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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三十九章 危機重重 文 / 言無咎

    三月二十,背肩負殷浩秘密使命的王彬之來到薊城。

    鄴城並未明言隔斷江東和幽州之間的聯繫,可在謝攸、皇甫真失蹤之事出來以後,江東、幽州心照不宣地把雙方的聯繫恢復成石趙時期的舉措,來往人員喬裝改扮隱形匿跡再不敢大模大樣地在中原通行了。

    鑒於此,一路之上王彬之躲躲閃閃,花費了近兩個月才從泗口趕到薊城。向守城將領說明身份,在王府親衛的引領下進了燕王府,面前燕王慕容俊,按照殷浩的意思說石青已被軟禁在建康並督請燕軍南下與揚州軍聯手夾擊鄴城……諸事完了,王彬之鬆了口氣,只等慕容俊應允後便回程南下向殷浩交差。

    然而,出乎王彬之意外的是,得知石青去了建康、揚州軍意欲北上中原,慕容俊似乎對出兵南下並不熱衷,不置可否地說要從長計議,請王彬之暫且在薊城住幾天以等候結果。

    有些失望的王彬之懵懵懂懂,絲毫不知他僥倖過了一關。慕容俊起初同意接見,原打算是呵斥一通,然後將其趕回江東,以此向大晉朝廷表達怨艾的……

    這個春天鄴城不好受,燕國更難受;鮮卑人僻處塞外苦寒之地,十餘年間不斷征戰,消耗頗重,倉稟一直沒有積蓄。去年南下之戰燕國不僅沒佔到任何便宜,反而和鄴城一樣損失慘重,將僅有的一點餘糧折騰得一乾二淨。鄴城倒好,用傳國玉璽從江東換了不少糧粟,燕國卻沒這麼好運,沒有得到任何一方任何一點資助,這樣的結果就是幽州、塞外同時苦受缺糧煎熬。在望眼欲穿盼著夏糧收割之際,眼見大晉糧食一車車一擔擔運往南皮、博陵,讓昔日的對手喘過氣來,燕國上下無可奈何之餘無不恨得咬牙切齒,連帶著對大晉朝廷也是滿肚子怨氣。

    慕容俊一直想找機會向大晉朝廷宣洩一下不滿,王彬之的到來正是良機。然而就在他滿腔怒火,意欲發作之機,王彬之道出了石青南下、揚州軍意欲北上的消息。這兩個消息實在太重要了,對南下冀州連連受挫的燕國來說,意味著千載難逢的良機。慕容俊因此壓住怒氣改顏相向,王彬之也因此幸運地免去一場蓄謀已久的屈辱。

    儘管慕容俊有不顧一切出兵南下的衝動,但他畢竟不是一般之人,硬生生在王彬之面前隱瞞了自己的心思,打發對方離開之後才讓人去請輔國將軍慕容恪過來議事。

    能讓慕容俊如此沉得住氣不僅僅是因為缺糧的困厄,還因為前兩天傳來的一個消息——鄴城民軍全取上黨郡。

    二月底,兩萬民軍在鄴城衛戍將軍蔣干統帶下挺進上黨郡,上黨郡以當地豪雄馮鴦為首的大小近百塢堡、張遇豫州軍殘部、枋頭氐人殘部等盡皆聞風歸降,并州刺史張平之子張沈會同庫褥官偉一部人馬向北逃竄,上黨郡徹底收歸鄴城治下。

    這個消息對燕國人心的打擊甚至比今春的饑荒還要嚴重,上黨郡在目前燕軍的南下攻略中佔有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那是萬萬不可有失的。

    石青的征北大將軍府成立以後,民軍在冀州北部構建了一個以襄國城、冀州城為依托,以南皮、魯口、蠡縣、安平、無極、盧奴六城為前沿的厚實防禦地帶。這個防禦地帶寬不到五百里,縱深不及四百里,但卻屯駐了近十三萬兵馬,駐防兵馬密度甚至超過了駐防幽州南部的燕軍。在這種厚實的防禦面前,偷襲、奇襲、圍點打援等巧妙手段非常難以湊效,而且打擊力度有限,只能作為輔助手段,燕軍若想由此南下,唯一的、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強攻硬取,從正面擊敗對手。

    但是這可能實現嗎?十幾萬敵軍依城而守,燕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向南推進?傷亡的巨大不言而喻,具體數目能讓燕國每一個有識之士不寒而慄。以至於沒人敢妄言率兵南下從正面突破對手防禦。這個時候,上黨郡幾乎成了燕軍最佳的也是唯一的突破方向。

