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偏殿裡陪著辛貴嬪一起用完午膳,又說了會兒話便辭別出宮,辛貴嬪親送至宮門口,這一路上諸人都沒有再提起辛貴嬪手臂受傷之事,然辜無惜的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那裡,他始終記得,在那纏枝描花的衣袖下是觸目的傷痕,而一切都是因他這個作兒子的庸碌無為所致!
在辛貴嬪的目送下,阿嫵等人由神武門出宮,乘上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轎子,轎夫穩穩當當地抬起了軟轎,親信長隨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只是……這人好像少了幾個,原先那幾個陪同進宮的嬤嬤呢?怎麼入宮之後就不見出來了?
阿嫵半掀了轎簾一直在看後面,可就是找不見那幾個嬤嬤,倒是被派來服侍她的丫環畫兒見她一直在瞄後面,奇怪地問:「娘娘,您在看什麼?」
「畫兒,怎的不見那幾位嬤嬤?」阿嫵邊問邊將手邊的的絲帕遞給了畫兒:「給,把臉上的汗擦擦。」夏日裡的午後烈陽高照,夏蟬在樹叢間不知疲倦地叫著,連風都停住了,熱得人直出汗,坐在轎中還好一些,轎夫與跟在旁側的人卻是被曬得大汗淋漓。
畫兒愣了一下手只伸到一半便再度縮了回去,垂下頭低聲道:「奴婢不敢。」佈滿鼻尖的汗隨著她這個動作不堪重負地墮落在被烤得火熱的地面上,發出一聲疑被烤焦的響聲。阿嫵清眸微現黯然之色,復又笑道:「無妨,我給你的儘管拿著。」
畫兒原不過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天真爛漫地年紀,入皇子府又不久,還留著原有的心性兒,眼下見阿嫵說的親切,便不再顧慮,接過那帕子,細細地在臉上拭著:「娘娘,嬤嬤們本來就是宮中的人。昨日殿下大婚,怕府中原有的奴才做事不夠周全。所以皇上專門讓內務府派來服侍的。眼下大婚已畢,幾位嬤嬤自然也就回去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阿嫵垂眸喃聲輕語。怪不得今晨嬤嬤的態度這麼冷淡,甚至還有一絲不屑,原來根本就不是皇子府的人,而是宮中派去地,六殿下不得聖眷也無權勢,那些個早習慣了跟高踩低的嬤嬤們根本不將六殿下放在眼中,也就更甭說自己這個庶妃了。
如此想著,阿嫵頹然放下了轎簾,一言不發地倚坐在轎中。這便是天家骨肉,非關親情,一切皆以能否得到高坐於金鑾殿上地那位至尊歡心為前提,譬如辜連城,只是郡主而已卻比一般的公主更得寵。又譬如六殿下。雖是親子,卻因生母地不受怠見。而使得他自小過的艱辛,甚至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不堪,唉……
阿嫵閉著眼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一股掩不住的倦意突然令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幾不yu睜開,昨夜洞房之夜,初行周公之禮,本就未曾睡好,再加上這一大早便起來折騰至今,原先腦袋裡繃著個弦還不覺得怎麼著,而今一旦鬆弛下來,頓覺困的很,她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倚著轎邊閉眼假寐。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在半夢半醒間,阿嫵突然感覺轎身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然後沉落於地,頓時將她從睡夢中拉了回來,聽得外面有嘈雜哭鬧之聲,料來是出什麼事了,抬手撫了一下兩頰,略振一振精神,啟了轎簾軟聲相詢:「怎得停了轎,可是到府了?」
有抬轎的轎夫回話:「啟稟庶妃娘娘,適才有一陌生女子突然衝出來,奴才們一時沒能穩住,驚了娘娘的駕,請娘娘怒罪!」
「無妨,那名女子呢?」抬了眼朝外看,只見走在前面地辜無惜與阮梅心的轎子也分別落了地,想必是聽到適才的動靜。
