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嗓門,除了王琪,再無旁人。
道癡拽了塊浴巾,從浴桶裡出來。王琪已經進了屋子,轉過屏風,衝著道癡露出一口白牙。
從王琪進京,已經有一個月王琪身上雖依舊帶了痞笑,可還是有些不一樣。
褪去了稚氣,一下子成熟起來。十七歲的少年,再也看不出當年的癡肥模樣,面容清俊,身形高挑,任是誰看了都要讚一聲。
道癡看了卻不由皺眉,道:「七哥怎麼瘦成這個模樣?」
王琪這兩年雖比小時候瘦許多,可身形依舊有些健碩,出門這一個月後,卻是瘦的狠了。瞧著這架勢,少說也要減去十幾二十斤份量,要不然不能有著效果。
王琪挑了挑眉,拉了把椅子坐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幸好哥哥我早先身上有二兩肉,要不然還真經不起這折騰。」說到這裡,臉上依舊露出幾分後怕道:「每次三百里馳驛,兩千多里路,八日就到了。到了京城時,哥哥的大腿根都磨爛,沒人扶著不能走道。進了京城,又趕上京中戒嚴。好不容易見了二伯父,曉得殿下為嗣皇帝之事,又擔心你們進京會不會順利。」
說著,他又壓低了音量道:「哥哥這麼心寬的人,這些日子都老做噩夢,寢食難安不說,頭髮都一把一把的掉。若是殿下不涉皇統還好,若是殿下涉及皇統,又不能順利到京,那王府還能有好去?就是咱們這些人,也得不到好去。」
道癡攏好衣衫,跟著點頭道:「七哥說的正是,這些日子大家都跟著提心吊膽。」
王琪聞言卻是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道:「提心吊膽?我瞧著二郎怎麼都出雙下巴了?」
道癡攤手道:「沒法子,范宜人怕殿下趕路辛苦,路上想法子給殿下調補,弟弟這算是借光了。」
王琪揚著下巴,一副看小孩子的表情道:「你還小,不知此事凶險,才會沒心沒肺地養膘。」
道癡道:「七哥見過殿下了?」
他與陸炳是臨時決定從館驛過來客棧住的,若是王琪沒去館驛當找不到這邊。去了館驛,定是要先見世子,世子也關心著京中消息。
果不其然,王琪點頭道:「早在你們進城前,我就到了。正好陸大人帶人檢查館驛,我便先打了招呼過去等殿下。方才見完殿下,稟了京裡的消息去見二郎,結果聽說你們來了這邊就追過來。」
關於京城消息,道癡並不關注。
不管楊廷和現下如何獨掌朝政,只要世子登基,最後說了算的還是皇帝。
換做其他朝代,相權或許能架空皇權;大明朝有錦衣衛與東廠直屬與皇帝,不管是京官,還是地方大員,都張狂不起來。
道癡關心的是親人:「七哥這些日子,見過三哥沒有?還有順娘姐姐與容娘姐姐?」
王琪點頭道:「都見了,前些日子擔驚受怕,只躲在二伯家等消息哪裡都不敢去。後來你們到了直隸的消息傳回京我心裡踏實些了,就去看了三郎與兩位姐姐。」說到這裡,笑道:「對了,順娘姐姐又有好消息八月後又要添個小外甥。」
道癡聞言,卻不覺欣喜,皺眉道:「這麼快?」
順娘的長子元郎才一生日多,順娘比道癡年長四歲今年才十八,在旁人眼中三年抱兩或許是多子多福可道癡卻擔心她因頻繁生育傷身。
王琪翻了個白眼道:「就曉得你這傢伙會瞎擔心,哥哥早使人打聽過。順娘姐姐生大外甥時是順產,這回又隔了一年多,與身體無礙。」
道癡起身,鄭重作揖道:「勞煩七哥費心了。」
王琪輕哼一聲道:「誰讓我是你哥哥。」
看著他滿臉意氣風發,道癡嘴裡有些發苦,低聲道:「殿下就要當皇帝了,七哥歡喜麼?」
王琪嘴巴要裂到耳邊,得意洋洋道:「當然歡喜。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殿下不是得道,是得天下。就在方纔我在同殿下回稟時,還看到殿下手邊有個名冊,是這次從龍上京人員的名單。殿下還專門提及此事,說即便我先一步進京,也會將我列於名冊上。等殿下登基,接下來自然會犒勞從龍功臣。現在隨扈眾人中,在王府有品級的只有三成半,剩下的都是沒有品級的。不過聽殿下的意思,多多少少都要嘉獎。四品官以上的犒賞,就要將一半。五品六品占三成,七品以下的反而不多。」說到這裡,他已經眼睛發亮。
