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確實有些鬆懈,每隔二十步一個瞭望哨,整個東寨牆上二十來個瞭望哨卻一直沒有發現寨牆下悄悄靠近的跳蕩營先鋒士卒,直到先鋒士卒拖著雲梯鑽越鹿砦荊棘時,近處的嘹望哨聽見嘩啦劃拉的聲響,這才發現不對。
一百先鋒的目標是白天旗幟揮舞的地方。這裡是孫昱所在曲駐守之處。發覺不對的瞭望哨同孫昱一個曲,發現不對,他剛準備報警,孫昱動手了,一刀將他斬為兩段。
孫昱一刀雖然砍得及時,卻未能擋住警訊傳出,瞭望哨臨死前的慘叫不僅石青聽到了,寨牆上的鮮卑人也被這聲慘叫驚醒過來。
一曲兩百人駐守四十步長的一段寨牆,孫昱的人佔了一半,以有心算無心,同一個曲的鮮卑人顯然不是對手,他們還在迷濛之間,就被孫昱帶著手下兄弟砍翻三四十個。剩下的幾十個鮮卑人紛紛後退。
寨牆上一動手,下面的新義軍先鋒再無顧忌,他們衝過鹿砦地帶,把雲梯搭到壕溝對岸,快速通過後,抽出雲梯,搭上寨牆,向上攀爬。
跳蕩營大隊人馬隨後趕到,百十名士卒吆喝著,推著十幾輛沖車拚命向前衝,鹿砦、荊棘地帶被沖車碾出一道二十步寬的縫隙,十架雲梯很快送上前,橫在壕溝之上,又有一隊士卒扛著木板衝上來,將木板墊到雲梯之上。
只一刻鐘,壕溝上現出一道簡易的橋樑。
「殺——」
施單大呼,扛著一架雲梯率先衝過簡易橋樑,幾十架雲梯和四百士卒緊緊跟上,雲梯一靠上寨牆,施單口中銜刀,雙手扶梯,快速向上攀爬。
寨牆之上,孫昱將同一曲的鮮卑人趕走後,陸續有一些的鮮卑人從兩邊圍攻過來,能在迷濛之中迅速做出反應的鮮卑人畢竟不多,孫昱率領手下兄弟堪堪抵住;雙方廝殺片刻之後,一百名新義軍先鋒攀上牆頭,投入戰鬥;孫昱部士氣大振,雙方聯手拓展出一段四五十步長的寨牆,以供新義軍大隊登寨。
四周震天的廝殺聲和孫昱的突然倒戈讓鮮卑人心裡發慌,他們應付著攻了一陣,等到施單部登上寨牆後,便有了向寨中退卻的意思。這個時候,段龕、段羆終於明白,新義軍主攻方向在寨東。
段羆率三千預備隊火速趕到,將退散的鮮卑人收攏起來後,他拎著長槊,當先衝上寨牆,試圖將登寨的新義軍攆下去。
施單謹遵石青交代,率部登上寨牆後,沒有趁勝追殺鮮卑人,而是集結士卒穩住陣腳,段羆趕到後,四百人的密集槍陣已經完成。
寨牆之上地勢狹窄,鮮卑人的人數量優勢未能得到完全發揮。同樣,沒有了戰馬的衝擊力,段羆的武勇跟著受到極大限制,他倚仗鐵甲護身,拚命向前衝突,可是一面接一面的大木盾和一支支長槍總能將他頂到陣外。
廝殺初始,雙方一攻一守,形成僵持;施單部雖處下風,卻並無潰散跡象。隨著越來越多的跳蕩營士卒攀上寨牆,局部展開反攻,雙方攻守相間,戰事漸漸膠著,戰場也從百十步的一段寨牆,擴展到整個東寨牆,兩處上下坡道前後,也有雙方將士在廝殺。
戰事開始半個時辰後,石青隨陷陣營一同登上寨牆。還未站定,厲聲呵斥衝殺的段羆就吸引了石青的注意。瞥了眼段羆身上的鐵甲,石青遺憾地歎了口氣,用蠍尾槍指著段羆對萬牛子、常苦兒說道:「這人非常厲害,讓他跑了定會貽害無窮。你倆各帶十名陷陣士圍上去,砸爛他!」
對付段羆的鐵甲,陷陣士的金瓜錘比蠍尾槍管用的多。
萬牛子、常苦兒摩拳擦掌,高呼一聲,各自帶了十個得力陷陣士欺到段羆附近,二十二根金瓜錘一通亂砸,將段羆親衛驅散後,圍著段羆你一錘,我一錘砸了起來。
按說,段羆的兵刃馬槊是比金瓜錘更好的破甲利器;可惜的是,馬槊破甲需要借助戰馬奔馳時形成的強大衝擊力,失去衝擊力,馬槊鋒刃部產生的衝撞力道顯然比沉甸甸的金瓜錘頭產生的小得多,即便是大力士段羆也是一樣。
發現自己被二十多名鐵甲士圍住後,段羆預感到不妙,立時準備退走;待接了幾錘,他明白真的不妙了。對手俱是魁梧力大之士,受中使得又是極沉重兵刃,這可不像一般士卒的刀槍,一槊能掃開一片。若想退走,少不得要挨上幾下。
段羆一咬牙,長槊連挑,拔開左手三根金瓜錘,折身向西衝去;西邊三步之外就是寨牆邊緣,他拼著受些傷害摔下去,也不想被這伙鐵甲士圍著砸。
