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是從長江北岸過來,奉曹操之令,秘密來見孫權,陳群之所以秘密前來,並非是擔心江東,而是怕漢軍探子知曉,報告了劉璟,從而洩露孫曹兩家配合並不默契的現實。
一輛馬車從碼頭駛出,向建業城內疾奔而去,一直駛進了建業宮內,馬車在台階上緩緩停下,孫權已等待在這裡。
「孫權未能去碼頭迎接,失禮之處,望陳中丞多多包涵!」孫權笑著迎上來道。
「吳侯客氣了,在下奉魏公之令,有重要事情和吳侯商議,還是低調一點為好。」
「既然如此,陳中丞請吧!」
「請!」
兩人寒暄幾句,孫權便帶著陳群來到了書房,張昭也一併參加了會見,三人坐下,孫權命侍女上了茶,陳群這才開門見山道:「劉璟率十萬大軍已攻佔了濡須口,吳侯得到消息了嗎?」
孫權和張昭對望一眼,儘管陳群沒有明說,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在暗示蕪湖漢軍牽制不利,導致漢軍佔領濡須口,孫權的心中立刻有些不舒服起來,他不喜歡這種問責的語氣。
「雖然沒有聽說,但我也想像得到,濡須口只有一萬駐軍,如何能抵達漢軍十萬大軍進攻?」
陳群歎口氣道:「如果江東水軍能封鎖濡須水入江口,漢軍未必能佔領濡須口,本來張郃將軍已經成功阻攔漢軍在長江碼頭登陸,可惜了。」
孫權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極為不悅道:「陳中丞是在指責江東軍沒有能牽制住漢軍嗎?「
「吳侯誤會了,我絕無此意,魏公也沒有指責江東軍的意思,他知道吳侯剛剛攻佔吳郡,有千頭萬緒的事情要處理,一時顧不上蕪湖也在情理之中,魏公只是說,只要雙方聯手,確實可以擊敗漢軍。」
陳群的語氣十分誠懇,孫權心中不滿才稍稍緩解,他緩緩道:「事實上,我也知道合肥戰役緊張,所以來不及處理完吳郡之事,便急急趕回了建業,我是今天上午才趕回,到現在也才一個時辰,魏公未免太心急了一點。」
「吳侯重視合肥之戰,令人欽佩,下官此次前來,就是要和吳侯商議下一步雙方的作戰計劃,如果吳侯願意,我可以先告之魏公的計劃。」
孫權知道陳群其實是來督促自己出兵,曹操對自己還是不放心,他心中冷笑一聲,便道:「願先聞魏公的計劃。」
「魏公的計劃很簡單,目前漢軍正在濡須口建立水寨,漢軍前軍已進入巢湖,不過並沒有動作,魏公之意,就是盡量拖延漢軍北攻的時間,給江東水軍創造機會。」
說來說去,還是要逼江東出兵,孫權心中惱怒,重重哼了一聲道:「陳中丞還不知道吧!劉璟在會稽郡外島建立了軍城,有數千駐兵,陸遜和孫紹都在那裡,就等我江東軍出兵,他們就會捲土重來,你們以為劉璟沒有對付江東的後手嗎?」
陳群愕然,他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這種事,半晌,他驚訝道:「吳侯能確定此事嗎?有多少漢軍?」
「我雖然暫時不能確定此事,不過吳郡應該有三千漢軍,他們卻蹤跡全無,也沒有撤到新都郡,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麼地方可去。」
陳群沉默半晌問道:「據我所知,會稽郡外島都是荒島,漢軍沒有糧食補給,他們怎麼生存?」
孫權頓時心中一跳,陳群確實很精明,一句話問到了關鍵問題,他當初把海島劃給劉璟,一直很隱秘,除了少數高官外,不被外人所知,難道他要向曹操坦誠當初之事嗎?
