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帥府初步決定假籍申請批復為一年兩次,上半年、下半年各一次,考核通過後,六月初十、十二月初十這兩個日子,軍帥府會召集所有假籍人,集中在特定地點舉行宣誓儀式。之所以選擇在初十這天,緣於石青的獨斷。他認為初十的『十』字,蘊含有懺悔的意味。
大晉永和六年。十二月初十。寅末時分。
天還沒亮,積雪反射的光映的紗窗白生生一片,澄澈光明。
麻姑掙開眼睛,打量了一眼紗窗,隨即身子緩緩挪動,以不易察覺的輕柔從石青懷裡掙出來。
撩起一角被子,著了肚兜褻衣的白嫩身子頓時裸露在寒氣中,麻姑打了個寒顫,胸前兩團沒有束縛的秀氣鴿峰跟著顫動了兩下。瞅瞅酣睡依舊的石青,她吐了吐舌頭,無聲地笑了一下,隨即將身邊衣物攏在手中,小心翼翼地下了炕,趿拉兒著繡鞋偷兒一般躡手躡腳地向外屋走去。
「女賊……哪兒裡去?」這時候,石青輕鬆的打趣聲響了起來,語音清晰,沒一點迷糊的樣子,敢情他早醒了,將麻姑的小動作盡都瞧在眼裡。
抱著衣物的裸露身子回轉過來,麻姑跺腳笑嗔:「人家怕吵醒你,才到外面穿衣。哼,枉費人家一片好心。」
石青撐著身子半坐而起,笑道:「今兒舉行第一次假籍宣誓儀式,我哪裡睡的著。好了,快上炕穿吧,外面冷著呢。」
麻姑撅著嘴轉回來,將衣物往炕上重重一丟,向炕上偎去。她的動作幅度稍有點大,鬆散的肚兜被扯動著,時不時露出點春色,殷紅蓓蕾欲隱欲現,反而更加誘人。
石青嚥了口吐沫,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攬住麻姑纖腰。柔聲低呼:「麻姑……」
「嗯~~」麻姑低應一聲,身子驀地僵硬住了中剛抓起來的衣物輕輕滑落到炕上。她垂下頭,只露出左側通紅通紅幾乎透明的耳垂。
石青有些情動,大手情不自禁地向上移去……右手捂上秀氣的鴿峰之際,麻姑身子一顫,隨即她揚起小手,拍地一聲在烏龍爪上重重敲了一記。
「壞蛋。我要走了,不和你玩了。」麻姑嬉笑著掙脫石青,麻利地穿起衣物。
麻姑要到稟丘去。
石青在外東跑西跑,麻姑耐不住寂寞,便在軍帥府討了一個義倉巡檢的差事。平日在幾個義倉之間來回巡視,檢點倉儲賬目等瑣碎事物。連著幾天的大雪把匆匆搭就的稟丘義倉壓垮了,消息傳過來,她這個巡檢自然要去看看。
這些事情石青不僅知道,而且非常支持,他可不願意自己的女人如同性*奴一般,待在內宅老死不出家門一步。支持歸支持,待情*欲上湧之時被拒絕,他還是有點不樂意。「這麼急幹嘛?也不遲這一刻半刻的。」
麻姑聞言,蒲扇著大眼定定瞅了一陣石青,隨後伸出纖纖食指在石青額頭摁了一摁,嫣然笑道:「傻瓜。人家是想早去早回晚上攆回來的。難得你回來,人家不能丟下你在稟丘過夜是不?」
「今晚趕回來?那麼急!」石青一瞪眼睛,搖頭道:「太辛苦了。還是明天再趕回來吧。」稟丘距離肥子大約兩三百里,路上雪下的厚,即便騎馬,一天之內跑個來回也是非常吃力的事,何況麻姑還要辦事?
