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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殺威棒? 文 / 言無咎

    在石青眼中,這個世界彷彿已經變了;沒有建安驛,沒有上千的護衛軍兵;整個天地,只有那匹火紅的戰馬,那個偉岸魁梧的身影。

    距離越來越近,雙方面目清晰可見……那張年青的面容已經有了三分滄桑,厚重的鐵甲被征塵蕩滌得黯淡無光,只有那雙眸子異常明亮,似乎兩團火焰在其中燃燒,轉動之間,忽閃忽隱,蕩人心魄。

    「武德王!」石青心頭火熱,情不自禁高呼出聲,身子一動,意欲下馬拜見。

    「且慢!」石閔適才未能舞得盡興,此時被石青挺拔剽悍的身姿勾起爭雄之念,疾聲阻止石青。一催火龍馬,疾駛而來,亢聲喝道:「石青!汝可敢接某一戟!」

    蹄聲奔騰,刃閃寒芒,人似猛虎……人、馬、戟未到,鋪天蓋地、勢不可當的氣勢已席捲過來。石青身子忽地一緊,似乎被這股氣勢牢牢束縛住了……

    「有何不敢!」石青奮力掙扎,揚聲怒吼,手中蠍尾槍倏地昂起,舉火朝天,身上的束縛嘩然崩散。

    「殺!」石閔爆喝,如天際滾雷,轟隆而過;火龍馬如火燒雲,騰空而起,冉冉而來;一瞬間,就鋪滿了石青整個視野。

    吼——

    就像滾油中濺落了一粒火星,熊熊烈焰沖天而起;霎那間,石青渾身上下已是一片滾燙,胸膛似乎要炸開了,低沉的咆哮不由自主地從喉間發出。此時他就是一頭蠻荒凶獸,凶狠地嗚咽著,雙目赤紅如血,死死盯住撲面而來的火燒雲。

    火燒雲無邊無沿,遮蔽了整個天空,身處其中,石青感受到極大的壓力,只有不停地咆哮發聲,苦苦抵擋。

    倏地——

    漫天火燒雲向下一合,意欲將石青包裹起來。

    「殺!」低沉的嗚咽變為短促的爆吼,蠍尾槍已如九淵潛龍,飛騰而起。只是一個照面,只是一股氣勢,雙方尚未真正交手,龍騰槍法已被迫激發出來。

    這是一個火紅的世界,如戰火在焚燒,如血雨在潑灑。石青雙目圓睜,死死盯著火紅天幕後的兩點寒星——那是石閔的雙眸。清冷!凜冽!充滿戰意!

    驀地——

    火燒雲一暗,粗大的連鉤戟如攪亂天穹的烏黑旋風,挾帶著無匹威勢橫掃過來;月牙刃綻放出清冷的光輝。

    石青想也未想,眼睛依舊盯著對面的寒星,騰龍槍飛騰而起,依憑著感覺迎上。

    叮——

    騰龍槍槍刃恰恰點在連鉤戟月牙刃上,發出一聲輕翠的鳴響。連鉤戟蕩了開去。

    好!

    火燒雲中傳出一聲讚許的喝彩。喝彩聲未歇,一點寒芒如電光石火,倏忽而至。

    雙刃矛!

    石青閃念間,龍騰槍一挑,在身前蕩起萬千條槍影。

    叮——

    好!

    石青雙臂一震,雙刃矛盪開;火燒雲中再次傳來一聲喝彩,兩點清冷的星光出現了一點溫潤。

    就是此時!

    嗥——

    石青虎吼狼叫,雙臂一振,龍騰槍潑風般攪進火燒雲中。無論是蠍尾還是龍騰,從來不是用來防守的。

    來得好!殺!

