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年紀大些,美色當前,面不改色,或許大家要高看一眼;不過隨即大家想到道癡的年紀,就覺得沒意思起來,收回各自視線不在看他。
黃口小兒啊,還不解女兒香,要是有了反應才怪。
王琪心裡有些泛酸,嘀咕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還要人幫著擦手。」
道癡注意力從門口收回,正聽到這一句,側過頭去,眼神輕飄飄地在王琪胯上滑過,慢悠悠道:「七哥……長大了……」
王琪被道癡看的頭皮發麻,聽著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依舊嘴硬道:「當然長大了,誰還是小孩子不成?」
世子坐在王琪左手,聽到他們兄弟兩個說話,湊趣道:「七郎你別得意,忘了你自己個兒小時候憊懶的要命,連吃糕都要別人拿著喂,還說自己小,拿不住糕的是哪個?」
王琪訕訕道:「好殿下,您就別揭我的老底。到底是在我弟弟跟前,多少給我留下體面。要不我這做哥哥的,往後怎麼好說教弟弟?」
世子笑道:「二郎看著比你都穩當,哪裡用的你操心說教。」
王琪得意道:「殿下這可是看走了眼,二郎不過是看著穩當,實際上還是小孩子呢。不說旁的,就是吃食上,遇到愛吃的菜就吃,不愛吃的寧肯只吃白飯也不夾一筷子。」
道癡在宗房學規矩這些日子,常同王琪一道用飯。富貴人家的飯菜,同外九房的做法不同,就是熬白菜,也用高湯。
道癡既茹素,這些當然用不了,便只就兩道素的涼拌小菜送飯。當家的珍大奶奶得了消息,以為道癡是天熱不耐煩熱菜,便吩咐廚房每頓多做幾道涼菜送上來,卻是葷素對半。
王琪本就胖,夏天難熬,早先不覺得,見道癡吃著清爽的涼拌菜,自己也不耐煩吃熱菜,便也只顧著涼拌菜吃。如此一來,葷素兩樣涼拌菜都吃的乾淨,倒是沒有人留意道癡只吃素之事。
只有王琪曉得,可是壓根不覺得道癡是因「對佛祖至誠」才戒葷,而是覺得他太挑食。即便沒吃過葷菜,覺得肉帶腥氣,可是咬牙吃過幾頓便也當適應,不肯去吃無非是捨不得勉強自己,嘴巴上太挑剔的緣故。
這就有了王琪所謂的「挑食說」。
世子不以為意道:「誰小時不是這麼過來的?孤幼時就受不了菜腥味豆腥味,母妃使人用青菜千張加大肉做餡料,孤才吃上一口兩口。現下別說味道淡些的千張青菜,就是豆腥味最重的老豆腐,孤也能吃下。」說到這裡,看著道癡的目光不由帶了憐憫。
在他看來,小孩子挑食是慣見的,只要長輩們留意,多多少少都能改過來;可道癡打小養在寺裡,下山又被送到王府做伴讀,沒有長輩去關心他。
此時,他還不知道癡從宦門過繼到族中尋常人家,否則定要越發不平。
世子待王氏兄弟這般親近,旁人只有羨慕的,蔣麟卻惱的不行。他冷哼一聲,道:「菜都要涼了,到底還開席不開?」
世子笑著看了蔣麟一眼,道:「二表哥莫非饑了,要不先用幾塊點心墊墊饑?」
蔣麟皺眉道:「陸炳那小子都說無需等他,殿下為何還不吩咐開席?都是殿下縱容,才讓那小子沒輕沒重。」
世子笑容淡下來,緩緩道:「孤如何行事,自有父王母妃教導,無需二表哥操心。」
蔣麟被噎得滿臉漲紅,憤憤地看著世子。
世子看著他,面上帶了幾分冷肅。
蔣麟鼓著腮幫子移開眼,心裡的邪火卻越來越旺。就算是不能對世子撒火,可對旁人他是無懼的,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世子最為相熟的王琪:「你這廝又胖又蠢,還有臉進府做伴讀?王家是不是太狂妄,明知道府學伴讀是要陪殿下讀書,還送了個最蠢的來。哼,自詡為安陸第一姓,連王府都不放在眼中。」
王琪雖不願意招惹蔣麟,可也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還不還嘴的習慣。再說蔣麟這小子不僅罵了他,還給王家扣上個輕慢王府的罪名,其心可誅。
王琪站來起來,慣常瞇縫的眼睛睜開,眸子清寒,小臉繃得緊緊的,再不見半點猥褻,道:「胖這一條,我否認不得;蠢這一條,我不敢應。諸子百家皆也涉獵,四書五經通學過一遍,怎麼就做不得殿下伴讀?還有我二弟王瑾,不能說過目成誦之才,也是族中小一輩中最聰慧的人物之一。祖父從族中子弟中再三遴選,選了我們兩個出來,又請王府內官過去,仔細教導我兄弟二人規矩後,才送了我們兄弟過來。若是蔣公子覺得我兄弟不配添為殿下伴讀,還請蔣公子說出個寅卯來,沒憑沒據的罪名,我們兄弟是不認的。」
蔣麟在眾人之前,被世子噎了一句,覺得失了面子,才想要在王琪身上找還回來。王琪早年來王府,他沒少這麼擠兌王琪。王夫人礙於王妃的面子,只勸王琪容忍,並不與之計較。
因此,他以為這一回自己臭罵王琪一頓,王琪也只能縮脖子忍著。
