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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三十二章 上黨風雲 文 / 言無咎

    「伯父大人。汝意欲借刀殺人害死我父麼!」蒲堅初生牛犢,怒視蒲健,大聲疾喝。

    蒲健拍案而起,厲聲斥責:「忤逆子,好生可惡,目無尊長,以為國法家規虛設乎!來人——拖出去重責三十鞭!」

    「好威風,好厲害,伯父大人也就只能欺負我等孤苦之人了。」嘿嘿冷笑數聲,蒲法突然雙臂一抬,掀翻面前案幾,一拔環刀,挺身而起,怒喝道:「誰敢動手!」

    永和八年二月初二,龍抬頭。

    蒲健召集部落眾人會議,商量佈置春耕事宜,會議之上,蒲法、蒲堅兄弟突然發難,揭出蒲健斬殺鄴城使者之辛秘,直言蒲健之舉是借刀殺人、謀害蒲雄之計。蒲健矢口否認,反過來指責兩兄弟狂妄忤逆。雙方相互謾罵,各不相讓,直攪得會議中斷,與會之人大多神色曖昧地躲在一邊看熱鬧。

    蒲健妻舅強平加入戰團,聯手蒲健指責蒲法、蒲堅兄弟心懷不軌,意欲謀反;蒲健之子蒲萇指揮一彪親衛上前意欲捉拿蒲法、蒲堅兄弟。兩兄弟早有準備,吆喝一聲,小耗子率一支衛隊殺進來,趁蒲健沒有防備之機,保護兩兄弟退回本部營地。

    至此,雙方徹底撕破臉,兵戎相見。

    二月初三,蒲健發酋長令,在左近各部徵集了兩千五百名青壯圍攻蒲法、蒲堅營地,蒲法兄弟力單勢孤,麾下只有幾百人丁,岌岌可危之際,蒲氏第代代人物、蒲健叔父蒲安突然率本部人馬趕來救援,接著洛陽人士梁安、京兆人士王魚也倒向蒲法、蒲堅陣營,各帶幾百子弟僕傭前來救援。

    二月初六,雙方在泫氏縣(今山西高平市)西北的丹朱嶺大戰一場,卻是各有損傷,勢均力敵,不分勝負。

    二月初七,聞報嶺南發生戰事,丹朱嶺北邊的馮家堡少堡主馮鴦率兩千五百堡丁趕來查探究竟,得知是枋頭氐人內部失和,便自薦為中人,為蒲氏子弟從中說合。

    蒲安、蒲法一方欣然同意,蒲健雖有不甘,然眼見部落即將四分五裂,最後也只好同意議和。二月初八,蒲健命令長子蒲萇留守營地,自己則在強平的陪同下前往馮鴦的營地,打算和蒲安、蒲法議和,誰知一入軍營,馮鴦即刻翻臉,勒令部眾擒拿蒲健。蒲健、強平率部強行突圍,亂戰之中,各自殞命。

    馮鴦一不做二不休,斬殺蒲健之後,即刻聯手蒲安、蒲法,向蒲萇營地發起突襲。蒲健一死,原本看好他這一方的辛牢、魚遵相繼嘩變,蒲萇控制不住麾下人馬,大敗而逃,馮鴦、蒲安、蒲法率部追擊,兩日夜間蒲健嫡系盡皆潰散,屯耕在泫氏縣一帶的兩三萬枋頭舊人歸順蒲安、蒲法一方。

    二月十二,枋頭各部人馬齊集丹朱嶺南,重新會盟,推舉蒲安為枋頭部氐人酋長。

    「……蒲健,心狠手辣,為一己之私,無尊長血親之念,施借刀殺人之計,桀紂之輩焉能為我等之酋,是可忍孰不可忍……」

    蒲安蒼老的聲音在陽坡上迴盪,枋頭舊部頭面人物無一遺漏地到場,各懷心事地聆聽;對他們來說,蒲健、蒲安哪一個擔任酋長並無很大區別,他們感興趣的是,兵變一事其中蘊含的意義:原來鄴城來使招降了……原來蒲雄活著,還在鄴城擔任著職務……原來馮家堡和蒲安、蒲法兩部早有默契……

    與會議諸人關心的不同,陽坡東側一座不顯眼的小帳裡,四五個人正圍著一張輿圖緊張地謀劃著。輿圖是簡易的上黨地形圖,平攤在案几上,皇甫真、伍慈、蒲法、馮鴦各據一方,四個腦袋湊到了一塊;窩盔緊蹙雙眉站在一旁,不時探頭向案几上的輿圖瞄上一眼。

    窩盔沒有去軹關送信,為麻秋招降張遇的豫州軍殘部。皇甫真告訴他,與其單純依靠韓氏的關係招降,不如先把張遇逼入絕境然後再拿出韓氏的書信予以招降,如此軟硬兼施,效果應該更好。