他算是被世子派為先行官,即便早先被王府時沒有品級,可是要是世子真的犒賞從龍功臣,論功行賞的話,他得個四五品頂戴也能輪的上。
不過得意過後,王琪想到道癡,忙收斂了笑道:「二郎,按理你與陸炳既為殿下侍從,理當在封賞名冊中,不過瞧著殿下的意思,是有意成全你,想要送你與陸炳入國子監讀書。畢竟你與陸炳兩個年級還小。如此一來,分封官員的時候,就沒有你們兩個的份。官場上重正途官,你要是真想要在官場上有建樹,還是科舉出仕為好。」
道癡笑道:「七哥放心,我不會因此心生怨恨。」
就是那名單,還是他看著擬定的,其中還有提出相應的參考意見。例如如何對蔣家,他就小小的建議了一下。蔣家作為世子外家,這次也有熱門隨殿下進京,是世子的舅舅蔣慶山與蔣慶山的兩個堂侄蔣康、蔣壽。
蔣慶山不用說,作為殿下外家,一個爵位是跑不掉的。蔣家其他人的加恩,世子卻不願放在蔣麟身上。
顯然,對於蔣麟這個嫡親表兄,世子依舊沒有任何好感。
道癡便主動地提了提蔣康與蔣壽,這兄弟兩個是軍籍,在王府儀衛司當差數年,也極為安分。若不是王琪去儀衛司,在那邊混的熟了,甚至都不曉得他們兩個是王妃的堂侄子。同生在王府、養在王府,在王府作威作福的蔣麟、蔣鳳兄妹相比,這兩兄弟則老實的有些過了。
他們已故老爹是王妃的親叔伯兄弟,當初王爺與王妃就藩時,就跟著出京。可有王妃嫡親的兄長在前,這個王妃的叔伯兄長就顯得寂寂無聞。去世後,兩個兒子雖也進王府當差,可是老實本分,並不打著王妃娘家人的名義招搖。
將到京城,世子本就擔心自己無人可用,聽了道癡的話,對蔣康與蔣壽兄弟就有了興趣,專程召見。
蔣康三十來許,蔣壽二十五、六年紀,兄弟兩個都不是多話之人。前者身上襲的是生父留下的總旗,後者則是從校尉做起,因去年遏制盜匪立功,也升了總旗。
世子見狀,非常滿意。
不管是從對方年級上,還是從血緣上。
而且抬舉了這兩人,與王妃面前也能交代過去了。
王琪與道癡兄弟兩個說了這一起話,加上王琪之前已經在世子跟前說了好些話,就覺得嗓子響干,道:「二郎,茶呢?」
道癡這才反應過來還沒有上茶,幸好茶壺裡還有溫茶,便給王琪倒了一杯。
王琪一口兩口吃了,又要了一杯吃了,才覺得嗓子舒服些。
看著道癡還披散著頭髮,他道:「快去收拾收拾,二伯父也來了,哥哥帶你過去拜見。」
道癡挑眉道:「七哥在殿下跟前稟過了?」
王琪瞇著眼點點頭,笑道:「二伯這回也算沾了咱們的光了吧?旁人想要見你這位世子最看重的『侍從,,不得其門;二伯佔了身為長輩的便宜,倒叫咱們送上門去。」
王琪週身洋溢著歡喜,道癡本想提及三郡主會冊封公主之事,可還是不忍心,將嘴邊的話又嚥下去。
道癡穿戴利索後,便跟王琪出了屋子。
站在客棧走廊,他才覺得有些奇怪。
陸炳的房間就在他隔壁,怎麼半點動靜都沒有。以陸炳的性子,聽到王琪的動靜,早當迎出來。
想到這裡,他敲了敲隔壁的門,出來的不是陸炳,而是王府小廝,跟在陸炳身邊服侍的,打著哈欠小聲回稟道:「王二公子,我們大公子睡了。」
道癡聽了,便放緩腳步進了屋子,將陸炳床上酣睡,才從屋子裡出來。
王琪跟在道癡身後,進來看了幾眼。
等到從陸炳房裡出來,王琪才道:「不是說陸炳與殿下同車麼,怎麼累著這樣?」
道癡道:「後半程陸炳騎馬的時候多。到底年歲小,一路上又趕得急。」
兄弟兩個說著話,出了客棧。
這裡坐落在館驛街上,裡面住的都是王府扈從,外頭也有兵衛把手戒嚴。
兩人出示王府腰牌,才穿過關卡出了館驛街。
館驛街前街,某茶樓雅間。
不僅刑部侍郎王青江在,還有王家宗家長房次子王也等在此處。
同那些摸不著頭腦的其他京官相比,叔侄兩個神色要鎮定的多。雖說王琪去了半晌,他們等的有些心焦,可是心焦的同時,不免又多了期望。
王琪回來的越晚,是不是在嗣皇帝身邊停留的時間越長。
即便今天不能覲見嗣皇帝,可憑藉著與嗣皇帝同鄉,且是王府姻親的關係,王家已呈騰飛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