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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七十一章 毒計 文 / 言無咎

    蠡縣城頭,慕容俊在慕輿根、李洪陪伴下繞城巡視,城頭上下數萬將士沒給他帶來半點威武雄壯的豪情,反而讓他一種沮喪的感覺。將士再多又有何用,還不是被堵在冀州城下?還不是眼睜睜看著石青登基稱帝?

    「殿下,石青這等微末草賤之輩都可以登基稱帝,可見大晉早已不配為天下之主,殿下也該登基稱帝早早打算啊。」李洪是慕容俊親信,對他的心思很是瞭解,在後殷殷諫勸。

    慕輿根這段時間流年不利,正在想辦法挽回,一聽之下,立即抓住機會,湊上去表現忠心道:「對啊!燕王殿下確實該當稱帝。大晉暫且不說,單論眼下情勢殿下也非得登基稱帝不可,石青若是稱帝,民軍士卒士氣必定大漲,與我軍很是不利;另外,石青蹉耳小輩,稱帝之後身份反比殿下為高;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燕國怎能任由這小子凌辱!」

    李洪、慕輿根兩人所言說到慕容俊心裡去了,讓人怦然心動。但是他並沒有立即答應,登基稱帝於目前的形勢究竟是好是壞,慕容俊非常清楚。

    「嘩啦啦——」

    城牆內側傳來一陣碎土掉落的聲音,李洪身子一動,迅疾地躥過去問道:「是誰?」

    蠡縣城牆很簡陋,只在外側包了城牆磚,內側沒有包磚;為了防止壘土垮倒,內側築成了梯形斜坡,在人煙稀少的偏僻之地,斜坡上長滿了草木刺叢。在李洪目光注視下,一個敏捷的身影分開草叢,在內側城牆根下一晃,就消失在城內的小巷裡。

    李洪皺著眉頭轉過來,對慕容俊稟道:「看背影好像是蠡縣原來的守將戴施戴行義。」

    「是他啊……」慕容俊嗯了一聲,隨即吩咐道:「晚上你帶幾個人過去,拿下戴施,一刀砍了,不用聲張。」

    「哦?」李洪一愣,他雖是慕容俊親信,卻不是百依百順阿諛奉承的弄臣,當即婉轉進言勸道:「燕王殿下,戴施有功無錯,這樣處置只怕……」

    「哼!戴施的功勞該由大晉朝廷記住,不該是我大燕。」

    慕容俊冷哼一聲,森然道:「此人寡恩薄情之至,石青拔擢其於微末之中,托之於心腹之重,他卻毫不顧惜,大晉朝廷對其不曾有粒米之恩、不曾有一縷之賜;可他為了大晉說反就反,實在是枉稱『行義』二字;寡人自問不可能如石青那般對待之,又怎可能讓其歸心?是以早就有心絕了這個後患。今日不過碰巧趕上了而已。」

    「殿下英明,目光如炬,戴施誠如斯言,不可再留。」慕輿根、李洪揖手讚歎。

    這時兩騎快馬順著城頭馳道疾駛而來,向慕容俊稟道:「回稟燕王,輔義將軍和先鋒將軍已經過了滹沱河浮橋,約莫一刻鐘後抵達蠡縣。」

    慕容俊向南張望了一眼,和聲道:「叔父和五弟要來了,二位隨寡人一起去迎一迎吧。」說著,帶慕輿根、李洪轉向蠡縣南城。

    五月中旬,越來越多的消息從南方傳了回來。石青不僅毫髮無傷地回到了中原,臨走時還在建康大鬧一場,斬殺無數大晉台軍;荊州軍北上討伐中原極其不順,被民軍堵在宛城寸步難行;揚州軍不僅未能渡過淮河攻擊徐州以呼應燕軍、荊州軍,反被青兗徐三州民軍突襲了淮陰、合肥,丟掉了大半個揚州。麻秋的死未能造成震動和慌亂,相反的,中原士人奔走相告,為石青登基稱帝一事振奮不已……

    令人鬱悶的是,傳回來的消息沒一條是好的,盡皆有利於民軍,無法提振半點燕軍士氣,透過這些消息,慕容俊甚至能看到,當初預料的大好局勢似乎成了泡影,時移勢遷,如今的民軍不僅挺過了最艱難的時期,而且掌握了一些主動,漸漸有了反擊的能力。至此,燕國必須重新研判形勢,以便及時調整部署。