    火燒雲中爆出第三次喝彩,喝彩聲後,緊跟著響起沉悶的吼聲,吼聲之後,連鉤戟如烏龍翻滾,雙刃矛似閃電縱橫,倏忽來去,剎那間,火紅的天空被攪得支離破碎,只有三件凶兵殺器上下翻飛,一道黑影,一道白影縱橫來去……

    建安驛東,一片靜寂。

    無論是新義軍還是悍民軍,俱俱鼓瞪起雙眼,看得如夢如幻。

    良久,孫威徐徐輕噓,一陣後怕。懸瓠城與毒蠍一戰,自己真是撿了條命。

    周成喃喃自語:難怪石青敢和北伐軍對陣,果然勇猛。

    「好!」諸葛羽大呼。他和荀羨作為石青親衛,隨軍而來。在此之前,他哪見過這種場面。呆愣一陣後,情不自禁喝彩出聲。

    好!好啊……

    四周將士得到提醒,一起大聲喝彩。

    喝彩聲極大,正自全神貫注抵擋連鉤戟的石青聽後一怔,隨即驚喜交加:我竟能和武悼天王交手幾十合!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有些分心,再難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就在這個時候,石閔連鉤戟橫空砸下,如泰山壓頂;戟未到,挾帶的風已刮得石青兩頰生痛,石青慌忙挺槍擋格。

    轟——

    連鉤戟、騰龍槍實打實交了一記;石青只覺雙臂發麻,動作稍稍一滯。驀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肋下冒出……

    不好——雙刃矛!

    石青一激靈,寒毛豎起,心臟猛地一縮,全身血液似乎倏地回流,旋即噴發般炸了開;這股爆炸的力量如此巨大,讓他在不可能時做出一個奇怪的姿勢,栽蔥般向旁倒去,急速滾鞍落馬……

    忽——

    雙刃矛貼著黑雪鞍韉掃過。

    即將落地的瞬間,石青槍尾一支,左手撐地,擰腰翻身,旋即站起。他來到火龍馬前,單膝跪地,肅然行禮:「石青見過武德王!武德王殺法無雙,石青不是對手,心悅誠服!」

    「哈哈。痛快!痛快!好久沒有放手一搏了。汝身手不錯,難怪讓張遇連連吃癟。」石閔哈哈笑了幾聲,隨即收起笑容,正色道:「汝在懸瓠城殺我悍民軍上百兄弟,本王欲讓汝吃些苦頭,為死去的兄弟出氣。哼!竟被汝躲過了。」

    石青再度垂頭拱手。道:「請武德王恕罪!」

    「兩軍對陣,死傷難免,懸瓠城之事,本王不再追究。只是,汝擅自攻取樂陵倉,這般膽大,如何了得……」石閔說著說著,語氣越來越是森寒。

    石青老老實實請罪道:「新義軍實為形勢所逼,不如此,便無活路。以後再不敢妄為了。」

    聽他誠懇保證一番,石閔這才轉顏,翻身下馬,攙起石青,扶臂言道:「汝當謹記今日之言。以後稟遵軍紀,靡勒部屬,休要妄生事端;與某戮力同心,掙出個功名富貴。如此,方不負汝一身好本領。」

    「謹遵武德王教誨!」

    石青意欲行禮叩謝,石閔使力攔住。開懷笑道:「罷了。你我軍漢,自此便是袍澤兄弟,哪來這許多繁瑣禮節。」

    「毒蠍兄弟!我不是說過嗎?武德王待屬下如手足兄弟。今日可是信了。」孫威上來,深沉一笑,重重錘了石青一拳。

    石青當然知道這點,石閔若不是待士卒如手足,悍民軍怎會如此驍勇?怎會為他賣命?

    還捶了孫威一拳,石青還是趁機拍了石閔一記馬屁。「石青早知武德王體恤士卒,只沒想到,見面更甚聞名。端是名不虛傳。」

    石閔微微一笑,受用了這句吹捧,和聲道:「某意欲讓新義軍單獨成軍;你這個軍帥也該有個正式名號。嗯,既是新義軍,當有義字,義字之外,某望汝等有節。有節有義,汝即為節義將軍吧。」

    「謝武德王提拔!」石青再次拜謝,這次石閔沒有阻攔,坦然受了他一禮。

    待石青起身,周成過來調笑道:「石帥。恭喜榮升節義將軍。周某可要討杯喜酒喝了;呵呵,這頓喜酒,周某必將以前相請石帥的喝回來,方肯干休。」

    「周大哥饒了我吧……」石青上前,見過周成,親熱一陣子後,他將眼光瞟向石閔,對周成說道:「新義軍窮困,此來除了隨身幾日乾糧,既無銀錢,更無酒肉。如何請得起客,哪裡又有酒?」

