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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四十四章 楊群的青兗印象 文 / 言無咎

    石青不敢在長安待得過久。他告訴麻秋,青兗即將展開一次較大的軍事行動,新義軍要乘襄國之戰僵持不下、雙方筋疲力盡之時,突出奇兵,從中漁利。這句話裡虛實皆有,實多虛少。屬實的是,新義軍確實會出兵北上,參與襄國之戰。虛得是,新義軍的目標是救援襄國的鮮卑人,而不是冉閔。

    「岳丈只管安心坐鎮關中,上陣廝殺、開疆拓土交給小婿就是了。回轉青兗之後,小婿便將整頓人馬,北上襄國見機行事。」

    長安行宮外的廣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有不少的圍觀民眾,更多的是為姑爺送行的關中各色人士。姑爺石青神色肅然,恭恭敬敬地對麻秋拜了三拜,隨後開口阻止他出城相送。

    「岳丈。勞頓你老來回相送,小婿心中不安,這就請回吧;俟襄國之戰事了。小婿便帶麻姑前來長安完婚,到時再向岳丈請安。」

    麻秋沒有堅持,撫髯微笑道:「好。好——雲重善自珍重,吾在長安靜候佳音。」

    石青無聲地一點頭,再次一拜,隨即翻身躍上戰馬,一帶馬韁,喝道:「出發!」打馬向城東行去。

    石青身後的隊伍立時動了起來。

    王猛、諸葛攸、串子、趙俱等送行人員搶先擁簇到石青左右,兩三千隨行人員緊緊跟上。隨行人員中有楊群、趙韶、趙誨這等遠赴青兗的關中士人一兩百名,還有兩千多名衣甲全備的屠軍士卒。這些士卒原是被裹挾在屠軍裡的枋頭人,新義軍整編枋頭屠軍之時,他們因戰力上佳,被留在軍中。此次石青以家人團聚的理由,將他們從麻秋手中要了出來,意欲讓他們駐守枋頭,以減少新義軍的負擔。

    隊伍浩浩蕩蕩,由灞城門而出,一直行到灞橋西端,石青這才停了下來,立馬橋頭,向趙俱、賈玄碩、串子以及王猛、諸葛攸拱手告別道:「多謝諸位高賢相送。此情此心,石某永銘五內。」

    石青和送行人等寒暄之時,隨行隊伍沒有止步,踏上灞橋繼續東行。這支隊伍在武庫臨時編了組,文武混雜一道編成三縱;其中兩縱各有一千人,另一縱只有七百多人。縱有縱隊長,三個縱隊長向石青負責,縱隊長以下又有分隊長、小隊長。

    楊群被石青任命為其中一縱的縱隊長。這讓他很高興,由此看來,投奔姑爺無疑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高興之餘,楊群多少還有些遺憾的。

    遺憾之一是,趙韶竟然和他並列,也被石青任命為縱隊長;趙韶這種沒有半點品行,見風使舵,曲意奉承之輩怎能和他相提並論?

    遺憾之二是,石青許諾的郡守之職並非立時可以到手的。按石青的說法,關中人士到青、兗之後,首先需要半個月的考察期,瞭解青、兗實際,分清青、兗與關中的不同,然後還有至少一個月,最多三個月的假職期,假職期後,才能正式任職。

    楊群明白,最多三個月的假職期不是說期限到了就可順利轉成正職,而是期限到了未能考察過關的,會連假職都抹得一乾二淨,廢黜不用或降職考察。

    這種前途莫測的挑戰,讓楊群不安之中,隱隱有些期待,期待自己遠超濟內,以此脫穎而出,向世人展現華陰楊氏的風采。

    隊伍多是步卒,行動緩慢。不停歇地走了一日,堪堪走出百里。石青似乎有些急躁,晚上在少華山下赤水河岸宿營之時,他喚來楊群、趙韶和另一個縱隊長王颺。開門見山地說道:「三位先生。這般行軍實在太慢,青、兗有諸多事物亟需處理,石某不敢再耽擱下去,意欲先行一步。是以,石某有意由王先生負責統領全隊東行,諸位以為如何?」

    楊群、趙韶悻悻地互視一眼,一起附和道:「王先生德才兼備,有他領隊,最為合適不過。楊(趙)某謹遵石帥之令。」

    當夜,石青單槍匹馬,獨自離去。

    第二日一大早,王颺、楊群、趙韶三人帶領大隊繼續東行,天將黑時,抵達潼關。石青將親衛騎留在潼關,以接應王颺。親衛隊長雷弱兒告訴三位縱隊長,石帥凌晨到得潼關,會合混編騎後立馬走了,眼下只怕進了金墉城。

