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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四十一章 還是稱帝的好 文 / 言無咎

    大晉永和六年十一月十八。晚。

    長安行宮大擺宴席,歡迎關中之主、征西大都督麻秋的姑爺石青。關中士人無不捧場,地方豪傑徐磋、白犢……高門郡望趙俱、賈玄碩……屠軍將領劉寧、串子……客軍將領諸葛攸、崔宦……關中降將杜郁、孔秉……數百名各方豪傑高士與會,歡迎石青入關。

    盛情之下,石青推脫不過,索性放開酒量,來往應酬,間或帶著王猛、諸葛攸等主動向麻秋和諸位來賓敬酒以賀。這頓接風宴直喝到三更時分,賓主盡歡,方才散去。

    酒宴過後,麻秋意猶未盡,安排石青在行宮歇宿,以方便敘話。石青打發走諸葛攸、崔宦,只招呼王猛隨行。

    四個宮女掌著紗燈在前帶路,窩盔和一隊親衛侍衛遙遙跟隨。麻秋、石青並肩緩步,隨意地說著話,王猛落後一步,此時他的步履異常從容,先前的憂慮不翼而飛。

    伴隨著石青進入長安,麻秋兩天來的試探也告結束。王猛前後一一對照,心中明鏡似的,麻秋的意圖已是一覽無餘。

    麻秋是在與石青爭權,爭青兗與關中聯盟體的主導權。

    關中與青兗是天然的、很難分拆開的聯盟。兩地如同兩顆彼此獨立的珠子,被麻姑這條線穿成一串。因為麻姑的關係,雙方雖然各自獨立,卻不可能完全拋開對方行事。如此一來,一根線上的兩隻螞蚱,就需要確定名分,分清主從關係了。

    論輩分,論聲望,論地位,論資歷,麻秋都在石青之上。按說青兗、關中兩地應該以他為尊才是。

    令麻秋尷尬的是,與新義軍聯手以來,夜襲西枋城的是新義軍,將他從蒲洪掌控中解脫出來的也是新義軍,把他送回秦涼並建議屠軍趁機奪取關中的還是新義軍……從聽說石青開始,麻秋都是在這個名字的主導下、幫助下一步步向前,直至奪取關中。

    這種以新義軍和石青為主導、屠軍和麻秋追隨其後的事實讓麻秋十分不甘,特別是在奪取關中、屠軍勢力大增之後;他迫切希望改變現狀,確立以自己為主導的新雙方關係。

    麻秋之所以如此想,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他認為自己只有麻姑一個女兒,自己創下的基業必將留給麻姑和石青。石青的日子還長,日後可以得到一切,當前就應該讓一讓,以他為尊才是。

    想歸想,麻秋卻無法預料結果。因為他不是很瞭解石青。一聽說石青即將入關,他認為這是瞭解和試探對方的好機會,隨即著手弄出來一連串的事。

    麻秋不知道石青與冉閔之間生出裂隙,他感覺石青對大魏頗為忠心;是以,他第一步試探的就是石青在大魏和岳丈之間的可能選擇,於是有了魏關之上石寧的一番言語。讓他高興的是,石青沒有堅持大魏鎮南將軍和新義軍軍帥的身份,以姑爺的身份入了關。

    麻秋希望石青主動謙讓,他不想把事情做絕。一來石青對他有恩,而且新義軍很不錯,是一大助力;二來因為獨生愛女的關係,關中沒法完全撇開青兗。所以,他要試試石青的脾性,對方若是識大體,能忍耐,他便進一步提出要求;對方若一怒之下回返青兗,他自會想法和好。大不了以後屠軍和新義軍保持距離,自己關上門在關中稱王稱霸,老了再把基業送給女兒女婿就是了。鑒於此,便有了第二步試探,函谷關前氐酋毛受的無禮挑釁。

    所幸石青頗識大體,沒有一怒回返青兗。麻秋對石青主動謙讓的期待因此增添了不少信心。

    愛屋及烏,父母對子女往往如此。因為女兒的緣故,麻秋真心把石青當作家人子侄,但他不知道石青是否同樣如此,也將他視作家人。

    第三步試探可謂父親式的狡黠。

    新義軍親衛騎戰馬腹瀉之時,麻秋比石青更為緊張,他迫切地想知道,石青是否敢在沒有護衛的情況下進長安。如果敢來,說明石青把自己當家人般信任。若是不敢來,麻秋將會非常失望、非常傷心,因為石青對他這個准岳丈有戒心。這不是一家人應有的表現。

    石青沒有令麻秋失望,帶了一個無拳無勇的文士,坦然來到長安。

    得報之後麻秋欣喜若狂,他認為摸清了石青的性情,可以爭取對方的謙讓了,於是組織了一個盛大的歡迎姑爺儀式。見面之後,他很自然地在石青面前擺出了尊者的架子;同時藉機展示關中兵威和遠超青、兗的厚實積蓄,以此誘惑石青:這些尊榮以後會是你的,只要你眼下能謙讓幾分。