「被奴才們給治住了,就在轎邊上。」順著轎夫手指的方向,阿嫵看到了一名身量嬌小,面有菜色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最特別地是她全身都著了素白地縞衣,就連頭上也纏了白布,似乎家人中有什麼人過世了一般,在幾名壯實漢子的壓制下,她被迫跪在地上,頭卻一直高仰著,嘴裡還不停地大呼「冤枉」二字,真是奇怪,她自己衝撞了轎子,怎地反而先叫起冤枉來,難道……阿嫵再次快速打量了一下女子身上的打扮,心中隱約猜到了幾分,也許她這「冤枉」並不是為自己而呼。
想及此,阿嫵搭著曲兒的手下了轎,走至那女子面前,信手讓那幾個下人鬆了手,女子剛一得到ziyou便飛撲至阿嫵的身前,攥住她的滾邊的衣擺不停叩頭:「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他是無辜的,貴人菩薩求您救他一命吧!」
阿嫵被她這般激烈的舉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尚未開口,旁邊一下人已飛起一腳踢翻了女子攥著阿嫵衣擺的手:「大膽,娘娘的衣物豈是你等隨便能扯的!」
「不要傷人!」阿嫵急急喝止還是來不及,女子的手被踢的一片紅腫,混著地上的塵灰顯得狼狽不已,阿嫵委身親自扶起女子,兩側鋪展的衣擺如花綻放:「你有什麼話慢慢說。」
女子紅腫著雙眼將自己的事交待了一遍,她叫小蓮,因為鄉下遭了災,父母都死了,所以與相依為命的哥哥一起來京城投靠親戚,不曾想親戚還沒找到,小蓮卻先被一個惡霸調戲,小蓮的哥哥氣不過便與那人打了起來,隨便被聞訊而到的官兵雙雙抓了起來。
原以為這件事錯的是惡霸,小蓮的哥哥應該很快就可以放出來了,哪想先出來的倒是惡霸,小蓮的哥哥一直沒消息,幾次想探監都被擋了回來,先是收押在順天府,接著又轉至刑部,小蓮始終沒能見上哥哥一面,直到數日前,刑部突然派人知會小蓮可以去探監了,到了那邊一看,小蓮幾乎認不出哥哥,渾身上下就沒一塊完好的皮膚,而且神智呆傻,顛來倒去只會說一句:我殺人了,我該死!
同時刑部也出示了文書,表明小蓮的哥哥是殺害東直門外尤氏一家的兇手,罪行惡劣,判處斬立決!聽到這個消息,小蓮簡直快瘋掉了,這怎麼可能,哥哥一向老實,怎麼可能殺人,何況這些日子自己一直與哥哥在一起,他如何去殺人?
可刑部的人說在兇案現場找到了從小蓮哥哥身上撕下來的布條,而他自己也承認了,數日後就將被處決。
小蓮雖是一個纖纖弱女子,卻也不甘眼睜睜地看著哥哥白白冤死,四處申斥,希望可以為哥哥平反,可結果卻是處處碰壁,眼看著行刑的日子日漸來臨,自己依舊無處申冤,小蓮心如死灰,為自己縫了一套縞衣,準備在哥哥被斬的當日撞死在刑場之上。
今日便是哥哥行刑之日,小蓮在去刑場的途中看到阿嫵等人的轎子經過,看那轎子裝飾華麗排場及隨人皆不差,想必應是哪個高官的。
當街喊冤!這是小蓮第一時刻出現在腦海裡的想法,也是她上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奮不顧身的攔住了轎子,根本沒想過結果會如何,至於轎子裡會出來一個女人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更吃驚的是這個女人竟被稱為娘娘,她雖是一個村姑,但也知道「娘娘」這個詞,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叫的,只有皇帝或皇室的妃嬪才能得此稱呼。
聽完小蓮的訴說,阿嫵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鬢髮間的水晶流蘇在頰邊緩緩晃動,劃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幾欲與頭頂上高懸的炎ri爭一絲光輝!
阿嫵雖很想幫小蓮,但是她的身份只是皇子庶妃,又有何資格去管,別說是她,就是端坐於未央宮的那位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自己出面去調查這事,後宮女子不得干政,皇子的妃子也一樣,她亦是有心無力!
不過殿下也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