    石閔莞爾一笑,沒好氣道:「汝若有需用,直接去領兵省討要就是;何須做出這般模樣。也罷。汝既開口,本王不能小氣,待會命人送兩百罈酒,一百隻羊過去;賞賜新義軍的兄弟。讓汝等今夜盡情高樂。」

    石青高興得嘴都合不攏;沒想到初來鄴城,初見石閔,是這麼美妙融洽。

    石閔讓石青招集韓彭、丁析、王龕等一幫將校,溫言勉勵了幾句。隨後交代一番,自回鄴城去了。

    周成、孫威則帶新義軍經東林寺後,繞城而走,來到城北,沒走浮橋,直接從冰面上越過清漳水,進入華林苑。

    華林苑是一片長、寬各有三四十里的廣漠園林,沒有圍牆。石虎曾想四周築牆,將園林圍起來,幾番嘗試,死傷無數人丁,也未能成功。因為所砌之牆太長,牆體單薄,易於倒塌;牆體加厚,工程量又太大,大趙傾國之力也沒法完成;最後終究作罷,只在華林苑外圍留下一圈倒塌的牆體廢墟。

    園林裡多馳道小徑,多花圃林園;宮室樓台也不少,卻因園子太過廣闊,反而顯得稀疏,相隔里許才出一座、兩座,散亂地點綴著皇室園林的風光。

    石青沒有閒心欣賞這些,他滿腦袋想得都是鄴城局勢。一路之上,不斷地向周成、孫威打聽。石青一提到這些,周成、孫威都顯得很興奮,幾乎是自無不言,言無不盡。

    「毒蠍兄弟!你來的真巧,趕上武德王用人之際。再晚……哈哈!只怕就沒多大用處了。」孫威哈哈大笑,眉飛色舞。「兄弟。讓我們跟著武德王、李總帥好好幹一場吧。」

    石青牽著黑雪,緩步而行,默默點頭。

    「孫將軍說的不錯!若等到明年春來,呵!可什麼都撈不到。」周成附和著孫威,隨後調笑石青一句:「周某倒是奇怪了,石帥的鼻子為何這般靈?什麼好事都能趕上趟。」

    「明年春上……」石青沒有笑,咀嚼著這個時間,稍傾,不解道:「明年春上會怎麼樣?」

    一隊巡視華林苑的禁軍開過來,大聲喝問,孫威上前,出示令箭,傳達石閔口諭,對守衛禁軍交代一陣,隨後轉回;周成這才開口回答石青的疑問。「孫將軍是武德王信得及之人,應該知道,武德王和總帥正在謀劃大動作。」

    孫威哈哈一笑,爽快道:「孫某確實聽到些風聲,具體情由卻是不知。孫某職責乃是戍衛七門,七門無事,便是大功;其他的懶得留心。不過,周帥,你若知道些什麼,說給毒蠍兄弟聽聽也不妨事。毒蠍兄弟不是外人,孫某信得及。」

    周成恩了一聲。「周某也信得及石帥。」說著,走開幾步,離大隊遠了一些,石青、孫威心領神會,跟在周成身後,離開大隊,踏上一條小徑。

    「這幾日,朝政漸趨穩定,武德王和總帥意欲放開手腳,重編禁軍……」三人一馬緩步而行,周成從容說著,聲音很低。聽在石青耳中,卻如一個個驚雷在霹靂炸響。

    重編禁軍!這可不是說說就能辦到的事,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定編;而是兼併,赤裸*裸*的兼併;七、八萬人吞併十幾萬人,艱難可想而知,凶險不容置疑;伴隨這個過程的將是血腥、殺戮、陰謀……

    石青噓了口氣,後背一陣陣發涼,大冷的天,他的裌衣竟然被汗濕透了。

    「武德王準備怎麼做?會不會出事?」急切之下,石青忘記了顧忌,大聲問道。

    這時恰恰幾個內侍迎面走過來,周成閉上嘴,不滿地橫了石青一眼。

    石青不好意思地一笑,待內侍走遠,他繼續追問道:「周大哥。武德王和老帥準備怎麼做?」

    「你就放心吧……」周成不知是有所顧忌還是故意賣了個關子,含含糊糊說道:「武德王和老帥謀劃已定,正暗中運作,直待時機成熟。呵!興許下個月……就可以動手了。」

    周成雖未言明石閔和李農準備如何整編禁軍,但他話裡話外卻透著一股子自信。但是,石青對此並不樂觀。

    石青不知道歷史上石閔、李農是否成功收編了禁軍;他只知道,自石虎死後,鄴城就從未安定過。即使石閔、李農這次成功收編了禁軍,依然不能扭轉鄴城的混亂狀況,甚至直到李農、石閔一一斃命,鄴城依舊混亂一團。

    我該怎麼做才能有所幫助?