「不啦。人家樂意。不過起早抹黑罷了……」麻姑笑著,一溜下了炕。湊到石青面前,道:「乖啦。晚上回來陪你哦——」隨即嬉嘻一笑,閃身出了寢房。
石青拿她也沒多的辦法,無奈地搖搖頭,偎在炕上琢磨著今日的假籍宣誓儀式。過了半個時辰,外面開始有了響動,他這才起身,洗漱之後,從侍女布上來的早點中拿了一塊窩盔,一邊啃著一邊向前院踱去。
剛剛辰初時分,前院人跡寥寥。除了值守親衛的身影不時閃現,各部主事掾屬都還沒來。石青踏上議事堂的台階,還未等進堂,身後遙遙響起兩聲招呼:「姑爺早……趙韶(誨)見過姑爺。」
石青轉身看去,只見趙韶、趙誨哥倆各自捧著一個木匣剛剛跨入軍帥府大門,正滿臉堆笑地衝自己招呼。
這哥倆也恁心急了。石青站定身子,饒有意味地望著趙氏兄弟微笑。
趙氏兄弟是史上有記載的奸佞之臣,原本歷史上,他倆幫著苻生將苻健遺下的顧命大臣收拾大半。
石青倒不在乎這些。他認為後世人有個『為尊者諱』的毛病,慣於把君主犯得過錯通通推給臣子。因此這世上才出了數不清的『奸佞之臣』。另外,石青認為,奸佞之臣自有出眾之處,不說別的,單論揣摩人心這方面,史上奸臣只怕個個稱得上是心理學方面真正的權威。趙氏兄弟允文允武,機靈善變,只要用得好,就是一大助力。
青兗很缺人才,以至於石青連蒲雄、姚襄這等敵人都沒捨得殺,希望多搾一點油水,他又怎麼會在意趙氏兄弟奸佞不奸佞呢?
趙氏兄弟氣喘吁吁,小跑過來,重新給石青見禮。「見過姑爺。青兗事物繁重,姑爺日夜操勞,趙韶(誨)欽服。只懇求姑爺愛惜身子,以圖長久之計……」
兩人絮絮叨叨吐出一大串諛詞,石青卻從兩人毫無波動、順暢流利的語調中聽出,這兩兄弟一點沒有氣喘,敢情剛才都是裝出來的。
這兩人片刻之間便做出這許多套路,著實難得。石青暗自一笑。溫聲應酬道:「兩位趙先生怎地這麼早?這段時間趕路辛苦,怎地不多休息一會?哦,青兗困僻,和長安天差地遠,不知兩位是否休息的好?」
得石青寬慰,兩兄弟眉開眼笑,喜得骨頭都輕了幾兩。趙韶道:「多謝姑爺掛念。我等休息的很好。呵呵……那個火炕真是一個好東西,比生四五個碳盆還要暖和,難得的是一點燻煙多無。」
趙誨接口道:「姑爺。我等是來拜見姑娘的。說來慚愧,天水趙氏和麻帥相交五六年,卻還未見過姑娘。這次來到肥子,說什麼不能錯過。天水邊陲之地,也沒什麼拿得出的土產,呵呵……只好去蜀中尋了些姑娘家喜歡的細巧玩意,敬獻給姑娘。」
「麻姑?哦,她一早出門去稟丘了,這時辰只怕走出三五十里了。可是有點不巧。」
石青笑哈哈地解釋,隨後老是不客氣將禮物收了下來。「二位有心了,我代麻姑多謝了。回來以後,我會告訴她的。」
青兗窮啊,相識這麼久,石青沒給麻姑,也沒給祖鳳送過什麼金銀飾品,有時暗自靜思,他頗為難為情。既然有人願意送上門來,哪還有什麼客氣的?
趙韶、趙誨卻是喜不自勝。走麻姑的路子不就是為了接近石青?送禮能直接送到石青手中豈不是更妙?