    燕軍若是和并州軍聯手,從上黨郡出軹關或太行徑南下河內,攻略司州,可以隔斷鄴城和關中的聯繫,把民軍勢力一分為二;或者出壺關,走滏口徑,直搗鄴城心腹之地,斷絕冀州北部民軍退守黃河之路。可以說,上黨郡在手,燕國進退自如,攻守隨心;未戰先就勝了七八成。

    然而,不幸的是,上黨郡竟然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民軍手中。

    燕國上下包括慕容俊、慕容恪在內的所有人都為這個消息沮喪不已,沒有上黨郡,燕國等於失去了突破方向,沒有突破方向,以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中原恢復元氣,看著日益壯大的民軍挾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席捲幽州。當然,這種設想只是最惡劣的情況,現實是鄴城並非完美無缺的毫無破綻。譬如在南邊淮河一線或者荊豫交界地帶,民軍配置的兵力就非常薄弱,防禦能力遠遠不足。

    然而,問題在於鄴城南疆的破綻不是燕國可以隨時能利用的,大晉若不給予配合,燕國就毫無辦法。這個時候,殷浩督請燕軍南下夾擊鄴城的機會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千載難逢的良機啊!此次若是成功,燕國就能徹底粉碎鄴城的佈局,從失去上黨郡的困窘中走出來。

    「王兄!小弟來了。」

    浮想聯翩的思緒被慕容恪見禮的聲音打斷,慕容俊豁然轉身,目光灼灼地望向慕容恪亢聲說道:「三弟!一舉破敵的機會來了!燕國南下的時候到了!」

    慕容恪神色略顯疲憊地站在門口,情緒似乎還未從上黨郡易幟的失意、皇甫真被民軍劫持的無奈之中走出,慕容俊的亢奮只讓他目光動了動便沒有了其他反應。

    慕容俊疾步走過去,壓抑著興奮說道:「三弟。你知道嗎,揚州殷刺史差遣王彬之先生來薊城,說是揚州軍意欲北上中原,邀請燕軍南下與其聯手夾攻鄴城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石青不在中原,他被大晉朝廷誑到建康軟禁起來了!」

    「哦!竟有此事!」慕容恪一振,雙目精光爆射,面容大變。

    「嗯!王彬之先生正在驛捨休息,此事應該不假。」慕容俊肯定地點頭,慨然說道:「三弟。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我意趁此良機徵召二十萬大軍南下冀州,不破鄴城,誓不北歸!」

    振奮只是一瞬,慕容恪旋即恢復了平靜,沉吟著說道:「此事非同小可。王兄。我大燕軍近年來費師糜餉,消耗無數,南下一事卻一直沒有取得進展,此時再禁受不住折騰了,當慎之再慎。」

    慕容俊哂笑道:「三弟。你太謹慎了,如此情勢之下,我大燕軍若再破不了民軍,可謂無能之極!」

    慕容恪慎重說道:「未慮勝,先慮敗。若果真如王彬之所言,自然一切好說,未經證實之前,我軍卻不可單憑一面之辭做出決斷。」

    「三弟的意思是……王彬之所言未必是真?殷浩有何必要欺逛燕國?」慕容俊微一詫異。

    慕容恪思慮著說道:「這事不好說。小弟只是奇怪,中原道路不靖,王彬之先生來薊城路上只怕花費了不少時間。揚州軍若有心出兵,這麼長時間應該有動靜了,可是我軍探子為何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呢?另外,石青如果真被大晉朝廷軟禁,中原必定會發生變亂,日後我軍南下時機在所多有,勿須急於一時。」

    「三弟這話有理!」

    慕容俊猛然一悟,恍然道:「石青若是不能回轉鄴城,中原日後必亂,我大燕南下機會多的是,為兄確實心急了些。三弟,你看為兄是否應該先派人南下,查探揚州軍是否有出兵中原之意?」

    慕容恪附和道:「王兄暫且不忙遣人南下,容小弟先去一趟驛捨,王彬之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小弟一問便知。」

    「三弟不用去驛捨,待為兄以宴請之名將其招來詢問,為兄可沒耐心等待結果了。」慕容俊笑著阻止慕容恪,命王府親衛前去相請王彬之。

    王彬之是個純粹的文人,吟詩講經自是游刃有餘,對軍略佈置、奸詐欺騙卻是一竅不通;宴席之間,慕容恪、慕容俊兩兄弟一唱一和,借敘舊之名和他攀談南方人事,只大半個時辰就在他話中找到無數漏洞。慕容俊隨即翻臉詰難,指責王彬之為民軍奸細,假借殷刺史之名北上引誘燕軍南下,實是民軍早已布下陷阱正等著燕軍中計。

