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橫行,天下大亂,城鎮鄉村莫不十室九空,免不了那妻離子散,父死兄亡
唯見那天雷陣陣,電閃雷鳴,方顯蒼天有眼,神明在天這一陣的雷雲風暴垂下來,方圓十里之內,但凡能感知者,無不匍匐在地,心懷敬畏
而真處在風暴邊上的人,那卻是另一番感觸
這漫天的雷雲電柱好不容易讓過去,易風這才從路邊溝渠裡爬起來,抖落渾身的野草荊棘,拍拍滿身的泥濘腐臭
易風定定神,再一看旁邊的自行車,卻被雷電燒的只剩下一副鐵殼子,兩個橡膠的車輪,正迎著小風燒的刺啦冒小火,周圍散佈一股子焦臭味兒
易風特意把自行車放在溝渠邊上,防的就是萬一這萬一雷電霹下來,身邊也好有個替罪羊、避雷針
果不其然,真就被雷霹了當然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車屁股上捆的豬腿、豬肉,現在是烤的外焦裡嫩,香氣四溢
易風再放眼四顧,滿山坡的黑煙裊裊,焦黑一片,偶爾的幾片灌木正被雷火引燃,火苗子隨風亂竄
上千隻原本豎著走的殭屍,如今全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鋪滿了整個山坡,再無一個能起來作惡
山丘頂的木樁依舊孤零零的趴在土坑裡,而倚著木樁的身影卻是一動不動
易風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腳步掛起風聲,帶起滿山坡的火星飛濺,三兩步就衝上了山丘
待到了木樁之側,易風向木樁後低頭一瞧,心底一片涼意
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頭枕著木樁斜躺山丘之上,蓬頭垢面,亂髮遮眼,彷彿野人一般一件運動服的上衣,彷彿從荊棘叢裡剛爬出來的,被撕成一條一縷,而那條原本是件褲子的物件,彷彿被狗啃了一般,褲腿被扯的一長一短,勉強遮住膝蓋
兩條黑油泥子的乾瘦大腿,似被雨水沖刷出了幾條灰道道兒,再配上左腳大拇哥挑在外面的破球鞋,右腳掉了鞋跟的破皮鞋
要不是先前易風眼瞅著這位的腦袋在木樁後晃了兩晃,保不定還以為又是個黃土埋了半截的
唯一特別的是,就在這個乞丐男子的懷裡,死死的抱著一台錄音機
半不舊的,像個大鞋盒子似的,頂上還有個很是古板的把手,看來不知道被摩挲了多少次,烤漆都磨光了
往臉上看,滿臉鬍子拉碴,也分不清哪是頭髮哪是鬍子,一張乾癟烏黑的臉被毛髮擠的沒剩下多大點地方
仔細看是個人,猛一打眼,跟只沼澤裡爬出來的泥猴子沒多大差別
易風眼看著腳下的人,愣了足有一分鐘,這才抽出匕首,挑開了遮住臉的頭髮,仔細打量了一番
「雷任雷任,真的是你」
這挑開頭髮一看不打緊,易風只感覺心頭一揪,別看今日的雷任已經枯瘦的不成人樣子了,但畢竟臉架子還在,昔日又是與易風患過難的,尚能依稀可辨
再摸一把鼻息,一息尚存,竟是暈死過去了
兩枚銀針紮下去,野人樣的雷任哼哼唧唧的終於睜開了眼這眼簾一開,易風一眼就看到了乾涸的雙眼中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兩根電絲
不是雷任又是何人
易風這邊心裡驚喜,但地上的雷任卻不盡然,滿眼的恍惚,畢竟睜開眼腦袋上直愣愣立著個身子,瞬間那裡分的清是活人還是殭屍
「該來的還是來了,翠花,等我….」雷任躺在山坡上,仰天大呼
他已不做它想,畢竟自己可是孤身一人被上千的殭屍圍著,這一陣電閃雷鳴下來,就算真有活人也翹辮子了
