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石青率隊回到冀州,申鍾、郗超、王亮等人開始組建征北大將軍府掾屬人事。石青在城內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在一身戎裝的新娘子祖鳳陪伴下再度啟程,北上巡視南皮、魯口、蠡縣、安國、無極、盧奴等和燕軍接壤的六個城池。
為防備燕軍趁鄴城盛典時突襲冀州,孫威負責整編事宜暫且停了下來,只有整編過的士卒向北開拔,沒有士卒南下襄國接受整編。直到石青回轉冀州下達了撤離將令,第二輪整編士卒才離開幽、冀邊界,陸續趕往襄國報到。
石青巡視的第一站是渤海郡。
當天晚上,抵達南皮之後,石青將李歷好生褒揚了一番,大誇特誇他在防守樂陵時的表現。對於這種經受住艱險考驗的將領,無論對方出於什麼動機,只要沒生二心,石青就不會吝於讚譽。
在南皮呆了兩天,石青用一天時間檢閱新編練的人馬,向軍司馬以上的將官講話鼓氣;又用了一天時間和逢約、李歷等軍民首腦會議,向他們介紹了民王受封盛典概況、民王府新成立的各部司職責,又隨意透露了一些日後的打算。第三天在逢約、李歷的陪同下,石青來到燕軍駐防的滄縣城下轉了一圈,然後轉道西南,趕往博陵郡。
博陵郡位於幽州南下之路要衝,不僅需要承受正面的清梁、河間兩地燕軍壓力,而且還需準備隨時呼應左翼中山國、右翼渤海郡,在對陣燕軍時的作用怎麼形容都不為過。是以,民軍在博陵郡駐紮的人馬最多。
石青先到的是魯口,在魯口住了一夜,次日在雷諾、李崇等人的擁簇下來到安平縣。安平縣是博陵郡太守劉准治所之地,為了方便管理,他把博陵郡其他地方零散的民戶也遷了過來,如此以來,單論民戶數量,安平一帶因此成了博陵人煙最稠密之地。
在劉准的陪同下,石青在安平鄉下轉了兩天。因為這兩年受幽州軍和燕軍征戰之苦,這裡的民戶過得很淒慘。除了大量空閒的房屋,不僅沒有餘糧,也沒有任何家什。
「技藝推廣司組織打炕的工匠快到了,石炭也會很快運到。下雪之前,這些都會弄妥當。石某對劉太守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條……」
石青鋼牙緊咬,目注劉准,話語中帶著絲絲金屬顫音:「這個冬天不能凍死人!不能餓死人!就算成天偎在炕上,成天吃糠咽菜餓肚皮,拖也給石某拖到明春。」
劉准肅然答道:「只要大將軍答應的三千石糧食能夠按時送到,屬下保證讓這個冬天不死一人。」
「一兩萬口人沒有餘糧,三千石糧食肯定有些少,若想保證不餓死一人,其中的關鍵是『均』。若是有人吃飽,必定有人餓死。只有大伙都吃四五成飽,才能勉強夠用。這是青兗人的經驗,沒餓死人、沒凍死人的熬冬經驗。劉太守切記切記。」
石青再次叮囑了一遍,然後悵悵離開安平。春上與燕軍大戰一場的隱患這個時候開始顯露出來,鄴城下轄沒有過冬糧食的遠不止安平一處,枋頭、樂陵、滎陽、金墉城、中山國、常山郡、南皮……粗粗統計,有十餘處三四十多萬口缺糧民戶難以熬過這個冬天。鄴城糧倉掃了幾道早就精光,關中稍有節餘卻無法滿足這麼大的需求。令石青感到萬幸的是懸瓠城不僅歸降鄴城,而且商貿活動沒有受到干擾,這個邊墟的存在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無論是以貨易貨或是賒欠,總能湊出十餘萬石糧食。
不過,石青估計,即便懸瓠城能籌出一批糧食,依然不能讓三四十萬人挨到明年春上,最多只能挨到二月低青黃不接之時,而且這個冬天還不能有任何戰事發生,否則缺口會越來越大。
事與願違的是,這個冬天必須要強遷十餘萬關中胡人到豫州定居,強遷過程很可能會流血,也很可能爆發戰事,軍糧的消耗不可避免。
在這種處處漏風的境況下,鄴城唯一的希望就是傳國玉璽,石青指望用這件無價之寶換回幾十萬石糧食以解當前窘迫。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咬定賞賜不鬆口。
從浮橋渡過滹沱河,天快黑的時候,石青到了蠡縣。戴施和孫霸得到消息,早早就出了城門在外恭候。
戴施是蠡縣鎮守主將。孫霸和天騎營一個月前來的蠡縣,他們以蠡縣為據點,經常向幽州地界滲透以監視燕軍動向。
見到戴、孫二人石青很高興,低落的情緒回復不少。「行義。怎麼樣,獨當一面可吃得消,有沒有壓力?」
還未等戴施回答,石青已轉向了孫霸。「文直。對方可有異動?」
「大將軍放心。末將時刻謹記兩個任務,敵軍若是大舉進攻,一是蠡縣至少堅守一個月;二是盡快通知滹沱河渡口守軍,以免敵軍奪了浮橋。兩件事保證不會出半點差錯。」石青腳下不停,戴施只好草草行了一禮,便隨雷諾、李崇一道跟在石青身後。
孫霸行禮時被石青挽起,兩人一道並肩入城。孫霸回道:「幽州白溝以南都很安靜,看不出有什麼異動。末將估計,春上一仗打得燕軍也不好受,若是沒有把握,一時半會只怕不會再挑起邊釁。」
「沒有把握!?」
石青似乎想起什麼,身子一頓,輕輕念了一句。隨即腳下一動再度邁步,誇讚道:「文直提醒我了。以慕容氏兄弟的性格,沒有把握絕不會輕舉妄動。文直說得對,這段時間是我多心了。對方應該不會輕易啟釁。當然,一旦他們真的動手,必定自認為準備妥當,對我方將會極具威脅。這個卻不得不防……哦,對了,目標怎麼還沒出現?是否是漏過去了?」