    石青低聲自問。沉思良久,依舊一籌莫展。

    歷史的運轉自有其一定的慣性。這個慣性是由人心、文化、習俗、政治制度、甚至是氣候變遷等各種因素混合成的巨大力量。在這種力量面前,任他兇猛無雙,任他智計百出;也不過是只渺小的螻蟻。

    想到這裡,石青忽然生出一種無力的感覺。

    「石帥!」

    啪——周成拍了他一記。「不要多想。只管好生幹一場就是了。」

    原來周成見石青低頭不語,以為他心中不快;出言安慰。不過,他這句話卻讓石青心中一悟:成也好敗也好,管他許多!大丈夫但求戮力拚搏就是了。

    石青對周成燦然一笑,「周大哥說得是!石青定會戮力大幹一場!」

    說話間,天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來到華林苑深處。越來越多的人影在隊伍四周出現,身影婀娜,差不多都是如花似玉的宮女。這些宮女見慣了大場面,見到新義軍也不害怕,呼朋找伴,語聲嬌怯,在林間台閣翩翩來去;給這淒冷的冬日黃昏增添了不少春色。

    三人都是經年戎馬,驀然看到這一幕,恍若墜入粉紅色的夢境,一時間閉嘴住言,靜靜前行,似乎擔心破壞了這份溫馨。

    許久——

    周成吁了一聲,笑道:「石帥好福氣,新義軍駐進了溫柔鄉。」

    孫威嘿了一聲,鄭重道:「毒蠍兄弟。你要當心,好生靡勒部屬,不要闖出禍事。這些不是尋常女子,她們是皇室禁臠,萬萬動不得!我們雖不把石鑒當回事,但有些規矩卻需遵守,否則就亂了套。」

    石青應了一聲。

    周成似乎想到什麼,忽然憤恨起來,惡聲惡氣地大罵起來:「石虎這個狗東西,真正是喪盡天良!寧可把一二十萬女子抓進宮中閒置,也不讓平民百姓有個女人成家生兒。死了都便宜了他,該當將他挖出來,挫骨揚灰!」

    石青聽到這裡,驀地一怔,忽地憶起一件史事:

    石虎驕奢荒淫,強征民間女子二十多萬,充實宮室。冉閔誅殺石氏滿門,下令遣散宮中女子,誰知這些宮女大多家破人散,除五萬多有家可回,另有十五六萬竟無家可歸。冉閔無奈,收留了她們。兩年後,鮮卑慕容圍困鄴城,城內糧絕,被飢餓逼瘋了的男人,闖進宮中,以這些女子為食,十幾萬副森森白骨讓漳水斷流。吃完女子之後,那些男人們開城投降了……

    史料在腦海中交替閃現,上面的字跡似乎被血淚泡的扭曲變形,鮮活起來,蟻蟲一般啃噬著石青的心房,痛得石青厲聲大吼:不!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這一刻他面如滴血,額頭青筋暴露,十分的猙獰兇惡。把周成、孫威嚇了一大跳。

    「毒蠍兄弟勿須擔心,要不,我稟明武德王,給新義軍換一處防地?」孫威以為石青擔心手下兄弟惹禍,溫言勸說。

    周成卻感覺有異,奇怪地望了石青一眼。

    「不用。謝謝孫大哥的好意。石青知道應該怎麼做!」石青喘著粗重的鼻息,一字一頓地回答。

    「你們怎麼才到?害我等候許久。石帥。武德王遣我前來,犒賞新義軍的兄弟……」一個聲音打斷了三人,卻是才被提拔為校尉的張艾在遠處招呼。

    「張校尉辛苦!石青多謝了!」石青揚聲大喊,瞇眼望過去,只見張艾身後是一隊挑擔的軍士,軍士身後是一群白花花的山羊,山羊之後,黑乎乎聳立著一棟巍峨的宮殿。

    明光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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