷地侵蝕他的內心。準備了許久的精神衝擊,竟連釋放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就在這驚鴻一瞥中,他瞄到一個熟悉的輪廓,以及熟悉的嘗到血味就現出形狀的妖刀。
來不及思考,他就喊出一聲:「孤——」刺到心尖的妖刀戛然頓止。
無心體味寒氣襲骨的可怕感覺,林楓慌忙掀起斗笠,露出那張少年的臉:「是我!」
妖異的黑刀無聲收攏,一襲黑衣的孤凌風傲立,望著林楓的眼神深處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溫暖。他道:「你也在這……」隨即面容一冷,寒聲道:「誰傷了你?」
林楓心神驟鬆,幾乎癱軟在地,踉蹌幾步擺擺手道:「嗨!說來話長……」
剛才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的秦錯這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林楓,敬畏地看著面前快似鬼魅的男人,興不起任何對抗的意圖。這樣的速度啊,太可怕了!
好在林楓躲得及時,脖子上僅傷了皮肉,簡單處理一下就好了。饒是這樣,林楓也心悸地嚇出了冷汗。被自家兄弟誤殺,那可真是最窩囊的死法!
三人坐到簡陋的茶蓬裡,談起各自分別後的日子。在這危機重重的異域他鄉遇上至交好友,心中喜悅之意無以言表。一向惜字如金的孤也肯陪著林楓絮語,說著別後的事情。秦錯聽了幾句後,在渾身散發冷意的孤面前覺得坐立不安,找個機會走出去替兩人充當護衛了。
林楓這才知道,因為戰事告急,作為拉比納帝國皇儲的k已經回國,開始為繼任皇位做準備。據說因為在冥熙和夢別離這對完美君臣搭檔面前連吃敗仗,拉比納老皇帝怒急攻心,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不久之後,k也將進入治國、戎馬的統治者角色,恐怕再難像以前那樣瀟灑了……讓那樣灑脫不羈的人去當皇帝,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痛苦吧!
留在校園裡的,只剩下成原一人了。也曾輝煌風光過的紫玫瑰社,終將由於成員的先後離開宣告解體。自此,怒焰、紫玫瑰社便只是曾經的成員們回憶中的名詞。今後,若能相遇,還能體會到那樣的溫暖嗎?
孤也已經接下了畢業任務。與林楓不同的是,他直接挑選了ss級的任務,去倫德斯城世祭教的祭壇裡奪取絕世妖刀——秋露。雖然會遭遇很大的危險,但只需要完成這一個任務就能順利結業。而且他個人對這把刀也是志在必得。按他原本的計劃,是要宰掉死靈法師,扮成其模樣混進倫德斯城主身邊,卻沒料到讓林楓捷足先登了。
「孤,你這樣實在太危險了。慕千山實力深不可測,可能已經超越了神魔境界,你可有信心瞞過他的眼光?」
「那把刀,對我很重要。即使拼著一死,我也得試一試……」
「什麼刀能比得上你的性命?」林楓心中嘀咕,卻沒有問出來。孤要這麼說,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只是勸道:「既然你志在必得,更應該從長計議,不該冒此等風險。三里外有個小鎮,我的傭兵團就在那裡,不如我們先回去,再慢慢商量對策……」
「不!」孤的語氣淡淡,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這件事不用太多人知道。你把法袍脫下來吧!」
「你怎麼……」林楓憤慨地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拍拍腦門歎息道,「罷了罷了,我就捨命陪君子,跟你走一回吧!」
他朝二十餘米外望遠發呆的秦錯喊道:「小秦,你將阿不思多帶回去!」
秦錯回過神來,走至林楓身邊。林楓剛要抬手召喚烏鴉,卻見秦錯長鞠一禮:「林大哥,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可是,我一定要去城裡再看一個人……」
林楓無奈地擺擺手道:「好啦好啦,瞧你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我都知道了!既然這樣,我們就分成兩批,你就跟著亡靈法師一起吧,這樣也好向他們解釋!」
他轉臉深深望著孤如墨的雙瞳,道:「孤,不管怎樣,你一定要避免和慕千山直接見面。」
孤點點頭,道:「我知道。」
於是兩人換過服裝,林楓換回本來打扮,孤搖身變成一名陰氣森森的亡靈法師。林楓召回烏鴉,讓它跟在秦錯身邊,也好消除對方疑心。交代過精靈、赤梟兩人可能見過自己真面目這個隱患後,替孤便好理由後,林楓拍拍孤的肩膀,道:「千萬小心!」
孤點點頭,有些遲疑地伸出右手來,最終拍在林楓肩膀上:「你也是——」這個不善於表達的男人,終於學會闡述友情了。
因為避免對方生疑,林楓打算先回到傭兵團,將他們經由倫德斯城安全送走,再回過頭來假意投奔慕千山——這中間,至少得花一天一夜的工夫。此之前,他與孤只能暫且分開。
正當兩人即將告別,遠處青草叢生處,隨風傳來一陣歌聲。聲音粗豪,曲意輕縱適意,近乎農人打樵漁耕之樂。隨著這歌聲來向望去,影影綽綽處現出幾輛馬車輪廓。他們是要進城購物的小鎮居民吧!
林楓和孤對望一眼。孤出聲道:「亡靈法師先前的任務,就是守護這段路途,只能讓特定的人通過吧?」
林楓遲疑地點頭,眼中卻露出駭然神色:難道,孤要……
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孤輕聲道:「那麼,你先走吧!」
終究,還是只能這樣麼?林楓心中泛出一絲苦澀味道,無聲地歎息一聲,轉身朝車輛來處走去。
秦錯站在孤身後十米外,看到林楓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和過來的馬車交錯在一塊。輕縱的歌聲倏地止住。許久之後,林楓繼續往前走去,身影顯得蕭瑟了些。那幾位趕車人也駕車馳到近前,嘴裡罵罵咧咧的,嘟囔著「神經病」之類的詞語。
於是,孤動了。雖然不具備秋露那樣風動雲變的邪力,黑刀仍擁有殘忍的鋒利——
有力的手腕,再也握不住長鞭。粗放的嗓門,再唱不出縱意的語調。從未想過的厄運,輕易地到來,輕慢地離開。血色,傾蓋下來,掩住這一方土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