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房只有兩個巴掌大小的天窗,開在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牆上,若明若暗的透進幾絲光線來,卻映得周圍似乎更加昏暗。
「荀公子,周亞夫已是兩日未食。」廷尉呂季主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周亞夫的死活,似乎是和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一般,倒是對荀昭說話的語氣,隱隱透著幾分恭謹。
荀昭並非和呂季主不熟,實際上當年去睢陽回來之後,就和呂季主打過交道,但是呂季主如今表現出來的恭謹,卻是讓荀昭感覺有那麼一絲意外。
雖然沒有明說出幕,可是自從自己進了廷尉府之後的舉動,明顯有幾分想要結交的意思。
「哦,兩日未食?」荀昭略微皺了下眉頭,難道周亞夫想要絕食?心裡想著,已是抬腳朝著囚室內邁了進去。
「荀公子若是想要幕問罪,儘管說便是,若是想要來當說客,還請回轉。」囚室的一角,蜷縮著一團人影,雖然說話的聲音已經是衰弱。可仍是中氣十足。
周亞夫也並不是不認識荀昭。荀昭自己未必知道,其實自己的名聲在這長安城中確實不況且又得太子器重,即便是周亞夫也曾經有所耳聞。
「說客?」荀昭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條侯何出此言,難道以為是兩軍交戰不成?」
「余如今已非條侯,荀公子難道是來取笑?」周亞夫一代雄風,如今雖然被囚幽室,仍然留著幾絲威風,「我周亞夫半生戎馬,手下枯骨無數,只當是報應罷了。」
「條侯想錯了。」荀昭見周亞夫似乎話不投機,倒也不急,而是緩行幾步,在周亞夫身邊坐下,「在下這一回來,既不是來當說客,更不會是來取笑條侯。」
「哼。」周亞夫冷笑一聲,對荀昭的話暫且不置可否。
「在下這一回來,只是想和條侯討教幾手。」荀昭開口繼續說道。
「討教,呵呵。」周亞夫聞言。不禁是訕笑幾聲,「可惜余雖是武將,卻並非武夫,只怕荀公子要掃興而回了。」
「在下想要向條侯討教的,正是將兵之道。」荀昭的話,雖然聲音也不大,可是說的異常決斷,傳在周亞夫耳中,也是令其不覺一愣,微微抬起頭來,眼裡閃出幾點精光。
虎死威風在,更何況這頭老虎還沒有氣絕,荀昭被周亞夫這麼一看。心裡竟是隱隱有些忐忑,暗暗吸了一口氣,也直直的迎上了周亞夫的目光。
「你學過兵法?」周亞夫的聲音裡面,似乎暗藏著幾種不同的味道。倉促間讓人無法評斷。
「從書中看過一些,算是略通一二荀昭一五一十的回道。
「呵呵。」周亞夫又是訕笑幾聲,眉目似乎有些失望,「余已是將死之人,荀公子只怕是找錯了人。」
「在下早聞條侯領軍有道,平生未嘗一敗,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條侯可覺寂寞?」荀昭並不去琢磨周亞夫話裡的意思。而是直接回道。
「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周亞夫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荀公子的詞賦,余也曾經聽過,倒是做的好。」「難道荀公子以為,將兵之道,豈是紙上談兵這麼簡單。」
荀昭的話,周亞夫雖是不屑。可是多少也引起了他的一絲怒氣。
「是否紙上談兵,條侯一試便是可知。」荀昭卻是步步緊逼,「難道條侯怕墜了一世英明,是不想還是不敢?」
「余已是將死之人,何必爭此虛名。是真是假,天下自有公論。」周亞夫的臉色略微有些漲紅,荀昭剛才說的話,已經可以算是無禮。
「可惜條侯若是死了,只能看見身前事,卻看不見身後事荀昭微微的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可惜,可惜。」
「難道荀公子自信可以勝得了我?」周亞夫就是周亞夫,即使身陷日固,仍是留著十足的血氣,否則也不會不惜以死相抗,拒不認罪。
「若是常人,當有七分把握,若是對條侯」荀昭轉回眼來,看著周亞夫,「若是對條侯,也就只有五分的把握
「哈哈哈」周亞夫頓時禁不住大聲笑出。荀昭是否有五分把握勝過自己不說,如果對常人也只有七分勝算,那豈不說是,自己也只比常人勝出了兩分。
「可惜你我皆是漢臣,余即便不死。也難得和荀公子見個高下。」周亞夫的聲音裡,已經生出了幾分怒意。
荀昭的文才和音律,周亞夫是聽說過的,心裡也知道是絕對比不上。可是說起領軍,自己豈肯認輸。
