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飛快,勁風撲面;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石青身子緊繃,兩眼圓睜,眨也不敢眨一下,心提到嗓子眼了。
「嗡——」
隱隱約約的弓弦震響聲中,賈堅尚未作勢,一支雕翎已從人立而起的青驄馬頸項間射了出來。
看清這支雕翎的來勢和速度,石青松了口氣。
組建輕騎營時,石青就射技和軍中射手做過多次探討;對此時的射技水平有了很深的瞭解;賈堅雖然善射,也不能超脫時代的束縛;他的射技依舊局限於步射。在顛簸的戰馬上依舊會大失水準。
這一箭從未停穩的戰馬上射出,準頭偏了不說,還顯得有些無力,以至於速度不快。石青一打戰馬,迎著雕翎衝上,蠍尾槍輕輕一撥,撥開雕翎,急速向賈堅靠近。
石青相信,一旦接近,對方射技沒了用武之地,肯定不是自己的對手。
「嗡!」又是一聲響,這次弓弦的震響短促暴烈,震人耳膜。石青心臟猛地一跳,霍地睜大了眼睛。
此時賈堅立足已穩,這一箭與第一箭截然不同。或者說,第一箭,根本就是試探或者校射。
鋒耀寒芒,矢如流星。電閃一般,急掠而來。
「殺——」
望著急掠過來的雕翎,石青一聲爆喝,戰意沖天而起,沒有畏縮,沒有躲避,他驅馬迎了上去。
寒芒遙遠、渺小,彷彿微不可覺;疏忽間,便如流星劃過天際,來到石青面前,一星寒芒忽地暴漲,在雙瞳間綻放,充盈了整個世界。
石青雙眼一咪,沒有任何徵兆,蠍尾槍無聲無息地破空而出,凌空一擊,恰恰擊中寒意正熾的流星。
「叮——」
蠍尾槍和雕翎相撞,發出清脆的鳴響;絢爛之極,美麗耀眼的流星黯然跌落塵埃。
「好!」
賈堅揚聲喝彩。話音中,他雙手連連揮動,兩支雕翎飛快地搭上弓弦。
黑雪放開四蹄,烏龍般騰空而起,快速接近。石青距離賈堅還有二十步……
「嗡——」
一聲長音,弓弦震響之中,流星一箭倏然而至。
這一箭怎麼這麼快……
不容石青多做考慮,電光石火,雕翎距離黑雪面門之前;賈堅這一箭取得竟是戰馬黑雪。石青大喝,身子微微前俯,雙臂探出,蠍尾槍迅疾挑出,堪堪撥開雕翎。
雕翎跌落塵埃,石青心中一喜。
到了!
雙方距離不足十步,戰馬一躍便到,對方再沒有充足的時間施放弓箭。
前俯的身子後仰,探出的雙臂揮手;石青準備就近廝殺;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微風吹了過來,這股風是那麼的輕微,輕微的幾乎難以令人察覺。
微風輕柔地拂在石青前額,拂起了幾根髮絲。石青驀地一震,莫名地,他感到一股透骨的冰寒從額頭沁入,在身上急速擴散,只一瞬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凍結住了,極度的恐懼緊緊懾住心房——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下來,以至於他幾乎無法動彈。
驚駭之中,石青飛快地向微風吹來的方向看過去,但見虛空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支羽箭,羽箭離他面門不足三尺,距離之近,讓他清楚地看見在氣流中簌簌顫動的灰色羽毛。
這時他前俯的身子正在回收,蠍尾槍勢頭剛剛使盡,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羽箭撲面而至,他竟無力抵擋閃躲。
難怪這此弦響的聲音如此之長,原來是連環箭。性命攸關之際,石青腦際電光一閃,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難道我就這麼死了?不!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我不能死……念及此處,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從他心底迸發出來。