    鑒於此,慕容俊命令南下各路燕軍停止攻擊,向後退縮,與民軍脫離接觸,各部督帥趕赴蠡縣會商對策。

    慕容俊下達停戰令之後,冀州城下的慕容霸如遇大赦,率中路先鋒軍和李產部火速退到燕軍控制下的武邑;真定城下的慕容恪也沒猶豫,當天就帶領損失將近四成的西路軍退回到盧奴城;只有魯口城下的慕容評有些不樂意,這個月以來,東路軍日夜不停地強攻魯口,損傷消耗極為嚴重,同時也給守軍造成很大殺傷,眼看守軍即將堅持不住了,這時候怎麼能停止攻擊呢?不甘歸不甘,他卻不敢違背慕容俊的詔諭,當下交代昌黎太守高開統帶東路軍繼續圍城,他去蠡縣見燕王稟明原委,回來後再行組織攻城。

    五月二十日。燕國文武重臣齊聚蠡縣商討新的對敵之策。會議之初,李洪首先倡議,督請慕容俊登基稱帝。

    「自四月初以來,數十萬將士鏖戰四十餘日,心神俱疲,燕王殿下登基稱帝可凝聚人心,提振士氣,於日後戰事必定大有助益……」

    王帳之內,李洪侃侃而談,他說的很有道理,一旦慕容俊登基稱帝,就可以用帝制大加封賞拔擢,燕國文武不再是王府將軍、內史、令等不鹹不淡的職銜,品秩將會有大幅提升,三公九卿、公侯伯爵等等各種榮耀紛紛加身;如此作為對激勵士氣肯定十分有效。

    「……真正心向大晉的中原士人數十年來早早去了江東,留下來的要麼對大晉偏安失望透頂,要麼是南和張氏這等與大晉有仇怨糾葛,無論原因為何,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原士人大多不願歸附大晉。天不可無日,人不可無主,石趙傾覆後,冉閔、石祗意圖取而代之,可惜時運不濟,勢力限於一隅,終究沒能成為真正的中原之主,以此算來,中原無主之日已有三年,士人黎庶心底只怕渴盼明主有時矣。石青登基稱帝,正好迎合了中原人心,與我大燕實在不利,為與之爭取民心,燕王登基稱帝之事刻不容緩,務必趕在石青之前方妥……」

    「……燕王稱帝一事原本有過計議,考慮到中原尚未收入囊中,南下需要大晉旗號的支持,當時諸君皆以為攻取鄴城後稱帝較妥;然,此一時彼一時,大晉南渡數十年,對中原已無大的影響,這個旗號不要亦可。晉軍闇弱,大燕與其聯手進兵,三方夾擊,可是大晉的兩路人馬,一路被民軍堵在宛城寸步難進,一路反被民軍殺進老巢,對我軍南下竟沒起到多少呼應作用,這樣的友軍不要也罷。一旦我大燕沒有必要再維持和大晉的關係,燕王殿下登基稱帝當是順理成章之事。」

    李洪費了半個時辰,將慕容俊稱帝的得是利害剖析的明明白白,他這一番話說完,立即得到了慕容評、慕輿根等一大幫人的響應,慕容霸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也跟著跳出來大聲附和。

    慕容俊泰然自若,沒有言語,只將眼光看向沉靜的慕容恪。登基稱帝的倡議是他暗中授意的,理由也是他暗示給李洪的,只是無論理由是多麼的充分,都無法掩蓋他急於稱帝的急躁心理。他之所以急於稱帝,唯一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他無法接受比他更年青、根基更淺的石青先一步稱帝。只是,這個理由卻不能明說。

    感受到慕容俊的目光,慕容恪只好站出來說道:「王兄登基稱帝是件大事!是要事!必須隆重其事,另擇時機專一會商;此時該當會議對敵之策才是。」

    慕容恪輕輕一轉,將會議帶入正題,慕容俊心中不忿,面上卻不露聲色,頜首微笑道:「三弟說得是,今日會議是商討對敵之策,登基稱帝嘛……呵呵,早一天晚一天都無妨,寡人不急。」

    兄弟兩人定下調子,王帳裡一顆顆熱乎乎的心陡然冷卻下來,眾人一下愣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慕容俊輕笑一聲打破靜默,望向慕容恪道:「以三弟之見,我軍如何作為方才妥當?」