「荀昭曾經聽說,為良將者,可決策於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們周亞夫惱怒」裡不驚反喜既然條侯說在下是紙悔騾,那麼在下就揀土為兵,折草為馬,和條侯在紙上演練一回如何?」
「揀尖為兵,折草為馬?」周亞夫又是皺了下眉頭,看著荀昭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同。
荀昭的這個法子,雖然類似兩千年後的兵棋推演,可是就算在如今的漢代,也並不算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當年公輸盤也就是魯班,為楚國打造軍械用以攻宋,墨子行十日前往楚國勸阻。兩人解帶為城,以愕為械,魯班九設攻城之機變。而墨子則九拒之。兩人之間好似戲耍一般的行為,其實也就是最早的推演了,雖然結果不能完全盡信,但是也能說明一些東西。
周亞夫半生戎馬,對荀昭所說的這個東西,自然不會陌生。
「條侯可願?」荀昭絲毫不給周亞夫更多的考慮時間。
「好,那我便與你演練一番周亞夫沉寂片匆,一口應下。
老虎不威,卻被當成的病貓。更何況這頭老虎是貨真價實的王者。其他的任何事情,周亞夫都可以忍,都可以一笑了之,惟獨這一件事情不能忍,荀昭的咄咄逼人,已經激怒了周亞夫。「還請條侯先用膳食,在下稍後否與條侯演練荀昭見周亞夫應下,頓時間露出一絲笑來。
「荀公子適才說了,並不是來做說客。」周亞夫翻了下眼皮,冷哼一聲。
「條侯已是兩日未用膳食,傷損了精神,荀昭即便僥倖勝了,只怕外人也會說勝之不武。」荀昭輕輕搖頭笑道。
「你當真以為定是可以勝我?」周亞夫的眉頭皺得更緊。
雖然也隱隱感覺荀昭還揣著其他心思,可是偏偏被面前這小子死死的抓住了命門。周亞夫乃周勃之子。出身公侯世家,自己又是戎馬半生,歷任大將軍,太尉,承相小如果眼下在這小子面前跌了軟,只悄就算是死,也死的不服氣。
「條侯如今心性不穩,在下當有六成勝算荀昭的下一句話,差點沒把周亞夫氣的當場吐血。
「好,我便再依你一回。」周亞夫狠狠的咬了咬牙,下決心要看看這小子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反正就算他是來耍花招當說客,等他走了,自己一樣可以繼續絕食。
若是周亞夫自己不進食,還有誰能拿他有辦法?如今可沒有什麼打點滴,灌葡萄糖的說法。
周亞夫口中說著,手上就要朝案上的吃食抓了過去。
「慢荀昭卻是一個閃身。忽然躥到周亞夫身邊,搶先一步把食盤拿在了手中。
好身手,周亞夫見荀昭一一手敏,心裡不禁是暗歎一聲。只看這個反應,自己即便是年盛的時候。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這樣,如今年歲漸長,未必能敵得過他了。
難怪此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盛氣,原來以為他只會音律詩書,最多還會耍些心計,現在看來,當真是小瞧了他,只是不知道此人的兵法有幾分造詣,想到這裡,即便是周亞夫,心裡也是對荀昭生出了幾分好
怎
長於音律,熟習詩書,精通謀略。武藝嫻熟,只怕是荀昭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動作,已經讓周亞夫想到了這麼多。
「把這撤下去,換碗稀的來,不要肉食。」荀昭端著盛著粟半飯的食盤,朝著門外遞去。
「你,」周亞夫頓時不禁心中大怒,如今雖然是被囚禁在廷尉府裡。但是呂季主好歹還以干飯熟肉相待。
可這個荀昭一來,就要換成稀飯。即便是送來不吃,也是自己的事兒。豈容此子如此所為。
「條侯餓了兩日,肚中一時間不堪吃喝,用些稀的才不傷身周亞夫的怒意,荀昭沒有看見,他仍然在繼續吩咐門外的獄卒,「上面略灑些油鹽
「諾。」廷尉府的獄卒,荀昭雖然管不到,但是適才呂季主陪著荀昭來的時候,那恭謹的神態卻是都看在眼裡。
連堂堂廷尉大人都不敢得罪的人。這些小獄卒又豈敢逆意。
「多謝荀公子了。」周亞夫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是錯怪了荀昭,好在周亞夫也是拿擺得起的人,既然錯怪了荀昭,也並不掩飾。
稀飯很快就拿了過來,上面按照荀昭的吩咐,略灑了些油鹽,聞起來香氣撲鼻。
周亞夫之前戶心求死,送什麼來都橫下了心不聞不問,如今急著要和荀昭演練,卻是不得不養些精神。
兩天不進吃食,確實是餓了。但是周亞夫倒也不急,把一碗粥小口的喝下,坐回草蓆上,閉目養一會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