「不!」石青憤聲大吼,伴隨著吼聲,他的身子發出爆豆般的炸響,一股蓬蓬勃勃,彷彿沒有窮盡的力量從筋骨血脈裡忽然湧出,霎時間流遍全身。
幾乎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石青持槍的右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忽地往回一縮,在空中一撈,一把抓住了羽箭尾部。
羽箭顫巍巍地,在石青手中掙扎彈動片刻,最終停止晃動,安靜停在石青面門三寸前。
看清面前羽箭,石青又是一怔,羽箭前段光禿禿的,已被折去箭簇。
賈堅手下留情了,倒沒想取我性命。石青恍然。
戰馬飛快地向前馳騁,石青接下羽箭,一個呼吸不到,黑雪已靠近賈堅。他朗笑一聲。「老將軍,看槍!」人借馬勢,蠍尾槍如龍騰空,挾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直奔賈堅。
從未失手的連環箭被石青接下,讓賈堅失神了片刻;片刻辰光,對石青來說,足夠了。待蠍尾槍狂風暴雨般襲上來,賈堅才反應過來。他『啊』地一聲,拋掉彎弓,急忙取槊招架;可是哪裡還來得及。
不等賈堅雙手握定馬槊,蠍尾槍已經臨身,分心便刺。
「我命休矣!」賈堅暗叫一聲,閉目待死之際,突覺肋下一痛,一股大力湧來,將他撞下戰馬;原來石青臨時變招,用蠍尾槍將他掃落下馬。
石青留有餘力,這一跤摔得並不重;賈堅落地以後,一翻身坐了起來,隨即撐手欲待站起來,屁*股甫一離開地面,他驀然想到,這場賭鬥自己輸了,以後要給人當農莊護衛了。
念及此處,賈堅一陣失落,只感覺心中空空蕩蕩,再沒有一絲力氣;身子當即一軟,再次坐倒。
石青掃落賈堅後,立刻跳下戰馬,衝上前來,發現賈堅面色死灰,一轉眼好像老了好幾歲。已是心中瞭然,當下身子半僕,伸出雙手去攙扶賈堅,口中連連道:「小子無狀,冒犯了老將軍。請老將軍恕罪。」
賈堅一落馬,車隊裡立即衝出一二十大漢,拎刀綽槍搶了過來,意欲衛護;左敬亭擔心這些人對石青不利,不由分說,帶了一幫親衛跟著衝過來。丁析一揮手,鋒銳營將士再次集結起來,虎視耽耽地盯住對手。
石青顧不得理會這些,他小心地攙扶起賈堅,很惶恐地說道:「老將軍受累了,請去新義軍營中暫時安歇;石某略通醫術,待會替老將軍檢查一下,看看是否……」
「不用了……」賈堅直接拒絕了石青的好意,推開石青的攙扶,生硬地說道:「老夫沒事。嗯,你們幾個,想幹什麼?」他最後一句話問的是剛剛趕過來的部屬。
「父親!你老沒事吧?」一個矮小精悍的漢子跑過來,在石青對面攙扶住賈堅。這是賈堅長子賈活。
「沒事?!嘿嘿!能有何事?賭鬥輸了罷了。嘿嘿……以後給人家當農莊護衛就是了。」賈堅嘿嘿連聲,一副嘲諷的口吻;他灰白的臉色浮起一層紅暈,也不知是羞得還是惱的。賈堅這麼一說,賈活和一幫賈堅親信子弟臉色都陰沉了下來。
石青暗地一笑,和聲安慰道:「老將軍不要過於沮喪,有些事,有些結果,未必如老將軍想的那麼差。這樣吧,老將軍先到新義軍營中安頓歇息,一會兒,石某再與你細細分說。」
古人看重信用,這時候的人賭品出奇地好,願賭服輸,極少有人扯皮;特別是賈堅這等人,重信重義,賭鬥輸了,心中再不願意,也得乖乖承認。不僅賈堅如此,他的親信子弟,也都認了,每一人敢持異議。
近二十輛大車趕進新義軍營地,一百八十六名『綵頭』垂頭喪氣地跟著入營。沉悶之中,只有石青興奮的吆喝聲不斷響起。
「把酒全部拿出來,今兒有新兄弟加入,大伙都樂一樂……」
「左敬亭,你好生陪陪賈活大哥……」
「韓彭,新來的弟兄交給你招呼了……」
「老將軍,走走,到石某大帳,我們好生敘說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