兩人獻上禮盒,圍著石青大拍了一通,直到軍帥府主簿王亮和功曹王羲之來找石青議事,這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籌備假籍宣誓儀式原是長史會同功曹經辦的,王猛被麻秋留在關中,軍帥府長史一職就此空缺,主簿王亮暫時兼任了這一職司。
若能才能,青兗不是沒有能夠勝任長史之職的人選,諸如權翼、雷弱兒、陳然、劉征、荀羨等無一不可。只是這些人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讓石青覺得不是合適人選。以至於回到肥子十幾天了,長史一職仍然空缺。
這種現狀讓石青很苦惱。
青兗兩州以肥子為中心,以二十三個定居點為基礎,向司州、徐州輻射的構架已經基本搭就;長史就是連接這個構架和石青之間最重要的樞紐。沒有了這個樞紐,石青處處感覺不便,不時需要親自操刀上陣,處理各種瑣碎。這可不是掌握方向的首領應該做的。
石青和王亮、王羲之進了議事堂,三人沒有坐下,直接站在大堂中心說話談事。
王羲之道:「這次假籍,共有氐、羌、丁零、匈奴四族一百五十二人申請。其中大多數是以軍功申請,有一百二十八人,考核通過二十八人,剛好是個零頭。文途申請的有二十四人,通過的只有兩個。假籍的外族胡人,似乎很難掌握《禮記》。這樣下去,熱衷假籍申請的可能會減少。」
「愈難愈好!」
石青對王羲之的憂慮不以為意。「難,方顯得珍貴,難,方能彰顯出我漢人高貴的尊嚴。假籍最大的目的是讓我漢人為自己的族籍驕傲,而不是遷就胡人,他們是否熱衷算的什麼。想要尊榮的,需如雷弱兒、侗圖那般,拿命去拼,拿汗水去換。不願意戮力的,是自棄於我漢族的寬容,對這些人,日後勿須客氣。」
王羲之沉默不言,接觸有一段時間了,他開始習慣石青怪異的思想和奇異的行為。對方的所作所為,看上去貌似有些道理,卻與他的認知有些偏差有些出入。有幾次他嘗試著去誘導、去教化,試圖將對方引到天地大道上來,沒料到對方毫不含糊,振振有詞,反過來試圖將他引上歧路。
幾次激辯之後,王羲之死心了。兩人的爭辯,完全是雞同鴨講,格格不入。辨到最後,還是他屈服讓步。因為對方是上司,命令一下,他要麼服從,要麼就得回轉江東。無功而返他做不得,於是只能選擇屈服。
王羲之說罷,王亮開始介紹儀式的具體步驟:「時間定在子時初,通過考核的三十人都已到了。宣誓地點定在肥子南門城樓上,以方便民眾觀禮……」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各種細節一一敲定。眼見時辰越來越近,石青道:「差不多了。辛苦兩位了,石某先過去和大家打打招呼。」
王亮、王羲之應聲告退,各自下去準備。
石青喊上何三娃,在四名親衛的相伴下出了軍帥府,他沒騎馬,提了蠍尾槍,一路和行人打著招呼,慢慢向肥子南門逛去。
這是首次宣誓儀式,軍帥府為此邀請來附近不少頭面人物觀禮,兼且宣傳的力度不小,肥子居民大多知道今日南門有熱鬧可瞧,有趕上沒事的,早早就趨過來佔地。
石青到南門下時,城內城外已經聚集了四五千人。城樓兩端的城牆上,或蹲或坐,被不少人搶先佔據了。
大冷的天,北風吼吼地嘯叫,看熱鬧的人彷彿對此沒有感覺,一個個漲紅了臉,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學堂也放了假,撒歡的童子將南門一帶踐踏的泥濘不堪,只是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些。
石青的帶來讓熱鬧的人群更加亢奮了,問候聲,行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微笑著,時不時地沖四周頻頻點頭示意,腳下不停,在人堆裡穿來穿去,一會兒和歷城來賓閒話,一會兒和關中士子聊天,再不就是和面熟的居民敘舊。