哪裡會想到,王琪竟然敢回嘴。
他「騰」地一下做椅子上起來,怒視王琪道:「好啊,王胖子,你敢與小爺頂嘴?」
王琪冷著臉道:「蔣公子非君,我非臣;蔣公子非尊,我非卑。作甚蔣公子說我,我就不能回應?殿下跟前,蔣公子這個『小爺』的自稱還是改了吧。」
蔣麟本不是機靈的人,被王琪堵了兩回,除了氣的要死,也分說不出一二,便轉向世子道:「殿下你就不管,任由王家人尊卑不分,欺辱我們蔣家?還是殿下親疏不分,覺得蔣家門第低了,樂意將庶母的娘家人當成親戚?」
這一句不僅扯上王家與蔣家,還將王夫人與王妃都牽扯進來。
世子的面上已經帶了慍怒,看著蔣麟道:「王家人尊卑不分?二表哥告訴孤,方才王七郎說的哪裡不對?二表哥是君上還是尊長?」
蔣麟梗著脖子道:「我……我是姑母嫡親的侄兒……」
世子懶得再看他,淡淡地道:「孤已經說了,今日起府學之中,只論同窗之誼,不論尊卑。孤倒是不曉得,孤說的話這麼沒份量。想來在二表哥心中,二表哥居長,孤居幼,也當是長尊而幼卑,才會這般不將孤的話放在眼中。」
蔣麟聞言,越發著惱,只覺得世子偏袒王琪,在眾人面前給自己沒臉,冷哼一聲道:「殿下不必吃噠我,既看我不順眼,我走便是了。」說罷,帶翻了椅子,怒沖沖地出去了。
餐室裡鴉雀無聲,就聽到外頭蔣麟怒斥道:「滾開!」
隨即是「哎呦」一聲,而後是周嬤嬤隱含怒意的聲音:「表少爺!」
旁人還罷,世子立時起身,面色鐵青地往外走,差點與進來的陸炳撞上。
陸炳正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呲牙。世子見了,面色越發難看,咬牙道:「他打你了?」
陸炳先是一愣,隨即搖搖頭道:「沒有,是我走路沒留意,沒給蔣二哥讓開道,被撞了一下。」
說話間,他已經撂下胳膊,面上也擠了笑,可額頭冷汗猶在,顯然是撞得不行。
世子皺眉低聲道:「是不是傷到?你別硬撐,孤吩咐人請太醫給你瞧瞧。」
陸炳忙擺手道:「真不必,許是撞淤了,等晚上用藥酒擦擦就好了。」
來了一個,又少了一個,被前邊的事情鬧得,世子沒了心情,眾人也都知趣地老實吃飯。原本好好的接風宴,吃的眾人都沒了興致,只有王家兄弟,捧著碗吃的津津有味。
世子見狀,原本陰鬱的心情也舒展不少,覺得王琪還真是合了「心寬體胖」那句話,而王瑾麼?
世子看了他面前只剩下半碟的素炒青瓜,又看了看其他人,多是撿著眼前的一、兩盤菜動了。只有陳赤忠與王瑾兩個,只動了素菜。
除了王家兄弟外,世子與其他人都是頭一回相見,實在也沒有那麼多可聊的,加上不放心陸炳的瘀傷,等到用了酒席,世子便同大家客套兩句,帶了陸炳隨著周嬤嬤回內宮去了。
剩下眾人,也都從樂群堂出來,各回各屋。只有王琪不同,跟在道癡身後,來了道癡房間。
「蔣麟那小子可不是個大度的,瞧著話裡話外,對王家沒有半點善意。原本哥哥還打算悠哉混日子,現下不行了,真是令人懊惱。」王琪進了屋子,便壓低了音量道。
道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我瞅著七哥不像懊惱的模樣,反而隱隱歡喜?」
「哈哈哈,果然沒瞞過二郎。」王琪挑了挑眉毛,磨拳擦掌道:「哼哼,這才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小子仗著自己是王妃親侄子,欺負過我多少回。我長這麼大,吃的所有苦頭多是拜他所賜,原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回報』的機會,沒想到這會兒還趕上了。」
道癡翻了一個白眼,道:「七哥這兩年不是很少來王府了麼?哪裡就被欺負著?」
「這兩年來的少,小時候來的多啊……六歲那年,他搶了我的木馬;七歲那年,他搶了我的桂花糕;八歲那邊……」王琪咬牙切齒,一件一件數著蔣麟的「惡行」。
多是孩童之間的爭執,蔣麟太霸道跋扈了些。
王琪掐著腰,滿臉得意:「我就曉得,那傢伙那麼煩人,王妃不會一直都稀罕他的,果不其然,讓我等到了今天!看來我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哈!哈!哈!」
道癡不解道:「七哥怎麼瞧出王妃厭了他?」
王琪洋洋自得道:「即便之前不厭,過了今日也會厭的。王爺、王妃作甚給殿下選伴讀,不過是讓殿下自己培養心腹,以後充當王府屬官。蔣麟卻在這個時候搗亂,又在咱們面前與殿下頂嘴,已是犯了忌諱。瞧著殿下的樣子,對蔣麟嫌隙早生,今兒蔣麟又撞了殿下最親近的陸炳,殿下能饒了他才怪……那小子的好日子到頭,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