    窩盔認為皇甫真說得有道理,就留了下來和皇甫真、伍慈一起謀劃,商議出一個徹底顛覆上黨郡的計劃。

    計劃第一步是以蒲雄的名義招降蒲法、蒲堅兄弟,以推舉其為酋長的代價,暗中結納蒲安;同時聯絡馮鴦,暗中招降了馮家堡。

    第二步由蒲堅兄弟向蒲健發難開始,挑起枋頭舊部內訌,然後馮鴦以中人之姿介入其中,設計擊殺蒲健,幫助蒲安、蒲法奪取枋頭舊部控制權。

    第三步是以蒲安、蒲健和馮家堡的名義分別派人前往壺關求援,或說馮家堡試圖兼併枋頭而策動內亂,或說蒲氏子弟為爭奪酋長之位反生叛亂,將泫氏形勢說得混亂不堪異常惡劣,引誘張沈前來調停;然後擒賊先擒王,幾方合力一舉擊潰或誅殺張沈,奪取長子、壺關兩地控制權,斷絕軹關、太原之間的聯繫,然後逼迫陷入絕境的豫州軍歸降。

    計劃的前兩步進展的很順利,擊斬蒲健、奪取枋頭控制權、重立酋長整合舊部這些預定目標皆已達到,第三步也已經展開,代表『蒲健』、蒲安、馮家堡的信使先後趕到壺關,向張沈求援,督請他出面解決公道。張沈不負所望,聞報後即刻率領一千五百并州軍離開壺關,往泫氏縣而來。然而就在這時,連番出了兩個意外。

    一個意外是,不知道是出於謹慎還是其他原因,即將進入泫氏的張沈突然轉向,先到長子去了一趟,又在長子調集了一千五百人馬,這才南下泫氏。

    張沈雖然增加了一千五隨護兵馬,然而單是這個意外並不會令人擔心,猝不及防之下,三千并州軍鐵定不是枋頭和馮家堡聯軍的對手。讓帳內諸人不安的是另一個意外。

    這個意外就是突然冒出來的攪局者庫褥官偉。

    泫氏東部邊緣、太行山西麓、壺關以南、軹關以北這一片廣大的丘陵地帶,聚集了許多天不管地不收的漢人山民和各種雜胡,鮮卑人庫褥官偉就是這一帶的霸主,是這夥人的首領,也是和馮家堡齊肩的上黨郡兩大地方勢力之一。

    枋頭氐人部落人心散亂之時,有人暗中投靠了庫褥官偉,蒲健、蒲安剛一發生火並,消息很快就傳到庫褥官偉耳中;得報之後,對枋頭人丁早就垂涎三尺的庫褥官偉二話不說,急忙聚攏了四千餘人馬趕赴丹朱嶺,試圖趁機在枋頭部落培植出一方附屬自己的勢力。

    若是單單對付庫褥官偉,馮家堡和枋頭聯軍並不在意,好巧不巧的是,探馬回報,庫褥官偉翻過鐵佛嶺,距離丹朱嶺還有四十餘里時,張沈也會合了長子守軍,逶迤南下,眼看著雙方就要同時到達丹朱嶺。雙方人馬加起來計有七千餘,這可不是馮家堡和傷痕纍纍的枋頭人馬能夠一口吞下來的;若不能一鼓作氣地擊潰張沈,一旦纏戰下去,馮家堡和枋頭聯軍有敗無勝;不說張遇的豫州軍兩三日間就能趕到,單單上黨郡幾十個小塢就也能湊出好幾千大軍增援張沈。畢竟,張平、張沈父子在上黨郡經營十數年,地方上的關係人脈十分深厚。

    「諸位。事急從權,先前的方略需要做出改變了。」皇甫真抬頭向另外三人望去。

    「怎麼做?楚季先生儘管吩咐。」蒲法慨然應答,得知父親在鄴城,他和蒲堅對皇甫真的驅使最為死心踏地。

    馮鴦默默地向皇甫真點了點頭,馮家堡深陷其中,已不容許抽身後退了。

    皇甫真指節一下一下敲擊著輿圖上的壺關,思酌著說道:「我等若想在上黨郡穩住腳跟,壺關最為重要。只要奪下壺關,就可得到鄴城的支持,進可攻略長子,斷絕軹關、太原之間的聯繫,逼迫張遇歸降;退可依關而守,自保有餘,且隨時可保持窺視西進的態勢。如此,即便一時失利,也有再度取勝的可能。是以,我等當趁張沈前來丹朱嶺,壺關空虛之機,派遣一支精銳人馬,走金泉嶺,或詐取或突襲,爭取一戰奪下壺關。」

    「好主意!」伍慈大聲附和。

    蒲法躊躇片刻,猛一點頭,決絕道:「好!蒲法聽先生的。」

    蒲法的這個決定下得極為艱難,眼看張沈、庫褥官偉兩路大軍開到,枋頭和馮家堡聯軍能夠抵擋依然不易,如何還能抽調出一支精銳人馬奇襲壺關?抽調人馬意味著不再謀求丹朱嶺方面戰事的勝利,這也意味著枋頭部落舊部可能會因失敗而徹底崩潰。