正熱鬧間,不知誰高聲喊道:「來了!來了——」
喧囂的人群猛地一靜,人們或伸頭或踮腳,向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隨即,嗡地一響,更大的聲浪炸開……
正在這時,城內深處傳來清脆的金鑼聲。
「當——當——當——」
三聲鳴響過後,有人亢聲喝道:「肅靜——」哄鬧的南門頓時安靜下來,人人都屏住氣,大氣也不敢吐一口,成年男女不由分說抓住身邊的童子,摀住他們的嘴巴。一時間,人頭擁擠的城門內外,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
靜謐之中,遠方傳來整齊有力地踏步聲,腳步踏在積雪上,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帶著一種壓迫人的節奏,以至於擁擠的人流不由自主地分開了一道縫隙。一支小小的隊伍從縫隙中漸漸露了出來。
兩名身著重鎧,威縫凜凜的軍漢雙臂微曲撐著兩面血紅大旗走在隊伍前列。
大旗其中一面用黑線繡了一個斗大的『漢』字,血紅狂野,黑字凝重,兩者組合在一起,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厚重古樸。
另一面繡了一個五爪揮舞的金龍,金龍頭上尾下,似乎正從血紅色的深淵中騰飛而出,其狀也猙獰,其勢也磅礡。
重鎧、鐵漢、血旗、墨字、金龍
兩個人兩面旗彷彿千軍萬馬,勢不可當。
人們仰著頭,望著這旗望著這字,呼吸聲越來越大,捂著孩童的手不知不覺地鬆開。
大旗之後,跟著走出四名士卒,前面兩人挺胸按刀,後面兩人懷抱長槍,昂首直立。這四人原也威武不凡,只是人們剛剛被血旗所震撼,看到他們,反倒沒覺得什麼。
四名士卒之後兩兩一排過來三十人,這三十人面貌各異,老少皆有,連鬍子都不一樣的,唯一相同的是,他們個個都著了一套簇新的儒士袍服。
「假籍!假籍——」安靜了許久的人群終於再度響起,一個猶帶童稚的聲音吆喝道:「就是他們,一百多人申請,就他們通過了。好厲——」
少年還未說完,再次被人捂上了嘴。他的話語卻在人群中引出無數讚歎的嘖嘖聲。雷弱兒、侗圖走在假籍人隊列前首,聽到四周低低的讚歎,兩人依舊肅然目視前方,只將胸口向上抬了抬。
小小的隊伍踏著石階上到城樓。兩個旗手發現垛口邊的石青後,擎著血旗走過來左右分立,四個軍士跟著分別站在旗手兩側。三十個假籍人來到石青面前,分兩排站定,正欲開口行禮,被石青無聲地攔住了。
石青默默地抬起頭,仰望著身邊的旗子,仔細地欣賞著上面的字體和花紋。過了好一會,他轉過身,俯視著城下的民眾,揚聲說道:「各位同胞!各位兄弟姐妹!數千年來,我們有漢人這個共同的名字,今天。我們不僅有共同的名字,還將有一面共同的旗子——」
說到這裡,石青伸手一指血紅大旗,亢聲說道:「這面旗子不是石青的旗子,不是新義軍的旗子,不是青兗兩州的旗子,它是我們所有漢人——江東大晉漢人、江北大魏漢人——天下所有漢人共同的旗子!這是我們的族旗!」
「忠誠這面旗子!服從這面旗子!在旗子下聚集,受旗子指引,我們必將如龍騰淵,一飛萬里……」
冬日的風更大了,可再大的風也壓不住石青的吼聲;這吼聲隨著呼嘯的風,一會兒直衝雲霄,一會兒行走在廣袤的原野,如春雷一般在人們心頭隆隆滾過。
「我宣誓……我為成為漢人一員而自豪……我將永遠忠誠於這個優秀的高貴的族群……我願用生命捍衛我的族群……我願用所有的才智報答我的族群……」
「我宣誓……我為成為漢人一員而自豪……我將永遠忠誠於這個優秀的高貴的族群……我願用生命捍衛我的族群……我願用所有的才智報答我的族群……」
三十名假籍人面南背北,右臂屈起,貼在胸前,右手緊握,扣住心口。跟著領讀的石青,一句句大聲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