    王颺、楊群、趙韶聞言,搓歎不已,趙誨緊隨其後大聲讚歎,言道姑爺勤勉兢業,日後必定前途無量,鴻福無邊。

    兩千多步卒在親衛騎的引領下,逶迤東行,用了五天時間,才從潼關抵到金墉城,至此真正進入新義軍下轄。

    楊群是個有心人,石青既然說有一個假職考察期,一進入司州他就開始留意起來。剛開始的時候,眼中所見與印象中的相差無幾,廣褒的河南大地荒涼蕭條,人煙稀少,到處都是廢墟殘桓。直到官渡他才剛到一些異常。

    與枋頭屠軍分手之時,望著橫架大河南北的浮橋,楊群詫異萬分。這需要多大的決心,需要花費多少心思才能搭建出這樣一座浮橋啊!這是窮蔽的河南做得嗎?從高高聳立的吊橋和凍在冰層裡的一根根木樁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種堅決的意志。

    自此以後的路途上,楊群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異常。

    這裡是荒僻之地,他卻沒看到淒惶、無助的身影;這裡戰火肆掠之地,他卻沒看到恐懼、害怕的眼神。入眼所見,他看到的是衣甲不齊,刀槍簡陋,只雙眼閃耀著果敢自信的士卒,他看到的是,衣裳襤褸,面黃肌瘦,卻忙忙碌碌幹勁十足的民眾。

    對,就是這一點!忙忙碌碌幹勁十足——這與楊群的印象迥異不同。

    古時農耕社會,講究的是有張有馳順應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一年兩閒。即便提及文景之治、光武中興這等繁華盛世,也不過是怡然從容,悠閒山水的光景。如青兗這般,冬閒時節依舊忙碌的景象確實罕見。

    男子們成隊成伍或狩獵伐木,或建築製作;女子們成群成伙或漚麻編織,或採摘晾曬;孩童們單純的多,聚集在一處進學識字……

    一路看下來,楊群深刻地認識到,青兗的忙碌與印象裡農戶春耕秋收時的忙碌大為不同,青兗的忙碌是有序有組織的,他看到的每一隊每一夥男女,都有領隊在指揮分派活計。

    「他們幹嘛這麼忙碌?不是農閒嗎?」楊群找到雷弱兒,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雷弱兒展顏一笑,道:「為什麼?呵,用石帥的話說就是:為活著,為活得快樂,為活得快樂、自信、榮譽而戮力奮鬥。」

    「啊~~」楊群嘴巴張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這些概念對他來說太過新鮮。他熟悉的概念是用禮儀教化生民,是建功立業福蔭子孫,是英雄逐鹿豪傑景從……

    「石帥到底如何?怎會有如此念想?」十幾日同行,雙方有了些交情,楊群試探著向雷弱兒打聽石青底細。

    「石帥嘛……」這一問似乎勾起了雷弱兒的心事,神色複雜地沉思片刻,雷弱兒悠然歎道:「泰山千仞,不足以形容其高;東海萬里,不足以形容其遠。」

    「怎麼可能!?」楊群忍不住驚詫,半張的嘴巴徹底張圓了。細細回想與石青接觸的一切細節,他實在看不出那個一笑就露出潔白細齒的年輕小將有什麼出眾之處。

    雷弱兒似乎拋下了一些什麼,對楊群洒然一笑。道:「石帥之智慧志向並非他人隨便一眼就能看穿的;只有在他身邊久了,聽他說得多了,見他做的多了,然後細心揣摩,才能略有所得。呵呵……楊兄不明倒也正常。」

    揶揄的笑聲中,雷弱兒毫不客氣地暗示楊群不過是普通尋常人。楊群只顧沉浸在震驚之中,卻沒有聽出來。

    隊伍在稟丘歇宿之時,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厚厚的積雪將道路遮掩的一絲不露。正值三九嚴冬,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的冷,第二日清早,王颺在趙韶、趙誨的攛掇下,喊上楊群,一同來找雷弱兒商量,看是否休息兩天,等天氣晴好了,再趕赴肥子。

    「時間很緊啊。青兗正在抽調去關中的人手,這些人一走,諸位若是不能及時接手,青兗運轉很可能會停滯下來,石帥曾經交代過,能早到一日就早到一日,也就從容一日;諸位還是辛苦一下吧。」

