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敏之輕睨了一眼:「六皇子的境況卻是恰恰與長樂郡主相反,他在十幾位皇子中算是頗不得寵的那一個,由於其母親只是一個無寵的貴嬪,皇上對其又不怎麼在意,是以他在宮中受盡冷遇,直到十八歲可以開府建牙,才由宮中搬了出來,說起來六皇子至今已有二十,皇上卻一直沒給他選王妃賜婚,府中只有兩位側妃和一干妾室,正妃之位空閒至今。六皇子為人閒散,從不在皇子中爭強好勝,聽說只在戶部掛了閒職,所以是否有才幹也不好說。」
章敏之的話令阿嫵對辜無惜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想必這位六皇子的少年時光也並不快樂吧,父親的漠視,母親的冷遇,令得他雖有著外人看起來尊貴無比的身份,卻根本不開心,想到這點,一種莫名的心疼在胸口蔓延,又酸又漲……
「哦,看來皇子並不是都過的很好啊。」常笑似懂非懂的說著。
章敏之點頭道:「這是自然,同是皇子也有高低貴賤之分,首要的就是母親在宮中的身份及得寵與否,子憑母貴這句話你們應該聽說過吧,另一樣就是皇子本身的才幹,二者擁有其一者便能令聖上多加相看,若是一樣都沒有,那便只能如六皇子那樣,受冷遇了。」
那阮梅落又是誰?
這句話阿嫵幾乎要脫口問出,終還是生生忍住,她沒有理由問這個,更沒有資格問這個,她是秀女,是入京選秀的秀女,不管是否得皇上垂青留了牌子,都與六皇子無關!
「想不到章姐姐知道的事還蠻多的嘛!」常笑把玩著自己的髮梢,看章敏之的眼中滿是崇拜。
章敏之眼中波光一閃,不以為杵地道:「沒什麼,只是有時候偶爾會聽父親說起罷了。」
在一路閒聊中,馬車終於駛到了神武門外,由於嬤嬤及兩個宮女攙著阿嫵等人下了馬車。
那一天的天很藍,高大的紅牆彷彿直插入澄澄的藍天,是那樣的高不可攀,是那樣的凜然不可侵犯,難怪有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誰能逃得出這高不可攀的紅牆圈禁。
怕!阿嫵心頭第一次浮現出這個字,她突然怕進宮,怕從此再也出不來,再也見不到她想見的人,再也回不了福州……
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然下一刻,卻被趕著往前走了更大的一步,罷罷罷,入宮注定要成為她的宿命,就是不願也只得遵從,認命的那一瞬間,阿嫵的腦海裡又浮起那個溫暖如秋陽的笑容……
入宮選秀的秀女自神武門入穿過貞順門,由太監引著走在處處透著莊嚴華麗、殿宇深廣的紫禁城裡,飛簷捲翹,雕甍插天,碧水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當真如水波一般明晃晃,讓人有一種睜不開眼的盛世富貴。
一路上,諸人或讚歎或乍舌或沉默,沿著紅牆宮壁緩步而行,天子所居住的地方,自少不了龍的影子,或盤踞在宮簷上,或騰飛在宮牆間,教人望而生畏。
待得走到秀女暫居的儲秀宮,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自小伺候人的阿嫵都走的有些腳底生疼,更不用說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姐了,盡皆垮著一張臉。也是,在這紫禁城裡,除了太監宮女以外,一般主子走遠路皆是乘肩輿,甚少有走路的。
到了儲秀宮,於嬤嬤引著她們去見了宮中的管事姑姑以及教習的姑姑與領事太監,管事姑姑叫做素衣,大約三十來歲,頭髮整齊的盤在腦後,一襲淺桔se的宮裝穿在她身上乾淨俐落;教習姑姑叫做靜宜,瞧著比素衣要年輕些,只是神色卻有些落寞;領事太監是宮裡的大太監,叫朱長壽,面白無鬚,身形乾瘦,瞧著似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
待一一見過之後,她們被安排在儲秀宮的東配殿,兩人一間,阿嫵與齊媛住了朝南的一間,一推窗正對著院中種植的數株杏花,此時正值chun令花季,粉色的杏花在枝頭開的繁盛無比,讓人望之生喜,更有幽幽的花香伴著被風吹落的杏花自窗口飛進來,落在梳妝台上,落在繡墩上,美如畫景。若是能夠在這樹下燃一爐清香,再放一把琴,掄指輕彈,那定能給這副美景再添三分顏色。
由於儲秀宮是秀女暫時居住的地方,所以各房各屋的陳設皆以乾淨雅致為主,並不怎麼奢華。
除阿嫵與齊媛一間外,常笑與章敏之住了一間,何氏姐妹自又是一屋,阿嫵剛安頓下沒多久,便有一年輕的宮女進來請安,原來她是派來侍候這一屋秀女的,名喚含珠,從面相與舉止間可以看出是個機靈人兒。
阿嫵是丫環出身,不習慣人家向自己行禮,是以顯得有些不自在,還是齊媛讓含珠起了身。
「二位秀女有事儘管吩咐奴婢,要缺了什麼東西或有什麼不夠用的,也儘管告訴奴婢。」含珠在說話的時候兩眼不停地轉著,似在等什麼。
齊媛見狀心頭明瞭,自包袱裡取了兩個銀餅子塞到含珠的手裡:「這是我和曲秀女賞你的,只要你好生做事,以後自不會虧待了你。」
見齊媛如此說,含珠半推半就一會兒就將銀餅子收進袖中,欣然退出了屋外。
待得從窗口看見含珠走遠後,齊媛這才關嚴了窗,拉過還有些愣神的阿嫵一齊坐在了床沿:「怎麼?你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其實這是很平常的,剛入宮的秀女只要手頭寬裕的,一般都會打點一下身邊的人,以免他們做什麼小動作,或陰奉陽違。」
「可是,他們身為下人,本來就應該盡心服侍的,為什麼還……」阿嫵臉上依然是一片茫然。
齊媛輕笑著搖頭:「傻丫頭,你以為這是哪裡,這是紫禁城啊,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裡面住著無數尊貴的娘娘皇子公主,這些奴才對他們自不敢怠慢,但我們呢,我們現在只是秀女,無權無勢,說白了與奴才差不了多少,若不使些銀兩給他們點好處,那些人怎麼會好生做事。」她撫著薄如蟬翼的床帳輕歎了一聲:「其實這也是規矩啊,你得好好將這些規矩學會才行!」
說到這裡,阿嫵豈有不懂之理,只是依然有著幾分難以理解,也難怪,誰讓她接觸的人與事太少呢,不過總有一ri她會懂!
