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索塔沒有閃躲,被辛烈一拳打中,腦袋彭的一聲砸在桌面上,他全然不在乎,乾脆伏在桌上閉目入睡。
「啊!醒醒!醒啊……!」辛烈又是一拳過去,接著又是一拳!這個自己尊敬的人、景仰的同齡人,想要超越的目標,就這樣嗎?就這副鳥樣嗎!?他一邊打,一邊喊道:「我認識的索塔,是一個努力向上的人,是一個追求榮耀的人,是一個睿智卓越的人!他在哪裡啊?啊——」
連續數拳下去,他扯住索塔的衣領,拉起來要摔向地上,怒道:「他媽的,你是誰?爛酒鬼,垃圾,你是誰啊!你這個垃圾——!!!」
「別說了,夠了,別說了!」索塔突然暴起,一下子紮穩腳步,目眥欲裂,「你又懂什麼啊?你懂我的痛苦嗎?!」他的話音顫抖:「你以為只有一代平民武者艱難?三代平民武者的痛苦,你懂嗎!?他們修煉上等功法,我們修煉下等功法;他們吃一顆丹藥,勝過你苦修百日,這算是什麼!」
聽著這些哽咽的話,辛烈雙眼中的血絲變得更紅了,道:「我是不懂,但有人告訴我,知恥而後勇!」
「你以為可以?平民武者處處遭受打壓,難道你還不夠清楚麼?」索塔哈哈笑了幾聲,喘著粗氣道:「我想去圖書館二層查閱武道資料,可以嗎!?我想上韜略課,可以嗎?!不可以!那個婊子養的新春比武,你知不知道齊風從小學的是什麼,在武院有的又是什麼待遇……?」
「我沒想過要拿冠軍,只想進入第三輪,贏些綵頭罷了!我本該與同階的平民武者對抗,可是,齊風一句話,他們就故意安排他與我碰面,七時武徒,羞辱我!只因為他看上的女人與我多說了幾句話……你知道什麼啊!」
他倏地一拳砸到木桌上,「辟彭」的聲音下,木桌被打得四分五裂,又瘋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以後記得也要這樣,畢業後離開巨岩,把自己的兒子、孫子從小帶到一座偏僻的沙漠破城,遠離名門家族,然後告訴他,你是最棒的……然後等他長大了、到了城裡,發現自己一無是處,哈哈哈!」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辛烈沉著聲,環顧著骯髒窄小的周圍,問道:「這裡就是你的歸宿?因為別人比你強、比你更容易取得成功,所以你就自暴自棄?是啊,有些人運氣好,天賦好,家境好!他們付出三分努力,就能成功,你需要付出五分、七分、乃至十分……那又如何!?」
他長長怒吼一聲,雙拳握得辟啪作響,「看到好多人比你厲害、事情不按自己想像的發展,你就要自我放逐了?然後把一切都推向,『他們命好啊,他們待遇好啊,當然就該比我厲害!』懦夫!!你的夢想呢?啊?」
「夢想?」索塔呆呆地怔住,醉紅的臉有些發白,「我,我……」他愣了好久,終是搖了搖頭:「辛烈,你的夢想,忘了吧,好好修煉洗髓功法,別害死自己。」
「你沒得救了!」辛烈氣得幾乎喘不過氣,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心頭卻閃過那道意氣風發的身影、那個鼓勵的笑容,不禁道:「強者,戰勝挫折;弱者,被困難擊倒。」他從斜挎包裡拿出什麼,朝索塔拋去,道:「這是拉瑪的烈酒,我覺得,它雖然釀於偏荒之地,但是相比巨岩這些臭酒……」
「好喝一百倍不止!」他頓了頓,又問道:「索塔,你甘心嗎?」
說罷,辛烈腳步重重地走向館外。當四周重歸於死寂,索塔望著接在手中的鐵瓶子,手感告訴他,瓶裡還有幾口酒,他想飲,想重溫那股辛辣的味道,卻又滿心的茫然、害怕,以至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
「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武者,但是,我會成為一個足夠強大的武者……」
……
巨岩城東邊的岩石山峰,兩邊陡崖峭壁之間是寬闊的山坳,一株株鮮麗的梅花從巖壁間長出,鋪滿了兩面山崖,人走在山坳中,猶如置身於梅花的懷抱裡。
「今年的新春比武,我也要報名參加。」、「呵呵,去年你家齊風真是大出風頭啊!」、「嗯,特別是第一輪,著實有趣。」……
如今是踏青的好時節,落滿花瓣的山坳草坪上,五、六個華衣年輕武者坐著笑談什麼,有男有女,幾隻迅飛鳥就在不遠處悠然覓食。他們正笑得開心,忽然有一個少年看到什麼,驚道:「你們看,那邊是不是軒轅天瑜?」
「什麼!?」他們紛紛注目過去,果然!眾人立時叫嚷起來:「她不是沒閒嗎?」、「真氣人!」、「那傢伙是誰?」前幾天他們邀請過軒轅天瑜、軒轅雨香一起來此踏青遊玩,被她以忙碌為由拒絕了,結果現在轉頭看到她和一個男的在逛,那誰啊?幾人繼而驚愕地發現,辛烈!
又是那個辛烈!眾人面面相覷,這大小姐是不是失心瘋了?她善良好人,出手救他就算了;最近卻經常與他在一起,不嫌掉份?到底和這些泥腿子有什麼好說的?