    雷弱兒委婉地拒絕了王颺的建議,似乎擔心冷了對方的面子,頓了一頓,他又道:「另外,雷某有件急事,萬萬耽擱不得,務必要在後日趕到肥子,諸位就算是給雷某一個面子,辛苦一下吧。」

    楊群對青兗有了一定的瞭解,早料到會有此結果。聽雷弱兒這般說,便站出來圓場道:「雷兄放心,再怎麼辛苦,我們也不能耽擱了雷兄的事。」

    「謝謝諸位抬愛。」雷弱兒拱手謝過,隨即話音一轉,興沖沖地說道:「後日軍帥府將在肥子舉行重大活動。諸位正好來得及趕去觀禮。若是耽擱了,日後定會後悔莫及。」

    「哦?舉行什麼重大活動?」王颺興致勃勃地問。

    「假籍宣誓儀式。」雷弱兒簡單地回答。這個回答讓所有的人更叫迷惑了。

    「假籍宣誓儀式?這是什麼?」

    「呵……假籍是什麼?只聽說假職,怎麼還有假籍?」……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衝著雷弱兒發問。

    雷弱兒眼神複雜地在面前幾人身上掃過,隨後平靜地回道:「這個儀式會讓諸位,會讓所有漢人感到驕傲的。諸位看了就知道了。」停了片刻,他一掀眉,抬高了聲調,道:「當然,雷某日後也會和諸位一般,感受到驕傲。」

    「走吧……走吧!」王颺、趙韶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再無二話,招呼了同伴,冒著風雪再次啟程。

    大晉永和六年,冬十二月,初九。楊群、王颺、趙韶共計一百八十七名關中士子來到肥子。

    冬日天黑的早,剛剛申正時分,天地間便灰濛濛的,有了些昏黃。暮色之中,軍帥府輔政劉征和志願兵主事戴真親出肥子北門,迎接關中王颺、楊群一行。

    雷弱兒見狀,不及為雙方介紹,先自上前拉著兩位老人,急切地說道:「這冷的天,怎地勞動兩位老大人出來?軍帥府沒有其他人了?」

    當初雷弱兒無奈歸降,被石青帶在身邊,行動沒有半點自由。枋頭羌人被帶到青兗之後,安置之事由劉征一手操辦,雖說被打散了,好在沒有什麼饑凍等不忍之事發生,安置的十分妥帖。雷弱兒因此對劉征心懷感激,每次見到都十分親熱。

    劉征呵呵笑道:「雷將軍料到不差,此時軍帥府倒真是沒人,前些日子,石帥去了徐州彭城,剛巧今日趕回。呵呵,大夥一早就到南門迎接石帥去了,只我們兩個老頭子留在軍帥府當值。接到將軍通傳,只好勉為其難地出來一趟了,怎麼著也不能寒了關中客人的心是不?」

    「老大人此言差矣……」趙韶不知何時靠上來,正好聽見劉征最後一句話,當即接口道:「……關中青兗本為一體,我等追隨姑爺來此,又怎會是客人呢?」

    說著,趙韶從從容容一揖,道:「天水趙氏子弟趙韶見過兩位老大人。」他這番舉動,無論言語或是舉止,都十分的出彩,樂得劉征、戴真眉開眼笑。

    劉征上前扶起,道:「好!好……名門子弟,果然不凡,老夫謬矣。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楊群心中暗惱。趙氏兄弟真彩實章不多,偏生善曲意奉承,能見縫插針。一般人真就被他們這些吃定了。只不知石帥會不會受他們這一套蠱惑?

    這一刻,楊群急迫地希望石青真如雷弱兒所說那般,見微知著深不可測才好。

    這一行人實在不少,天色將晚,來不及一一介紹見禮。雷弱兒引了三個領隊和劉征、戴真見過禮,便請大伙入城再敘。

    肥子這等縣級土城和長安相比宛若天壤之別,楊群進城後,一邊打量四周景致,一邊奇怪石青為何不將軍帥府設在稟丘、廣固等大城,正尋思間,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大群人在百十步外露出身形,說說笑笑著迎面走來。

    「可巧!石帥也到了。我們等一等,和石帥一起進帥府吧……」

    原來到軍帥府了。聽前面的劉征說罷,楊群恍然,仔細打量左手的一座院落,只見這院落比肥子其他房舍不過是大了一些,高了一些,多刷了些白灰而已。這等粗糙的院落,不要說和長安行宮、刺史府相比,甚至和長安一般世家高門的宅第也相差頗遠。