此次參加選秀的秀女共有兩百七十九名,也虧得儲秀宮夠大,才住得下這麼多人,待得五月初三時,所有秀女皆入了宮,在六月初的殿選前,要先經過兩輪的篩選,只有通過初選及復選的人才有資格得見聖顏。
趙吟容自入了宮後,就一心想尋機會朝見君王,好把有人冒充秀女的事給捅出來,不過皇帝可不是那麼好見的,宮中多少宮女太監直到年老出宮時都不見得有機會見皇帝一面。
趙吟容以為素衣姑姑攔著她無非是想藉機索錢,便將自己帶來的一對金釧塞給了素衣,無奈宮中規矩森嚴,素衣也不過是一個管事姑姑,哪敢自作主張,只得婉拒了趙吟容的要求。
趙吟容氣悶至極,偏這宮中舉目無親,只得暫時忍了這口氣,計劃著等殿選的時候,向皇帝當面舉報。
只是……她有機會等到殿選嗎?
在隨後的幾天裡,所有秀女皆經過宮中嬤嬤的驗身,以證其是否處女之身,皇宮禁地,豈容有不潔之人,所以這一關既是最初也是最重,兩百七十九名秀女盡皆過關,無一人有破身之事。
初選這關,考的是秀女之才,但凡女工刺繡、琴棋書畫,皆在列選的範圍裡面,由抽籤決定,五項之中隨選其一,然後分成五組,分別而試。阿嫵抽中了琴,齊媛抽中的是刺繡,常笑抽中的是畫,章敏之選中的是棋,四人竟無一人相同。
相較於其餘諸人的緊張,阿嫵顯得隨意許多,倒不是她對自己的琴技有信心,而是她壓根兒就沒過要被選入宮中,若是初選就能被篩下來,那倒是好事了。
初選的日子定在五月初七,趁著空餘的幾天裡,諸人皆卯足了勁練習要表演的技藝,關在房間裡或下棋,或刺繡,或畫畫,連常笑這個平日裡最不得安靜的人,也少有的沉靜下來,閉門專心做畫。
一時間,阿嫵成了最閒的那個人,雖然她對選秀並不熱衷,但於琴卻還是喜歡的,以前在曲府裡時,她便常常彈琴,如今許久未彈,倒還真有些技癢了。
這日趁著天氣甚好,阿嫵獨自一人抱了琴來到院中,恰巧在其中一棵杏花樹下擺著一套石桌石椅,正可供阿嫵使用。
手起弦動,一首《清平調》潺潺從指間流出,阿嫵的琴技不夠華麗,這是當初先生教她彈琴時說的話,而事實上,阿嫵的琴技確實夠不上華麗二字,但是她卻能將自己的感情代入到琴音中,從而令冰冷的琴音有了生命與溫柔,這是任何華麗技巧都比擬不了的。
樹上盛開的杏花似受了琴音的吸引,紛紛從枝頭飄下,洋洋灑灑飛落在四周,偶有那麼幾片覆在琴上,落在發上……
甚至有那麼幾隻採花的蝴蝶亦從四處飛了過來,撲愣著繽紛的翅膀,繞著阿嫵的身子翩翩飛舞,隨身撲翅,與那滿地的落英相映成趣!
阿嫵慢慢閉起了眼,用耳朵細細聽著自己彈奏出來的琴音,溫暖自然中帶著盛世昇平的歡暢,涓涓地流倘在儲秀宮的每一個角落裡。
琴,是知已,是知音,琴音可以帶出人內心最真實的東西,而阿嫵的心便如這清平調一般,樸實自然,沒有半分雜質與暇玼。
錚錚琴音,撫過阿嫵每一寸肌膚,也撫過她的心靈……
長樂,長樂無憂……
呃,本來應該在兩千多字的時候就卡掉的,可是俺實在捨不得把後面彈琴這段截去,所以乾脆就字數多一點,也讓大家看的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