眼前站在自己頭頂的,也只能是漏網之魚的索命殭屍了,而自個的身子板自己清楚,連續幾日的雷鳴電閃,外加飢渴交加,差不多該是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本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等死,到頭來還是難逃命喪殭屍之口,人終歸一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如此想著,雷任兩眼一閉,靜待一死
「雷任,醒醒,快醒醒、、、、、」
焦急的呼喚聲,聲音竟似幾分熟悉,雷任腦袋頓時一滯,沒見過殭屍吃人前先招呼名字的
勉強撐開眼,一個男人的面容出現在眼前,一隻大手正托住自己的肩膀
「你是、、、、你是、、、、易風?怎麼會是你?、、、、、、、」
睜大了眼彷彿活見鬼似的雷任,看清了摘下面具的易風一臉的圓斑,嘎崩一下暈過去了
易風的本來面目,確實令人過目難忘,一臉的圓斑,如假包換,雷任只一眼就認了出來,頓時又驚又喜
不知過了多久,雷任只覺得眼前一團亮光閃動,兩耳朵嗡嗡直響,腦袋暈乎乎的總算睜開了眼
「翠花、、、、翠花呢?我的翠花呢?」雷任嘶啞的嗓子嚷嚷著
「雷任,先喝點水,起來喝點水」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一個鐵盒口被端到嘴邊,幾口水下了肚,雷任感覺自己快燒著的內臟總算滋潤了些
「翠花,我的翠花呢?」雷任淚眼摩挲,兩隻手一陣亂扒拉
「沒人啊局長,他這是怎麼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來,正是狄雲
「雷任,翠花不在這兒,你是不是找這個」
說話間,易風伸手把擱在一旁的錄音機拿過來,塞在了雷任手裡
「翠花、、、易風、、、、翠花、、、、易風、、、、、」
雷任一手緊緊抓住易風的手,一手死死的將錄音機抱在胸前,絮絮叨叨的念叨,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一時的熱淚縱橫
不想嘎崩一下,雷任又抽過去了,易風免不了又是一陣搓前胸,揉後背
不知過了多久,雷任身上先是一冷,之後又被一團溫暖給包圍起來,這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目光所及,已經是四處漆黑一片,所在處似是一個變電站的機房,夜風裡還有河水的浪湧聲隱隱傳來
不大的房子,中央燃著一堆篝火,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正拿把斧子劈砍著樹木枝葉,時不時拿眼睛瞅自己兩眼
久別重逢的易風,正蹲坐在自己的身旁,那輛被雷霹了的自行車,被拆散了架支在篝火的正上方
一個懸鍋在火焰上方炙烤著,易風正拿著湯勺在鍋裡攪著豬肉湯
「醒了,先喝口湯,等緩過勁兒來再給你肉吃」
說話間,易風兩手捧著湯鍋,端到了雷任的面前,亮閃閃的油湯麵在篝火映照下,仿若鏡面一般
湯麵上映出一個人的面容,小平頭的腦袋,面色蒼白無須,雖是一臉倦容,瘦的皮包骨頭、尖嘴猴腮,但眼中稍縱即逝的電火雷光,依舊透著犀利
雷任盯著油湯一愣神,半響才認出映出的正是自己的容貌,竟是不知什麼時候被易風給修理乾淨了
再看自己的破衣爛衫,已全然換了模樣,一套洗的有些發白的運動裝已經套在了自己身上
「常飛呢?趙盾和天語怎麼不見了?」
喝了兩口湯,撈了撈碗底的稀粥,雷任的神兒這才定下來,舔了舔嘴唇問了一句
「先別惦記他們,他仨好著呢,你先說說你自己,這幅德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小顧呢?」
易風雖然猜到了些端倪,但還終須從雷任嘴裡得個准信兒
「她、、、、她死了、、、、」
唧、唧,一串淚珠子灑進端著的鐵盒子裡
「死了你們不是躲在泉水洞裡的嗎,怎麼會?」易風一想到雷任夫妻兩個藏身的山洞,按道理說本該平安無事才對,若沒遇見雷任,易風是絕不做此想的