    馮鴦沉吟片刻,娓娓說道:「張平北上太原之時,給張沈留下五千人馬,其中兩千駐守長子,三千駐守壺關。此番來丹朱嶺調停,張沈帶有三千人馬,另外兩千其中有一千五駐守壺關,有五百駐守長子。壺關險隘,若是能夠詐取自然最好,若詐取不成,就算從背後奇襲,有一千五守軍在,等閒三五千人根本不可能攻下來。楚季先生,壺關雖然重要無比,我等卻不可孤注一擲,將生死安危全部繫於此啊……」

    皇甫真緩緩點頭,他理解馮鴦的想法,他和伍慈此來上黨郡,抱定的宗旨是能策反就策反,不能策反就把上黨郡攪亂,只要讓上黨郡不能成為鄴城的威脅就行,哪管枋頭氐人舊部和馮家堡結局如何。馮鴦卻不得不慎重,勝了固然一切好說,若是敗了,馮家堡一門老少未必能逃脫一個,馮鴦怎敢有絲毫大意呢?

    「以少堡主之見如何才算妥當?」皇甫真小心地探問,關鍵時刻,他不願讓對方心裡留有絲毫裂隙陰影。

    「要玩就玩一場大的!」馮鴦眼中凶光一閃,在另外三人臉上一轉,狠狠說道:「馮鴦有意兵分四路,虛虛實實,有攻有守,把上黨郡徹底攪個底朝天。」

    聽到把上黨郡徹底攪個底朝天的話,伍慈頓時來了精神,抓耳撓腮地問道:「如何兵分四路,請馮堡主快快賜教,急死個人了。」

    馮鴦冷聲說道:「馮鴦這樣打算的。長子乃郡治所在,向為上黨郡中心要樞;若是攻取,雖然不能和鄴城建立聯繫,卻足夠震駭人心,先聲奪人,氣勢上我方已經勝了一籌;而且長子只有五百守軍,戒備鬆懈,無論是詐取還是奇襲,皆易如反掌,嘴邊之肉,我等為何要輕易放過?此地可為首選目標,應派遣一千五百人先行取之。這一路可謂之實。」

    「壺關溝通太行,位置至關重要,若能詐取,誠為最佳;只是此關太過險要,戒備森嚴,若是詐取不能成功,實沒必要在此徒增傷亡,因此,可遣兩千人馬前去試探,若能詐取,兩千人馬足以奪城守關;若是不能,便不要糾纏,迅速撤回長子。這一路可謂之虛實相間。」

    「庫褥官偉亂世一方豪雄耳,所來不過是為了兼併人丁,這等人可敵可友,未必一定要以力擋之。此人只知枋頭部落有變,並不明瞭其中詳情,趁這個間隙,我等不妨遣一得力之士,多帶禮物前去犒勞攔截,多許言諾,只讓他不要攪入是非之中即可。此一路可謂之虛。」

    「第四路應對的是張沈兵馬,要奪上黨郡,必得擒殺張沈,這一路必須為實。壺關、長子兩路去了三千五百人馬,丹朱嶺眼下還能湊出五千餘青壯,突襲之下,擊敗三千并州軍應該綽綽有餘。」

    馮鴦一口子說完自己的打算,然後目視皇甫真道:「楚季先生以為如何?」

    皇甫真緩緩點頭。馮鴦的主意同樣能達到攪亂上黨郡的目的,但是少了強攻壺關,這讓他頗些遺憾。他非常希望在攪亂上黨的同時奪下壺關,為日後民軍進攻并州預備一條進出門戶。

    窩盔不知道皇甫真、伍慈的真正心思,他在一旁聽出來蹊蹺,當下開口問道:「既然有人前去攔截犒勞庫褥官偉,何不按照原定計劃,不急著分兵攻取壺關、長子,而是重兵設伏於丹朱嶺,擒殺了張沈,再行攻略壺關、長子?」

    「因為無法預測庫褥官偉的心思,不知道他是否會置身事外。」馮鴦陰沉地說道:「這四路人馬其實是四條活路,馮某不敢希望全部見功,但若有一兩路成功,就能保馮家堡暫時安然無恙。」

    蒲法心有所感地點頭附和道:「上黨郡只怕要亂上一陣子了,也不知道枋頭人最後是個什麼了局。」

    「兄弟!不要擔心,只要拿下長子,馮家堡和長子城足夠安置枋頭舊部人丁,你我雙方聯手,有**千人馬,有城堡相互依托,張沈若不湊出三兩萬人馬,能耐我何!哼哼——」

    說到這裡,馮鴦冷笑兩聲,截然道:「諸位可能低估了鄴城的影響力,試想如馮某這等人私下裡都有了攀附之心,上黨郡如馮某這等念頭的還不知有多少,只要亮明鄴城民王旗號,上黨本地豪雄不定是幫張沈還是幫我聯軍呢!」

    帳內眾人聽到這話,心裡一亮,精神俱是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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