身子剛剛一動,四五根金瓜錘裹著嗚嗚風聲追上來,好在段羆早有準備,他腳下不停,長槊彈起,挑開兩根致命的錘頭,腰身扭動,又避開一根;還有一根離他較遠,擦著鐵甲掃過,最後一根砸向肩頭的說什麼也避不過去,好個段羆,臨危不慌,金瓜錘臨身之際,他竭力收縮肩膀,一聲刺耳的撞擊響起,他肩頭避過去了,右臂卻未能避過。段龕悶哼一聲,右手像被蠍子蜇了一口,抖手將馬槊甩出老遠。
五錘過後,又有六七錘接踵而至,段羆雙手空空,擋無可擋;好在他早有算計,此時距離寨牆內沿只有一步,眼見金瓜錘砸到,他身子一栽,向外跌出。
「不知道會不會摔斷手腳……」段羆身子騰空之際,擔心的不再是敵人,而是摔下去可能造成的傷勢。就在這時,寒光一閃,一支長槍憑空出現,電閃一般,轉眼到了段羆喉下。
「這是……」段羆雙目倏地睜圓,不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喉頭處彷彿被大錘重重砸上,痛苦到極處的撕裂感襲遍全身,旋即,他腦袋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通——」
寨牆上響起沉悶的墜落聲,石青欣然收回蠍尾槍,滿意地說道:「幸虧本帥有先見之明,知道這等高手不是輕易可以斬殺的。」
常苦兒呵呵笑道:「再高的高手,也不是俺們石帥的對手。敢與俺們石帥為敵,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哦?常大英雄啥時學會吹捧本帥了。」石青取笑了常苦兒一句。
「俺不是吹捧,俺說的是真……」
常苦兒臉紅脖子粗,正自爭辯之時,被施單打斷了。
「石帥!這是孫昱孫塢主。」
施單臉上被血水泥灰塗抹的黑一塊、灰一塊,不聽聲音幾乎認不出人了,身子鬆鬆挎挎,似乎累的挺不起腰;只是一雙眸子亮閃閃的,不時顯露出代陂勇士的鋒芒。
石青揮手示意施單免禮,眼光在他引來的身子修長的中年人身上掃過之後暗自心許。中年人並無出眾之處,只是那雙眼睛異常澄澈,坦蕩的讓人生不出半點奸細的印象。
這就是他和王猛一直議論提防、半信半疑的孫昱了,接觸到對方的眼光,石青沒來由地有些羞愧,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實在不應該懷疑啊充滿信任。
「孫家塢孫昱,見過石帥!」孫昱上前報名行禮。
石青急忙攙起道:「孫塢主免禮。自今以後,你我分屬兄弟,勿須客氣。」
儘管孫昱值得信任,石青依然未準備改變原定的作戰方略。新義軍攻佔東寨牆後,沒有趁勝突擊,而是在東寨牆上下忙著建立堡壘,立定腳跟。
天亮以後,另外三面的進攻相繼停了下來,鋒銳營、陸戰營等陸續移至寨東,從新義軍固守的寨牆攀越而上,準備進寨清剿對手。他們原來的防衛交給了一萬騎兵。
段羆的死對鮮卑人有很大的刺激。
初始鮮卑人想為段羆報仇,段龕、段欽拼了命地指揮部落人馬攻擊東寨牆;可惜未能得逞,在新義軍堅決的阻擊下,鮮卑人的怒氣和鬥志漸漸消磨殆盡,天光大亮的時候,他們退縮到北邊正門和西邊角門一帶,瞅瞅不斷有新義軍士卒進入的東寨牆,再瞅瞅寨外縱橫馳騁的新義軍騎兵,不知不覺中,他們已被恐懼籠罩住了。
三月二十六,辰時。
新義軍開始進攻。石青命令全軍,段龕投降之前,新義軍不必收容俘虜,但遇敵軍,無論老幼男女,一律斬殺。
跳蕩營、鋒銳營、陷陣營、陸戰營各為一路,親衛步兵營、各部義務兵為後備,緊隨而上;一萬三千步卒分作四路,沿寨牆、巷道洶湧向前推進,目標直指寨中心、寨北、寨西三地,一路之上,如篦子一般,將孫家塢每一個旮旯梳理的乾乾淨淨。
五六千鮮卑人被新義軍斬殺後,段龕再顧不得為兄弟段羆報仇;午時初,派遣段欽前來向石青請降。
石青告訴段欽:「段龕自縛前來,本帥也許會考慮一二。除此之外,再無他途。」隨即攆走段欽,命令新義軍繼續攻擊。
段龕對於自縛請降一直猶豫不決。
申正時分,新義軍廓清孫家塢大部分地區,五千多鮮卑青壯和四千多壯婦逃到北寨門一帶,依托寨牆和匆忙修築的街壘固守。
石青擔心新義軍傷亡過大,命人搜集柴草,準備火油、火箭,打算火燒北寨門。段龕見勢不對,命令鮮卑人丟下兵刃,放棄抵抗,自己五花大綁,獨自來向石青請罪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