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須口失守並沒有引起曹操太大的震動,這完全在曹操的意料之中,濡須口對曹軍而言本身就很難守住,如果沒有強大的水軍封鎖住江口,一旦漢軍戰船殺入江口,就很容易登陸。
而曹軍偏偏沒有什麼水軍,所以從一開始曹操就有心理準備,如果漢軍找到攻打合肥的支撐點,必然就是濡須口。
不過另一個消息讓曹操略略有些不快,蕪湖的江東水軍被漢軍擊敗,孫權在蕪湖竟然只有五千駐軍,兩百多艘戰船,這顯然和曹操的期望相差甚遠。
曹操希望江東在這次合肥大戰中能起到相應的作用,能從側面支援自己,至少能抵禦三成的漢軍,但孫權似乎還沒有相應的部署,尤其沒有在蕪湖部署重兵,蕪湖就這麼輕易被漢軍佔領,這讓曹操心中由不快轉為不滿。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好好敲打敲打孫權,若孫權再不肯出力,他休想得到自己的援助。
「仲德,你覺得孫權是在明哲保身嗎?」曹操若有所思地問程昱道。
程昱笑了笑,「魏公小看孫權了,微臣覺得他在關鍵利益上絕不會含糊,他應該知道,一旦漢軍取得合肥大戰勝利,承受最大壓力的並不是我們,而是他。」
「既然如此,他就不該在蕪湖防禦上這麼掉以輕心,讓漢軍輕易佔領蕪湖。」
程昱能感受到曹操心中的不滿,他又笑著勸道:「魏公也要體諒孫權的難處,畢竟他剛剛攻下吳郡,還要整合會稽郡,重新統一江東,這需要時間,而漢軍卻來得很急,連遠都險些沒有能趕回來,讓孫權如何準備?微臣倒覺得劉璟輕鬆奪取蕪湖,是在情理之中。」
曹操點點頭,其實他心裡也明白,孫權剛統一江東,內政事情太多,還顧不上對外作戰,可雖是這樣,曹操也還是覺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孫權,逼他出兵,否則自己和他結盟還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曹操便對左右令道:「速去請長先生來見我。」
就在曹操對孫權略有不滿之時,孫權才剛剛率軍返回建業,事實上,孫權還應該前去會稽郡,安撫會稽郡官員和民眾,慰問軍隊等等。
更重要是他需要和賀氏兄弟商談會稽郡的未來,畢竟賀氏兄弟只是名義上投降他,會稽軍隊依然控制在他們兄弟手中。
但孫權沒有時間再呆下去,合肥大戰即將爆發,江東不可能置身事外,孫權心裡很清楚,若孫曹聯軍在合肥大戰中失敗,恐怕江東面臨的後果會比魏國更加嚴峻,正是他清楚這一點,他才不顧吳郡剛剛收復,便急急趕回建業。
建業宮內,孫權回到了自己書房,一進房間,孫權便急不可耐地走到沙盤前,查看目前合肥之戰的局勢,和漢國、魏國一樣,孫權也派出大量斥候探查地形,製作沙盤,他沒有劉璟及曹操那樣的實力,做不出天下沙盤,只能暫時製作了江東和荊州的沙盤。
孫權在半路得到一系列的重要情報,包括漢軍攻克南陽、徐晃在六安大敗漢軍偷襲,以及凌統在蕪湖失利,這一系列的情報令他感到心驚肉跳,他深切地意識到,無論曹操還是劉璟,都是在全力以赴地進行這場合肥大戰。
這時,張昭慢慢走到沙盤前,對孫權道:「吳侯,微臣以為讓黃蓋坐鎮吳郡,其實並不太合適。」
孫權的思路又被張昭扯回了吳郡,他微微一怔,「為什麼?」
張昭歎了口氣道:「微臣也知道,吳郡剛剛收復,人心不穩,若處置吳郡太激烈,會激起反彈,黃蓋屬於中立人物,讓他坐鎮吳郡,能安撫各派的情緒,也能震懾會稽郡賀齊,這是主公的一片苦心,微臣完全能理解。」
「你說得不錯,如果我有時間,我會親自坐鎮吳郡,把各種千頭萬緒的關係理清,但合肥形勢危急,我必須盡快返回建業,吳郡那邊只能讓黃蓋這個各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來坐鎮,這有什麼不妥?」
「微臣說的不妥,是指吳郡的威脅並沒有解除啊!」
孫權有些明白過來了,他遲疑一下問道:「軍師是說陸遜?」
張昭點點頭,「陸遜和孫紹意外失蹤,而藏在吳郡的兩千漢軍也蹤跡全無,微臣覺得這其實是一個很大的隱患,如果不把他們徹底剷除,吳郡遲早還會出事,而黃蓋是個老好人,和吳郡幾大世家關係極好,又略略偏向於孫紹,微臣擔心,就算他知道孫紹在哪裡,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會縱容他們發展。」