「都怪我,那一天早上,非要到周圍林子裡去砍什麼木柴,結果沒留神被倒下的樹幹給砸暈了,等我醒過來已經是下午太陽落山了
等我回到洞前,卻見石壁上用木炭寫了幾行字,卻是、、、、卻是、、、、、」
一個大男人,眼瞅著嗚咽連連,語不成聲
「卻是什麼?你倒說啊」易風丟了手裡的木柴
「翠花她、、、她在牆上留了字,說是出來找我,被一隻突然冒出來的殭屍犬給咬了她怕連累我,所以、、、、所以投了河了、、、、、、、」
「唉」
此情此景,易風唯有一聲長歎,縱然自己走南闖北,見識過諸多人間悲苦
夫妻離散,生離死別之事,終究還是落在了身邊人身上
「那你又如何千里迢迢浪跡到這裡,還電閃雷鳴弄出這麼大陣仗?」
不用猜易風也知道,一路上人們盛傳的雷公電母之說,始作俑者正是雷任
「翠花雖是投了河,但我死也要見她一面,所以我就抱著這個錄音機,沿著河水一路南下」
「找到了嗎?」砍枝葉的狄雲隔著篝火搭了一句
卻見雷任耷拉著臉,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一直追到入海口,也沒找到翠花的屍體從此心灰意懶,了無牽掛,我恨死了那幫畜生,從那天起就發誓要把那幫畜生霹個乾淨如此渾渾噩噩,不辨西東,一日日的竟挨到現在」
「這麼說,先放歌聲引殭屍聚集,再弄出漫天的雷光電閃,真就是您的傑作」
狄雲傻愣愣的瞅著正端著盒子喝湯的乞丐男子,這大半天的忙活,易風還一直沒工夫跟狄雲介紹,只說是個失散重逢的兄弟
狄雲也是見識過白天的烏雲壓頂,電閃雷鳴,等看仔細了山坡上躺著的野人手裡抱著的錄音機,心裡就疑雲密佈,可他壓根兒就沒往雷任身上想
這一邊砍柴,一邊豎著耳朵聽易風和雷任說話,越聽越是蹊蹺,越聽越是心驚,見易風又不像在說玩笑話,聽到最後是直接聽傻了
「我的媽呀,還有這種人啊」
狄雲再一次藉著篝火的亮光,將對面牆角里的雷任上下好一番打量
「砰」
一聲門響,一道黑影裹挾著風聲,一掠而過,以至於呆板的篝火都晃了幾晃
「什麼東西?」
雷任一聲驚呼,待看清了眼前的黑影,差點把手裡的鐵盒子丟了
黑豹正歪著斗大腦袋,兩隻鈴鐺般大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雷任手裡香氣四溢的肉湯盒子
驚魂未定的雷任,眼瞅著半人多高的黑豹,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倆傢伙大眼對小眼,竟是呆住了
「這饞貓不是剛才圍著房子耍瘋嗎,怎麼進來了,一準兒是聞到肉香了」
狄雲這幾日倒是跟黑豹熟絡了,至少能說幾句自在話兒了
「一邊玩去」
易風手往後一伸,掏出一個物件來,正是自行車後那條被雷烤的外焦裡嫩的烤野豬腿兒
「噗」
易風隨手往門口一丟,黑豹追著香味兒,嗖一聲扭頭就竄了過去,滿嘴的尖牙利齒輕輕一扯,噴香的肉條三兩下就不見了一大塊
「這是頭豹子?」雷任就跟狄雲看他的眼神兒似的,也是直愣愣的
「這事兒明天再說,先吃飯,吃完了狄雲給他弄點熱水,裡裡外外都好好洗乾淨」易風眼盯著身子跟竹竿似的雷任,竟然還傻盯著狼吞虎嚥的黑豹屁股,不自覺間搖了搖頭
真髒了自己那身替換的衣服
長夜漫漫,終於吃了頓飽飯的雷任,既有視為倚靠易風守護在內,又有威風凜凜的黑豹巡守在外,睡得格外香甜
睡夢裡,竟似又回到昔日,一望無垠的曠野裡,俊朗的常飛依舊走在最前面,翠花正一手挽著自己的胳膊,一手牽著天語的手,跟在常飛身後,而一臉圓斑的易風正跟趙盾墜在最後面有說有笑
腳下,一條田野間的鮮花之路,正一路向前延伸而去,漸行漸遠,漸行漸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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