    王彬之酒一下醒了,他很明白,奸細之名一旦背上,此生很可能再也回不了江東了。可是面對責難,他卻無法辨解,揚州軍北上本來就是殷浩的謊言,在慕容兄弟面前,他哪有那份將謊言編的天衣無縫的本事?情急之下,王彬之只得據實相告;把石青被誆騙南下建康、殷浩緝拿囚禁石青聯手燕國夾擊鄴城的主張未獲朝廷支持、殷浩失去掌管北方事務權柄後意圖攪亂局勢給褚衰製造麻煩等等一一道了出來。

    得知真相,慕容俊、慕容恪又驚又喜,驚的是短短數月之間,南方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大事;喜得是石青這個敵手終於去除,日後中原必將成為燕國的天下。

    「石青雖然不在,他在冀州北部布下的防禦卻依然存在,如何突破冀州北部防禦是為此番南下成敗之關鍵。是以,開戰之初,我大燕就需傾盡全力,否則定然無功。」

    慕容恪神采飛揚,適才的陰鬱疲憊不翼而飛,只是他的口吻依舊十分審慎,斟酌著對慕容俊說道:「夏糧快要收割了,王兄可一邊徵召士卒,一邊籌措糧輜,石青不在中原,攻守由我大燕掌控,盡可從容圖之。」

    慕容俊頜首道:「此番南下以正行之,二十萬大軍要以不可阻擋之勢席捲而下,以此震攝鄴城人心,促其分崩離析……」

    朗聲說了一陣,慕容俊臉色忽地一暗,蹙眉說道:「冀州北部的民軍防禦實在是個難題,想起來就讓人頭痛。三弟對此可有好的主意?」

    慕容恪緩緩搖頭,沉重地說道:「冀州北部必得經過一兩場攻堅才能突破,士卒傷亡不可避免,小弟只冀望經過兩場攻堅,能夠摧毀冀州守軍鬥志,為後續戰事的順利奠定根基。」

    慕容俊無奈地點點頭。

    正在這時,被兩兄弟忽視了許久的王彬之突然開口說道:「燕王、輔國將軍,王彬之不才,於燕軍南下也無太大助益,所能者,唯有獻上一座蠡縣城而已。」

    「什麼!」慕容俊、慕容恪齊聲驚呼。

    民軍在冀州中路的防禦是圍繞滹沱河兩岸展開的,其中北岸有兩座城池用來遮蔽滹沱河浮橋。一個是安平城,一個就是蠡縣城。若是能夠悄悄收復蠡縣,燕軍就有機會奪取滹沱河浮橋,博陵防線很可能因此而洞穿。王彬之不知道蠡縣歸屬對於燕軍南下的意義,慕容兄弟對此卻是一清二楚的。

    「彬之先生!」

    「先生此言何意!」

    慕容俊、慕容恪不約而同望向王彬之,目中俱是粲然生光,如發現珍寶一般。

    王彬之詫異地望了兩人一眼,繼而略帶些得意解說道:「燕王、輔國將軍有所不知,石青未歸附朝廷前,殷刺史曾經和荀令則相商,以幫助石青治理民生之名,派遣了一批江東士人北上青州,在中原施行王化之道。此事效果如何暫且不論,荀令則卻因此暗中為朝廷招納了一位豫州好漢,這位好漢姓戴名施,字行義,眼下便是蠡縣城守將。戴施戴行義人如其名,當真是忠臣義士,雖然從未去過江東,對朝廷耿耿忠心卻昭然如日月,將石青對他的重用視為小恩小惠,一心向著朝廷。宣詔使謝攸被民軍劫持一事是他傳出的消息,以糧食要挾石青南下建康並緝拿囚禁也是出自他的首尾。呵呵……這等義士若知燕軍奉朝廷之命南下,燕王、輔國將軍以為他是否會暗中予以幫助呢?」

    慕容俊、慕容恪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天下間竟有這等奇人;更沒有想到,石青南下建康、燕國困厄解除、殷浩遣人誆騙燕軍南下等等諸般足以徹底改變天下的大事的因由竟然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物。

    「天下奇人異士果然在所多有。這位戴施戴行義實在了不起……」慕容俊感歎一陣,轉而問道:「彬之先生以為,如何能讓這位義士相信燕軍乃是奉王命之義師,並予以襄助呢?」

    「此事簡單,只需彬之走一趟就可。他的身份還是隱秘,若非自己人豈會知道?」王彬之自告奮勇地說,這時候他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殷淵源啊殷淵源,雖然你的虛詐之計被識破,王某卻不辱使命,成功地說服了燕軍南下,至於以後如何扳倒褚衰,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王某盡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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