孫權剛剛才對吳郡放下的一顆心,又被張昭一番話懸了起來,他盯住沙盤半晌,問道:「軍師覺得陸遜他們會藏在哪裡?」
張昭拾起木桿一指新都郡,「現在大家都在說,陸遜等人逃去了新都郡,畢竟那邊山高谷深,我們鞭長莫及,逃去那邊的可能性極大,但微臣卻覺得他們並沒有去新都郡,這不是我的直覺,而是有證據。」
「軍師有什麼證據?」
「主公還記得我們怎麼拿下的吳縣嗎?似乎是一個意外,數千吳縣的老弱婦孺逃出城,使我們得到機會,兵不血刃佔領了吳縣,主公不覺得這裡面有點蹊蹺嗎?」
孫權點點頭,「事後我也覺得很怪異,雖然守將口口聲聲說是要投降我們,但我覺得他驅趕這麼多民眾出城,完全沒有必要,直接投降就是了」
孫權說到這,忽然醒悟過來,「軍師是說陸遜和孫紹就是混在人群中逃出吳縣了。」
張昭緩緩點頭,「主公說得一點沒錯,那守將原本就是陸遜的舊部,他這樣做就是為了掩護陸遜出城,據我所知,他原本是守西城,那天晚上,他自己臨時調換去守東城,當時有人發現一艘烏篷船駛出了吳縣,向松江駛去,
微臣敢肯定,藏中船中之人,就是陸遜和孫紹。」
孫權疑惑地看了一眼張昭,他感覺張昭似乎已經暗中查明了一切,尤其張昭兒子張承出任吳郡丞,這些事情如果不是他兒子派人去詳查,根本就無從得知,張昭還有事情在隱瞞著自己。
想到這,孫權有些不滿道:「軍師還知道什麼,一併說出來吧!」
張昭行一禮,「因為微臣心有疑惑,便讓犬子詳查陸遜的去向,結果發現了一些線索,首先便是陸遜可以要從東城門要走,如果他是去新都郡,那麼就應該從西城門騎馬逃走,為什麼他們偏偏要乘船走東城門,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有人看見他們的船隻駛入松江後便換了千石大船,說明他們早有準備,安排了一艘千石大船在松江等候,吳侯還認為他們是去新都郡嗎?」
孫權心中彷彿想到了什麼,他在沙盤上找到了松江,沿著松江一路向東,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松江最後竟是駛入大海。
「他們出海了!」
張昭點點頭,「不僅是陸遜和孫紹出海了,而且吳郡的漢軍也是從松江出海了,他們有戰船,特地留一艘船給陸遜,他們根本就沒有去新都郡。」
「可是他們出海能去哪裡?」孫權心中亂成一團,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團,讓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張昭歎了口氣,「主公忘記了嗎?當初尚香公主出嫁時,劉璟來江東,主公為了要回豫章郡,把海外的島嶼都給了劉璟,有一次,荊州大將婁發還從海外率船隊歸來,還有,孫賁被囚禁在荒島上,又是誰救了他?把這些事情聯繫起來,主公能想到什麼?」
孫權咬了一下嘴唇,「軍師的意思是說,漢軍在海外已經部署了軍隊?」
張昭苦笑一聲道:「這就是我佩服劉璟的地方,深謀遠慮,當初我怎麼也不明白,他要海外荒島做什麼?現在我明白了,他這就是在我們後背打入一根楔子,就是一支藏在我們身邊的奇兵,主公,劉璟謀江東之心,很多年前就有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孫權也有點急了起來。
「我們現在要應對合肥大戰,暫時無力顧及海外,微臣建議主公讓黃蓋想辦法解決這個威脅,不過我估計黃蓋不會用心去做此事,所以微臣建議主公寫一封密信給賀齊,讓他出兵剿滅海外漢軍。」
孫權沉思片刻問道:「軍師覺得漢軍會在哪裡?」
張昭用木桿一指會稽郡沿海的一片島嶼,「微臣覺得,漢軍就應該在這裡,所謂南下夷州不過是借口,他們要謀江東,一定會在這裡設立軍城。」
孫權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他心煩意亂,漢軍在合肥大戰,他還抱有一絲僥倖,或許漢軍下一步是圍攻中原,但現在一個偶然的發現,使孫權明白了劉璟的企圖,劉璟早在多年前就開始謀取江東了,那麼合肥大戰後,漢軍的目標一定就是江東。
孫權歎了口氣,終於點了點頭,「軍師說得不錯,我這就寫信給賀齊。」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侍衛的急聲稟報,「啟稟吳侯,曹丞相派御史中丞陳群來江東,陳中丞已秘密抵達建業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