「不會。天騎營五十人一隊,遮蔽了兩三百里的寬度,目標絕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溜過去。」孫霸極具信心地回了一句。
聽了石青和孫霸的對話,在後面相隨的戴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們口中的目標為何物。當下搡了搡身邊的李崇,問道:「孫校尉說得目標是什麼?」
「是大晉前往并州的宣詔使,聽說燕國請求大晉賜封張平為并州牧,以換取并州歸晉,建康竟然答應了,並且派了位宣詔使北上經幽州去太原。」李崇對戴施挺有好感,回答的很詳盡。
戴施聞言臉色卻是一變,詫異地問道:「并州歸降朝廷是好事啊,宣詔使怎地會成我軍目標?再說,宣詔使可是天子使節,豈是隨便能亂來的?」
「嗤——什麼天子使節,在李某眼裡半文錢不值。」李崇嗤地一笑,不屑道:「過幾年待中原緩過氣來,咱們就殺到江東,幫大將軍把皇帝位置搶過來。」
戴施身子一震,如被電擊,李崇的話語轟隆隆雷一般在他耳畔炸響。怎麼會這樣?大將軍不是歸順朝廷了麼?難道是詐降?
來魯口之前戴施呆在陳留,接受混進幽州軍作奸的任務之後他就一直呆在博陵郡,很少有機會追隨石青左右,儘管經過魯口變故,石青很是欣賞也很信任戴施,可惜他卻一直沒機會與聞秘密,以至於從來沒弄清鄴城降晉的無奈和內情。
戴施雖然身於草莽,卻向來以忠義之士自詡,並因此得了一個「義士」的綽號。他這個忠義之士深受傳統熏陶,自然是以正溯的大晉皇帝和朝廷為盡忠對象。當初他看不起新義軍、將荀羨等江東世家子弟引為知己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就在他以為此身已跟隨石青歸晉、自己一舉一動是在為朝廷效忠之時,李崇的話語如同一盆涼水迎頭潑下,澆得他心裡冰寒刺骨。
原來是這樣——
戴施如夢初醒。
「文直。這次晉陞沒有涉及天騎營、陷陣營、衡水營。下面的兄弟可有怨言?」
「怎麼會呢?兄弟們可以不相信任何人,絕不會不相信大將軍。」
「這樣就好。你告訴兄弟們,不要著急。這次沒有調整晉陞不是因為我忘了,而是因為我對這三個營看得特別重。準備在原班人馬的基礎直接擴出三個特種軍。等各軍各營在襄國整編結束之後,就是你們這三個營選撥人手、擴軍之時。」
石青和孫霸邊走邊談,緊隨其後的戴施盯在他背影上的目光不再熱切,而是冰冷冰冷的,死氣十足。如果有機會刺殺,從戴施的目光可以看出,他絕度不會猶豫的。
戴施不是莽撞之人,他知道石青武藝高超、身手不凡,貿然行刺丟了性命事小,得到的情報不能送出去誤了大事那才糟糕。
竭力忍住刺殺的衝動,戴施若無其事地陪石青進了蠡縣,吃飯、敘話、會議,應付到半夜,將眾人安置下來之後,他才回到自己的行轅。
「令則昆仲只怕也被蒙在鼓裡,否則不會不告於我知。當前最重要的是把這件事傳到江東朝廷,以便朝廷早作打算。」
在臥房內來回踱了小半個時辰,戴施慢慢理出了頭緒。此事非同小可,當以穩妥安全為要,為小心起見,他沒有連夜遣人送信,忍到第二天清晨,這才叫來原來的老鄉、現今的部屬老何,一本正經地交代道:「何大哥。當初荀羨荀令則大人許過我一個江東侍女,原本說不著急等年後再送來的,只是事情有變,兄弟等不及了,這段時間著急上火,非得找人瀉瀉火不行。嗯,你替我走一趟鄴城,幫著把人討回來。」
老何和他胡鬧慣了,聞言噗哧一笑:「呵,義士。想女人了?要不就近先找一個收做小妾?等江東侍女送來,哪還不把人憋壞。」
「我就喜歡江東的,怎麼著?什麼中原的、河北的給我我還不稀罕要呢。」戴施蠻橫起來,直接指使道:「你這就去,把我剛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荀大人,若不催催他,還不定等到什麼時候。」
老何故作無奈的攤攤手,道:「將軍有令。咱這就去唄,只是將軍要耐住性子,千萬別急壞了。」
「等等……」
戴施喊住向外走的老何,扭捏了一下,小聲道:「何大哥,這事說出去真有點難為情,你老哥口下留德,千萬別四處聲張啊。」
「義士,這點咱還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哈哈……」老何大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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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顏無地……
上一章末尾我和一劍飄遙老兄開了句玩笑,沒想到oolwj、關注南北朝、pinkneil幾位老兄跟著就跑去打賞,感動之餘,感覺很汗顏。
心意我領了,但希望各位老兄不要在意打賞,那就是個遊戲,量力而行,玩玩就好,不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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