孫權迅速看了一眼張昭,張昭歎了口氣道:「當年我們和劉璟達成了妥協,允許荊州船隊從長江入海,後來荊州借了五萬石糧食給劉備,其中一部分就是通過海運去交州,而且荊州有一支大型海船隊,都是三千石以上的貨船,可以經受海上風浪,劉璟應該就是這個時候在會稽外海島建立了補給點,當然,他們的最初打算是海運補給,不過現在,卻變成了對付我的一把利刃,當初我們也沒有想到啊!」
張昭首先是肯定了有這件事,但他又模稜兩可,並不說江東讓島,而是漢軍擅自在島上修建補給點,這樣一來,也就撇清了江東和此事的必然聯繫,因為如果責任在江東,曹操就不會體諒他們難處,而只管壓迫江東出兵。
張昭說得合情合理,由不得陳群不信,陳群沉默片刻問道:「吳侯就是說,江東將不參與合肥之戰,是這個意思嗎?」
「不!不!」
孫權連忙擺手,「合肥之戰,事關江東前途,我怎能袖手旁觀,我一定會出兵,只是我希望能再得到魏公的支援,讓我們有能力同時對付外島漢軍的反撲。」
說到底,孫權還是想要好處,這也在曹操的預料之中,陳群便點點頭問道:「不知吳侯需要什麼支援?」
孫權微微一笑,「漢軍從海島反撲必然是走水路,對付漢軍戰船,火油是第一利器,可惜我們火油庫存不足,江東又不產石炭油,只能煩請魏公再給我們一萬桶火油的支援,另外,軍糧也有所不足,能否請曹軍再支援十萬石糧食。」
孫權的獅子大開口令張昭也有點感到難為情,他沒想到吳侯反應得這麼迅敏,將外島的威脅變成了向曹操討要支援的借口,能當主公之人,內心果然是非同尋常的厚黑。
陳群沉默片刻問道:「如果魏公答應吳侯的條件,那吳侯打算出兵多少,幾時出兵?」
孫權欣然道:「只要魏公肯替我解除後顧之憂,我會出水軍三萬,五百艘戰船,三天後出兵。」
陳群起身施一禮,從懷中取出一
卷錦軸,對孫權道:「這是魏公臨行前給我全權委託書,我可以代表魏公答應吳侯的條件,但希望吳侯信守承諾,三天後出兵。」
孫權的眼睛笑瞇起來,「陳中丞請放心,畢竟合肥之戰也關係到江東的危亡,我怎會不盡全力!」
孫權和陳群交談中所指的外島,就是今天的舟山群島,位於會稽郡鄞縣以東海上,鄞縣也就是今天的寧波,這裡的沿海漁民世代以打漁為生。
在秦漢時期,舟山島雖然屬於江東的疆域,但江東並沒有對它進行有效的官府管制,島嶼也沒有名字,官府將它們視為荒島,不過也有沿海漁民在島上生活繁衍,當地漁民將它們稱為鄞外島,也就是鄞縣外圍海島之意,又簡稱為外島。
劉璟當年在京口北固山上和孫權達成了妥協,用豫章郡來換取海外所有島嶼,其中就包括外島,當然,當初劉璟的本意是準備開發夷州,保證夷州歸屬荊州,不過三年前,劉璟改變了策略,決定在外島上建立一座補給軍城,屯集糧食物資,並在外島上駐兵五百人。
這件事進行得極為隱蔽,一些漁民雖然知道一點,都他們都得了漢軍好處,誰也不肯報官,以至於江東官府對此一無所知,直到陸遜和孫紹可疑行蹤,才被張昭隱隱猜到一點。
經過數天的沿海航行,陸遜和孫紹的坐船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陸遜略微知道一點情況,而孫紹卻一無所知,當大船漸漸靠近大島時,孫紹的眼睛卻充滿了驚訝。
只見在島嶼的一座港灣內竟然停泊著數百大小船隻,還修建了碼頭,在碼頭不遠的山腳下,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大小堪比一座小縣城。
這時,陸遜的長子問道:「父親,這是海邊嗎?」
這也是孫紹的疑問,這座島嶼如此之大,還有起伏的山脈,這究竟是島嶼,還是大陸沿岸?他疑惑地回頭向陸遜望去。
陸遜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這時,旁邊一名船夫笑道:「小公子,這是一座很大的島,疆域比一個縣還大,當地人叫做外島,距離鄞縣不足百里,我們把這裡叫做定海島,這座軍城就叫定海城。」
說話時,大船緩緩靠上了碼頭,碼頭上已有一名漢軍將領等待多時,陸遜認出他便是荊州偏將婁發,荊州水軍雙雄之一,與沈彌齊名。
他們上了岸,婁發笑著迎了上來,施禮道:「歡迎孫公子和陸都督到來,一路辛苦了。」
終於上了岸,孫紹頓時有了一種穩定感,陸遜向他介紹了婁發,孫紹好奇地問道:「婁將軍在這裡多久了?」
婁發爽朗地笑道:「我也是半個月前剛到,不過這座軍城在三年前建成後,便一直有五百駐軍,這些士兵在島上駐紮了三年,從極為艱苦的條件過來,他們才是真正的硬漢子。」
孫紹見婁發身後站著一隊皮膚黝黑的士兵,他知道這些士兵就是長期駐紮在島上的漢軍,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敬佩之意,
孫紹和陸遜的妻兒都一路都有些暈船,被安排入城休息了,陸遜卻心潮起伏,他站在城頭,眺望著西方,那邊大陸就是會稽郡,漢軍竟在這裡藏了三千軍隊,一旦漢軍開始進攻江東,這裡就是一把插向江東後背的鋒利匕首。
這時,遠方駛來一艘大船,旗幟竟然是賀齊軍旗,十幾艘漢軍戰船迎了上去,陸遜心中不由微微一怔,這又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