    確實儉樸了一些。石帥和兩位老大人的衣飾也是如此,青兗窮困,軍帥府上下不得不儉樸維持。這點吾需謹記。

    楊群思量之間,石青一行已到近前。石青一套皮甲裹身,依舊是那副模樣,穩沉的腳步時不時帶出點年輕人的跳脫。

    「王先生、楊先生、趙先生,諸位一路辛苦了。請——」不等眾人上前敘禮,石青先揚了揚手,招呼道:「進來說話。外面冷著呢。」

    楊群隨著眾人依次進入軍帥府。軍帥府雖然簡陋,庭院卻也不小,兩百多號人進來後並不擁擠。

    「傳令廚房,今晚軍帥府加餐,為關中諸位先生接風。」

    石青看起來興致很高,沿著花徑向正堂走去,一邊揚聲吩咐。「何三娃呢?正堂坐不下,安排大伙坐到偏廳、議事廳去。嗯,住的地方騰出來沒有?雷弱兒。先生們人生地不熟的,每位安排一個親衛專門照料吧……」

    聽著這些話語,楊群心頭一暖,這個上司看來比較好處,很仁厚呢。大概不少關中人士都有這種想法,楊群感覺耳中儘是嘰嘰喳喳興奮地議論聲。

    軍帥府內外沐浴在溫情和煦之時,驀地,兩道淒厲的慘叫將這美好的氛圍破壞殆盡。

    「石帥。你可回來了,想死蒲雄了。嗚嗚嗚——」

    「石帥。求求你……襄要申請假籍啊——」

    聲音來自軍帥府左側一間獨立的小屋。小屋房門被緊緊閉合著,一點燭火透過一道窄窄的紗窗映照出來,燭火飄搖一閃一閃和淒慘的嗥叫配在一處,直讓人心裡發毛。

    叫聲響起,從容邁步的石青立時停了下來,怒聲喝道:「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真會揀時候哭喪。好啊,你想掃石某的興致,石某就掃你的臉面。來人——將他們兩個拖出來,讓大伙見識見識……」

    石青話音未落,守候在小屋外的親衛匡噹一聲推開房門,不一會兒,兩人服侍一個,拖出兩個瘦脫得只剩骨架的男人。

    兩個男人被親衛扯了手臂,胸口以上部位因此得以離地少許,其餘大半個身子都匍匐在雪地之上,下肢更是軟塌塌的,顯然已經廢了。兩人形容極其邋遢,以至於看不出年齡,蓬亂的鬚髮間露出死魚一般的雙眼。

    兩人目光和庭院眾人一觸,恍若沒有看見一般,只是低聲哼哼著:

    「石帥。我要申請假籍啊……」「」

    「石帥……蒲雄今日完成了兩天的任務……呵呵,蒲雄為了石帥,情願不眠不休啊……」

    聽到兩人的瘋魔般的低哼淺唱,眾人仿如墜入鬼蜮,只感覺四周陰風陣陣,冷徹刺骨。

    「老實了?想申請假籍?早幹嗎去了!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這世上就沒有後悔藥。」就在眾人頭昏目眩之際,石青開口了,話語如刀,狠狠地向兩人擲去。原本愁雲慘淡的鬼蜮被這刀子一頓砍殺,頓時變成了肅冷清淨的世界。兩個低聲哼唱的人齊齊住口,只是兩眼閃光,可憐巴巴地仰視著石青。

    石青一指兩人,對庭院眾人說道:「諸位可知這二位是誰?他們的名字也許還是有人聽說過的。他們一個是氐王蒲洪之子蒲雄,一個是征西大將軍姚弋仲之子姚襄。」

    「啊!!!」

    石青話音未落,庭院裡已經響起一片噓聲。

    也許關中有很多人不知道蒲雄和姚襄。但沒有人會不知道蒲洪、姚弋仲。幾十年來,這兩個名字在石趙轄界太響亮了。冉閔和他們相比,算是異軍突起的新星。麻秋和他們一比,最多算是後起之秀。他們的兒子此時竟然像狗一樣匍匐在石青腳下。

    不知不覺中,關中眾人看向石青的眼色變了。這人可不僅是麻帥的姑爺,他還是掌控青兗的新義軍軍帥啊。

    「這兩人不自量力,竟然與石某為敵。哼——現在知道後悔了,可惜晚了!」

    這一刻,軍帥府院內,異常靜謐,只有石青的聲音在迴盪。這聲音似乎比凜冽的北風更加冰寒,浸入每一個人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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