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昭,你說……」劉徹和荀昭兩個,齊身坐在前苑裡的梧桐樹下。
「你說孤家的皇兄,這一回可是會有是非?」劉徹從地上拾起一個小疙瘩,朝著水池裡丟去。
「這……」荀昭臉上頓時一紅,抬起手來撓了撓頭,只怪自己以前沒把史書好好讀上一遍。在腦海裡轉了幾圈,也沒想起臨江王劉榮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早知如此,哪怕從前多看幾本小說也好啊,總是能多知道一些,如今真個是何必當初了。
「太子殿下和臨江王很是親近?」荀昭只能試探著,看看能不能從劉徹身上多掏出些有用的話來,好依此判斷一二。
「劉榮兄長……」劉徹竟是沉寂了許久,才繼續開口,「劉榮兄長也曾經做過太子。」
「哦。」荀昭頓時不禁輕吟一聲,「原來是他……」
「你認得我劉榮兄長?」劉徹猛得聽荀昭這麼一句,也是不禁有些愣。
「臨江王既是前太子,荀昭自然是略有耳聞。」荀昭連忙出言敷衍,只是心裡卻略微有點沉了下去。
臨江王劉榮,荀昭雖然是沒聽說過,可是前廢太子,荀昭卻依稀有些印象。畢竟關於劉徹和「金屋藏嬌」的一系列傳說,直到兩千年之後,仍是長盛不衰。
關於廢太子劉榮最後的結局,荀昭從來沒有去研究過,所以即便是眼下知道了劉榮就是廢太子,一時間卻也說不出個究竟來。想到這裡,荀昭又是禁不住臉紅了一下。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是在這一類鬥爭中敗下來的一方,向來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劉榮的下場,也未必會好到哪裡去。
荀昭轉過眼來,仔細的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太子劉徹。劉徹仍是愣愣的坐在那裡,一臉的茫然和無助。
忽然間,一絲隱隱的不安,從荀昭的心底慢慢冒出。對於這種感覺,荀昭並不陌生,當時鄭家準備在上高河煽動械鬥時,他就產生過這種感覺。荀昭並不認為這是什麼特異功能,而只是一種對危險的預兆。
「太子殿下。」荀昭努力壓下心裡的不安,又沉寂片刻,「荀昭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來聽聽。」劉徹悶聲應了一句,手裡繼續拾起幾塊土疙瘩,用力的朝遠處砸去。
「荀昭以為,如果太子此時回京,為臨江王求情,只怕是適得其反。」荀昭挪了挪身子,好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為何?」劉徹詫異的轉過身來看著荀昭。
「太子對臨江王,定是要比荀昭更為熟知。」荀昭定了定神,略思一二,「若依太子平日裡對臨江王的瞭解,臨江王可真的會去侵佔祖廟營造宮殿?」
「劉榮兄長一向言謹行慎,又豈會是去侵佔太廟?」劉徹聽了荀昭的話,低頭沉思片刻,忽得露出笑來,「興許是父皇聽錯了傳聞。」
關於劉榮到底會不會去侵佔祖廟來營造宮殿,其實荀昭之前也沒有把握。但是荀昭也知道,這個時代對於祖宗的敬仰甚至比兩千年以後要來的更虔誠,更莊重。
至少對於荀昭自己來說,如果讓自己去挖了祖墳造房子,只怕是住起來都不安心。更何況是明知道是大罪,又比自己更信仰祖宗的劉榮。就算是真佔了,最多也只是用了祖廟附近的一小塊空地,和真正的侵佔祖廟未必是一回事兒。
眼下又見劉徹說劉榮平日裡言行謹慎,頓時心裡更是多了幾分把握。
「荀昭也聽說過。」荀昭見劉徹欣喜,幾乎不忍心要繼續說了下去,可是想了一想,仍是繼續開了口。
「荀昭曾聽說,當年的御史大夫晁錯為內史時,曾經鑿通過太上廟外的圍牆,以便內史府進出,陛下卻並未怪罪,可有此事?」
正因為悔恨當年沒有好好讀過史書,所以這幾個月來,荀昭最愛看的也就是這一類。當年吳楚七國反時,當今皇帝陛下為了平緩諸侯,曾經誅殺了作《削藩令》的御史大夫晁錯。
晁錯死後,世人多有為之扼腕,為其所作的傳記也是不少,荀昭也讀過幾篇,其中一篇正記過此事。
「孤家也曾經聽說過。」劉徹點了點頭,只是在荀昭看來,一個十歲的孩子滿口的稱孤道寡卻是有些滑稽。
「你的意思可是說?」劉徹頓時更是欣喜,「父皇也不會怪罪劉榮兄長?」
荀昭見劉徹更是欣喜,不禁苦笑一聲,轉過頭去。劉徹見荀昭苦笑,也是心裡一沉。
「若是陛下不想怪罪臨江王,如何會召他進京敘罪。」荀昭不忍之心更甚,劉徹雖然聰慧,可畢竟只是一個孩子。
劉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張了張口,似乎還想問荀昭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父皇能容得了晁錯,為何卻容不了劉榮兄長?」劉徹的臉色已經變得黯淡了許多。
「因為晁錯沒有做過太子。」荀昭微微閉上了眼睛,不忍心在看劉徹的表情。
「荀昭……」劉徹突然一把抓住了荀昭的胳膊,「你既然能想得出這些,定是也能想得出法子來幫一回我,幫一會我劉榮兄長。」
急切間,劉徹甚至已經忘記了稱孤道寡。
「若是臨江王就國之時,多做些失德而不違法之事,興許可安。」荀昭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失德而不違法?」劉徹呆了半晌方才是回過神來,看著荀昭的目光,更是帶著幾分異樣,「那現在已是無法可回?」
「晚了……」荀昭仍是閉著眼睛,又輕歎一聲。
剎那間,劉徹的眼神也徹底灰敗了下來。
「不過臨江王畢竟也是陛下親子,興許陛下也會留下一線。」荀昭擔心劉徹心裡太過沉重,於是出言安慰,「殿下既為太子,日後遲早也會繼承皇位。」
「到那時,若是殿下有心,再關照臨江王一二,也並非不可。只是眼下,殿下卻萬萬逆不得皇上的意。」
荀昭張開眼睛,迎上劉徹的目光。
「我……」劉徹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灰敗的眼神裡也有了一絲光亮,本是愧疚到極點的心裡,也是略鬆了些。
「嗯!」劉徹重重的點了點頭。
長安,雍門,魏其侯府。
「臨江王已是被送繳中尉府?」魏其侯竇嬰放下手中的酒樽,向著前來報信的家僕陽軻問道。
「是陛下親自讓建章議郎徐孝傳的命。」,陽軻點頭回道,「當時宣武門邊,不止一人聽見。」
「哦。」竇嬰徐徐的點了點頭,又把酒樽舉到了面前,「那當是錯不了了。」
「稍後你再去中尉署打探一二,看看眼下臨江王情形如何。」竇嬰把樽裡的酒一飲而盡。
「侯爺要為臨江王去說情?」陽軻見竇嬰對劉榮之事如此關切,不禁是出聲問道。
「我?」竇嬰抬頭看了一眼陽軻,只是搖了搖頭,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