    麻秋為此下了很大心思,一番試探虛虛實實,利誘威逼無所不用,他請趙俱出面,給石青描繪了一個稱王的誘人前景,提出入贅之議,卻是漫天要價,以便石青就地還錢。

    石青無疑配合的很好,至始至終都順著麻秋的心意行事。讓麻秋志得意滿的同時,也讓王猛佩服的五體投地。

    石帥心思當真清明,早將雙方關係看得通透,早就摸準了麻帥的心思,這番以退為進,著實妙不可言。麻帥啊。你和石帥動心思,可是自討苦吃哦。

    王猛搖頭晃腦地跟在兩人身後,想到得意處,瞥了眼麻秋拿捏的身架,忍不住暗自偷笑。

    事實上,王猛高看石青了。進長安之前,石青並沒有吃透麻秋的心思。之所以不顧一切地來到長安,主要是因為石青捨不得放棄關中的助力。

    於石青而言,當前首要之事莫過於抵抗鮮卑人的入侵;這無疑十分地艱巨、艱難,其間的困難,在石青心目中不下於後世的八年抗戰。為此他可以不計較冉遇三番四次的暗算,竭力穩住豫州;又怎會輕易與麻秋翻臉?怎會不敢進長安?

    另外,即便沒有麻姑的關係,即便不顧惜新義軍的恩義,石青認為,麻秋也沒理由對自己拔刀相向;無論是殺或是軟禁自己,關中尚未穩定的麻秋都無力接管青、兗兩州以及新義軍;麻秋不蠢,怎會做這種沒有益處、害處無窮之事?

    理順這些之後,石青才敢冒險到長安來。結果證明,他來對了。

    王猛亦步亦趨,跟著麻秋、石青邁過一道門戶,來到一個大庭院。庭院四周很是空曠,只中央突兀地聳立著一座精美絕倫的四方殿。

    「雲重。趁眼下無事,你和麻姑的婚事該辦得了。」

    進了院子後,麻秋提到了婚事,王猛一聽,耳朵頓時支楞起來,凝神細聽石青的答覆。

    「岳丈大人。眼下並非無事啊,新義軍即將有大動作呢。」趁著酒意,石青提前將岳丈喊出口,喊得順暢流利,親熱親近。

    「大動作?」麻秋腳下一頓,詫異地看著石青。稍傾,以命令的口吻問道:「到底是何事?」

    石青沒有即刻回答,轉頭看了看四周。

    窩盔帶著親衛正自散開,在庭院四周布樁護衛;四名宮女推開殿門,將紗燈懸掛在殿門掛鉤之上,隨後碎步進殿,點香燃燭忙活起來。

    石青回頭道:「景略兄。石某欲與岳丈暢論天下形勢,少不得你這個智囊參贊補遺。一起進來吧。」

    王猛心底竊笑,臉上卻是一片肅然,躬身稱是。

    石青轉對麻秋,道:「此事說來話長,請岳丈安生坐定,聽小婿細細回稟。」

    「嗯,好。我等進去敘話。」麻秋很滿意石青用的是『回稟』字眼,帶兩人進殿分主次坐定,等宮女奉上茶水,揮手將她們打發下去之後,他的目光立時盯在石青身上。

    石青看起來十分清醒,沒有一點酒意。他平靜地迎著麻秋的目光問道:「岳丈打算稱王?」

    「呵呵……不錯。」麻秋愜意一笑,稱王的主意一半出於他自己的念想,一半是為了吸引石青,世間有誰不願成王或者王位繼承者呢?

    不出麻秋所料,聽到肯定的答覆後,石青的眼睛立時亮了。激動地問道:「恭喜岳丈。岳丈可曾準備齊備?有用得著小婿之處嗎?」

    麻秋哈哈大笑。「雲重真乃佳婿。哈哈哈——實不相瞞,吾雖有心稱王,卻知此事不易,只和趙俱、王擢私下議了議,沒有公示於眾。雲重及時到來,正可幫吾參詳一二。」

    說到這裡,麻秋笑容一收,肅然道:「以雲重之見,吾當稱王抑或是稱帝?」感受到石青的熱衷和支持,麻秋的自信再度膨脹,目光瞄上了帝位。

    「稱帝?!」石青驚呼一聲,雙目灼然生光,艷羨之色畢露無遺。吸氣搓歎了一陣,石青思忖著說道:「若能直接稱帝自然最好不過,只是……」

    麻秋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石青。這個女婿很是不凡,大名鼎鼎、冠絕一時的蒲洪、姚弋仲,一個被他擊敗,一個投到他手下,他說的話必有道理。