    慕容恪踏前一步,目光定定地向四週一掃,沉凝地說道:「全面打擊,持久作戰,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

    「哦?!」慕容恪寥寥幾句就把帳中人的心吊了起來,連慕容俊都忍不住暫時拋下其他心思,驚咦一聲後說道:「看來三弟早有想法了。」

    慕容恪不置可否地向慕容俊行了一禮,旋即一轉身,環顧四周眾人,肅然說道:「諸位,慕容恪首先需要說明的是,這次我軍若還是不能擊垮民軍,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有南下攻擊的機會了,唯一能夠做得只有坐等民軍的大舉反攻。」

    慕容恪說罷,王帳裡陡然一寒,氣氛立刻變得凝重無比。慕容俊目光閃爍,徹底忘記了登基稱帝之事,跟著陷入沉思之中。

    慕容恪語音鏗鏘,奮聲說道:「諸位,石青和他的民軍已經成了橫在燕國面前的難關,闖過去,天寬地闊,一切好說;闖不過去,燕國極可能會再度退到塞外苦寒之地。值此危急時刻,我等必須拋棄一切雜念,戮力同心,共赴艱險。」

    「三弟說得好啊!」慕容俊心有所感,揚聲大讚,繼而說道:「民軍統帥王猛很是不凡,應對極有章法,兼且士卒心志堅毅,有城池倚仗,強行攻打不僅艱難,而且損傷太大,實話說罷,為兄對此一籌莫展,不知三弟可否為我分憂?」

    慕容恪口音一轉,安慰道:「王兄勿憂,民軍確實比較麻煩,但也並非毫無破綻;以小弟看,他們不僅有破綻,而且是有很多可以被我所趁之破綻。」

    慕容俊又驚又喜,連聲催促道:「三弟請說,愚兄洗耳恭聽。」

    慕容恪娓娓說道:「王兄,小弟聽說,石青平素不著錦袍,吃用和普通士卒相差無幾;在他的影響下,民軍將官皆以節儉為時尚;另外,去年夏初我軍與民軍戰後,中原出現了糧食短缺,為了從江東得到補給,石青不僅歸降了大晉,獻上了傳國玉璽,甚至不惜冒險前往江東為質。事實上,去年那一戰對民生的影響並不大,我軍只在南皮、樂陵轉了一圈;可是為何會對中原產生如此嚴重的後果?」

    「為何如此?」慕容俊忍不住追問。

    「因為中原太虛弱了。」

    慕容恪極其肯定地說道:「石虎殘暴無道,奢侈無度,在位期間早將中原折騰得疲弱不堪。石虎死後,中原群雄相爭,戰火四起,冉閔、石祗斗陣不休,相持經年,中原雪上加霜,處處漏風,處處失火,再不可能有一點積累儲備周轉。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哪怕我軍只是稍稍騷擾了一下樂陵、南皮,鄴城即刻出現糧荒,石青迫於無奈,只好向江東求取援助。從此可以看出,糧食可謂是中原最弱之處。」

    慕容俊猛然醒悟,欣然讚道:「不錯!三弟說得太對了。眼下民軍看似難纏,其實已是強弩之末,只要我軍堅持下去,也許要不了幾天,民軍各城守軍就會斷糧。三弟說得持久作戰就是這個意思吧。」

    慕容恪點點頭。「行百里而半九十,事已至此,我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堅持下去,若是人馬不夠,督促塞外再調幾萬青壯過來,若是糧草不夠,就是殺牛殺馬,也不得半道回撤。另外……」

    說到這裡,慕容恪頓了一頓,繼而決絕地說道:「僅此還不夠,中原既然有缺糧之患,我軍就該從此著手,在對方要害上多插上幾刀。以小弟愚見,我軍主力對民軍保持壓力的同時,趁民軍腹地空虛之機,可以另遣三五支輕騎分隊,或奔樂陵或奔鄴城或奔平原,甚至可以殺到枋頭河內,深入敵後燒殺搶掠,盡其所能地破壞毀滅,用以增添鄴城負擔。如此以來,小弟不信中原還能如先前一般穩定!」

    「絲——」

    王帳之內響起一片吸氣聲,任誰也沒有想到,一直溫文沉靜如君子般的慕容恪會想出此計。這計實在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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