昨天辛烈離開酒館後,獨自一人在街上遊蕩了很久,回去武院時已是黃昏時分。許振說軒轅姑娘邀他們去踏青,不過時間太晚了,便在第二天再來。
在山坳走了一段路,辛烈都很是沉默,天瑜自然看得出他心情低落,就叫雨香他們去了另一頭,她獨自帶他賞景,然而不管她如何熱情介紹自己的奇景遊歷記,中原、南境、東原、東饒……辛烈卻仍是心不在焉。天瑜有些無奈,只好說起正事來,認真道:「辛烈,飛鯷島的事……」
「哦!」辛烈立時精神一振,急問道:「怎麼樣?」
天瑜講出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十幾年前,飛鯷島突然出現在鯷州東北邊的海島群邊緣,這個島的大小趕得上鯷州的十二主島,而且上面有好多豐富的靈石礦,海家就徵集了很多人上島,包括東饒這邊的百姓,準備把它開發成第十三個主島,可是沒想到,他們還只開了一個礦,挖著挖著……」
在他緊張的目光下,她顰起秀眉,輕輕道:「也不知道觸到什麼,那島消失了。」
「消失了?」辛烈聞言一愣,天瑜點了點頭:「那片海域連人帶船,一切的東西,都憑空消失了……」辛烈心頭空空的,似乎亦失去了什麼,他茫然問道:「為什麼?那島上的人還活著嗎?」天瑜柔聲安慰道:「沒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就我所知,它不是被風景什麼吞噬掉,而是一種神秘的漂流,它去了其它地方。」
她微微一笑:「所以它就叫飛鯷島呀,可能遠離了鯷州的海域,但以後還能找到。」
「可能?即使你們都不清楚真正的情況嗎?」辛烈皺起雙眉,問道:「當時島上沒有高強的武者麼?沒人回來過嗎?」天瑜有點尷尬地嚶了聲,坦然道:「或許有更詳細的情況,不過它們也是更高級的機密,我無法探知。」
她雖說是「軒轅家的大小姐」,但軒轅一氏所有的家族成員何止一千一萬,大小姐又何止一個?當然她是嫡系,現任家主的長孫女,可是因為自幼不喜武道、不喜政治,又貪玩,家族從來都不強求她成為什麼「女武神」。無憂無慮地長大了,也就根本沒有進入到那個權力核心,很多事情都是不瞭解的……他說得一點不錯,她就是個被寵壞的人而已。
「哦……這樣。」辛烈見她滿臉過意不去的神情,便淡淡一笑,道:「謝謝你,你打聽到這些,我已經很感激了。」
「客氣什麼。」天瑜笑了笑,她抬起雙手,接住了一塊飄落而來的花瓣,笑道:「別想那麼多,整天憂心倒不如樂觀面對,看看這些美麗的——梅花吧!讓心情好些。」她又把花瓣湊到他鼻子邊,「嗅嗅,好香的!」
嗅著這梅花香氣,辛烈的憂愁確實漸漸沖淡,沒錯,只要飛鯷島不是沉沒消失,它如今在哪裡,對他來說都是一樣,只是……想到什麼,他自嘲道:「就算找到島了,我都不知能不能上島,我不過是個一代平民武者。」
他往日不會這樣的啊,發生什麼事了?天瑜疑惑地眨目,卻也看得出,這是辛烈的柔弱一面,他定然是心中出現了迷茫。她不禁暗地一歎,為什麼會這樣?自己生來就有的東西,卻是別人苦苦追尋的夢想……想了想,天瑜只能安撫道:「別急,會找到辦法的,我會盡全力去幫助你。」
「軒轅姑娘,說真的,其實你不應該幫我……」辛烈停下腳步看著她,還是決定說出來:「這樣說也許有點冒犯,但我覺得那些問題,都是名門家族做的手腳,軒轅家也是其中之一,他們不會樂意看到我能修煉。」
天瑜立時問道:「為什麼?」辛烈早已想了這些問題很久,當下道:「控制力量。如果人人都能修煉,那麼天下勢力很容易失控,好像我若成了武神,我絕不會對一些惡人放任不管……唯有現在這樣,平民世代是平民,名門世代是名門,家族們才能永遠地統治九州。」天瑜顰緊眉,又聽到他問道:「不然你覺得呢?為什麼新武者考核需要那麼殘酷?他們不希望武者階層有太多人。」
「……」天瑜抿了抿嘴唇,反駁不了,因為的確這樣,幾百年前和現在的平民有什麼不同嗎?為什麼考核會越來越難?而且明明可以減輕傷亡的……
辛烈還有些話沒有說,給她留了些情面,他們就是想死掉那些人啊!這些平民子弟裡的精英,有勇氣、有志向來參加武者考核的,想要掌握力量的人,名門家族就想他們死去,無論身體或者靈魂。
「應該……」天瑜也想過這種可能性,心裡卻一直不想承認,道:「應該不會的,問題可能出在其它地方。那些功法秘籍並不是假的,只有一代、二代平民武者練不起來……」她一臉真摯,道:「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你能改變這個現狀。」她真的很想辛烈成為第一位走進武道世界的一代武者,從而讓更多人能追尋自己的武道。
聽著她的話,辛烈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連忙問道:「軒轅姑娘,世間的一切武者,都有什麼出身?除了名門武者、三代平民武者,還有人可以修煉、運轉靈氣什麼的嗎?」
「唔……」天瑜面對這個問題,俏臉又現尷尬:「我也不太清楚,我對這些沒怎麼瞭解過,但我知道還有『教門武者』,他們也能修煉,不過教門武者很少的……另外,還有……」
「還有什麼?」見她遲豫,辛烈忍不住追問,天瑜卻搖搖頭:「那只是傳說。」
「喲,這不是軒轅大小姐,還有那誰嗎?」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把饒有興趣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