    石青目光回轉,和麻秋眼神一對,憂心忡忡地說道:「稱帝太遭人妒。只怕今日稱帝,明日便會受到四面夾攻,大晉司馬勳、西涼張重華、大魏朝廷、甚至襄國石祗都不會坐視不顧啊……」

    石青的話語擊中了麻秋的軟肋。

    屠軍以前不是天下最精銳的雄師,現今由擄掠青壯湊起來的更不是。論戰力不僅不如悍民軍,甚至不如西涼軍和大晉軍,之所以能奪得關中,有關中無主的原因,有先發制人的優勢,有屠軍以往的凶名倚仗,還有大雪的幫助……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以及運氣,這才取得了勝利。

    即便如此,這個勝利勝得也並非十分徹底,屠軍依舊沒能剿平杜洪、張琚。有這兩人在周至、眉縣,關中等於敞開了一扇門戶;明春之後,司馬勳可以隨時入關,那時鹿死誰手,還未一定。最令麻秋擔心的還是西涼謝艾,他若率軍東渡黃河,麻秋甚至沒信心保住秦、涼二州。

    「唉——不錯。稱帝太遭人妒,只能稱王了。」麻秋黯然歎氣。他倒是明白人,一說就懂。

    石青暗暗得意,身在歷史迷局中的人都有對未知的煩惱,他卻沒有。他知道,那些所謂的威脅根本不會出現。

    這時候,大晉內部為防止桓溫坐大,打死也不同意北伐;謝艾在西涼遭妒,自身難保;杜洪、張琚即將內訌,不久會自行消亡;襄國石祗和他的朝廷都沒幾天壽命了;就算是冉閔,也正疲於應付襄國和鮮卑人而無暇西顧。麻秋若在關中稱帝,倒真能坐幾年安穩龍椅。

    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石青是不會告訴麻秋的。他不僅不願意麻秋稱帝,還不願意麻秋稱王。對他來說,任何讓冉閔分心旁顧之事,能避免一定避免。

    聽到麻秋的歎息,石青一笑,道:「岳丈大人勿須沮喪。稱帝雖然艱難,卻並非不可為之事。以小婿之見,與其投身他人,乞求封王,不如直接稱帝的好。」

    「啊!」麻秋被石青左一下右一下弄糊塗了,只能鼓愣起雙眼聽石青解釋。

    石青淳淳道:「岳丈若是稱王,需向鄴城或者襄國或者建康求封。三者中向襄國求封最為容易,必定一求就准,只是襄國正被大魏攻打,岳丈的求封文書也許尚未抵達,石祗就已灰飛,這樣的王位未免太過玩笑,岳丈一世英雄,豈能受此誥封?」

    麻秋頜首讚許。

    「如此就只能向建康和鄴城求封了。鄴城冉閔曾經封過一個人為王,那就是齊王李農;前車之轍未遠,岳丈敢向鄴城求封嗎?石青以為岳丈寧可向建康求封也不會向鄴城低頭。」

    麻秋點點頭,他確實沒準備向大魏求封。原因不僅有李農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不服冉閔這個後輩。

    「大晉乃天下正溯,向建康求封理所當然。只是岳丈得到大晉誥封之後,準備如何對待杜洪和張琚呢?攻打?他們依然降晉,攻打等於造反叛逆;不攻?任由他們待在周至、眉縣,關中的安全如何得保?可以說,岳丈若是向大晉求封,等於自縛手腳,再難有作為。」

    麻秋連聲歎氣。石青所言,他都有想過,一直為此發愁,此際被鉤起心事,越發地煩惱了。

    「岳丈英雄了得,稱個王卻有這許多麻煩。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大幹一番,稱帝得了。」石青一拍矮几,語音激昂,擲地有聲。

    麻秋一震,慇勤地注視著石青。「可是……雲重。這個……」一時間,訥訥不知如何言語。

    石青口氣一變,對麻秋說道:「只是……稱帝之事干係重大,既需謹慎,還需擇時待機。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以小婿之見,岳丈當穩固根本,壯大實力,先打出一片大大的天下來再說。」

    「打出一片天下!」麻秋倒吸口涼氣,忍不住問道:「雲重。吾當如何才能打出一片天下?」

    石青微微一笑,指著王猛道:「岳丈,這是新義軍軍帥府長史王猛王景略先生。景略先生乃不世出之奇才。小婿過去所得,全賴景略先生代為謀劃參贊。我等不妨聽聽景略先生如何說。」

    「哦?是嗎?」麻秋好名,平時極為看重名士,聽石青介紹罷,立即改顏相向。沖王猛緩緩點頭示意,謙和地說道:「原來是王景略先生,麻某愚鈍,請先生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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