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侍衛領著一名六十歲左右的老者進來,他上前跪下行禮,「小民班德,拜見漢王殿下!」
賈詡在一旁介紹道:「這位班德老人原來也是烏桓部落的一名酋長,幾年前他的部落全部轉為農耕,在雕陰縣一帶生活,因不堪匈奴人的沉重賦稅,他便率領族人遷入關中,被安置在安定縣一帶,他對洛水的情況非常熟悉。」
劉璟點點頭,上前扶起他笑道:「對於轉為農耕的牧民我一向是非常歡迎,不用多禮,請起!」
班德顯得很激動,他又自告奮勇道:「我和烏桓大酋長魯昔很熟悉,小民願意替殿下去勸說酋長歸降漢國。」
「這件事倒不用著急,不過我想知道,你們在轉為農耕後,還是維持從前遊牧部落的生活方式嗎?」
這是劉璟最感興趣的問題,到目前為止,他接觸不少遊牧民族轉為農耕民族,但無一例外都是被官府強行安置,對於這種自願轉為農耕的遊牧民族,劉璟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們目前的生活充滿了好奇。
班德苦笑一聲說:「農耕和遊牧是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光是定居和移居那麼簡單,才一年的時間,變化很大,關鍵是家家戶戶對自身的利益愈加看重,尤其是年輕人,都不願再拿出財物奉養部落長老,年輕人還大多改了漢姓,學習說漢語,我這個酋長其實也已名存實亡,現在我只是一個族長,只能管束到我的兄弟子侄。」
劉璟點了點頭,這和他的想法基本吻合,生產方式改變,生活方式和文化都必然會改變,漢化不可避免,適應遊牧生活的部落制度會自然解體消亡,尤其年輕人更願意接受漢文化洗禮,不過他也沒有想到,才一年的時間,變化就這麼大,但轉念又一想,他們已經轉為農耕好幾年了,應該早就有了變化。
這時,賈詡又提醒劉璟道:「殿下不想問問洛水的情況嗎?」
一句話提醒了劉璟,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烏桓騎兵會不會沿洛川道殺向關中,他便問道:「魯昔已經集結兵力,老丈認為他會沿洛水南下,進入關中嗎?」
班德低頭想了想道:「魯昔有沒有攻打關中的想法我不知道,不過現在是六月,正是洛水的漲水期,河床已被淹沒,尤其宜雲谷北面一段約三十里路程,叫做白馬峽,那裡水流湍急,兩邊是峭壁斷崖,高山阻隔,根本無路可行,除非他們乘羊皮筏子南下,否則他們只能等到冬天。」
「冬天可以步行南下?」劉璟又追問道。
「冬天洛水結冰,當然可以從冰面上南下,其實在八月入秋以後,河水漸漸枯小,便可以沿著河床南下,不再需要乘羊皮筏子。」
劉璟負手來回踱步,聽這位老人的意思,只是因為白馬峽一段水流湍急而無法南下,但如果烏桓人使用大型皮筏子,就可以載人馬進入關中,還是有一定威脅。
這時,班德又小心翼翼道:「殿下,小民並不認為烏桓人會進兵關中。」
「為何?」劉璟看了他一眼問道。
「因為烏桓人沒有進兵關中的野心,從來沒有過先例,幾百年來,烏桓人都生活在匈奴的陰影之下,為生存而掙扎,從未想過要進軍中原。」
劉璟當然相信烏桓人沒有這種野心,但如果是在匈奴人的威逼之下,就難說了。
他也不說破,便點點頭笑道:「多謝老丈解惑,我會盡力幫助烏桓人擺脫匈奴人的控制,希望老丈暫住幾日,或許我還有用老丈之處。」
班德感激不盡,跪下磕頭,慢慢退了下去,劉璟隨即對法正道:「立刻傳令漢軍率一萬軍沿洛水北上,在宜雲谷一帶紮營,令他們務必在江面上拉起攔江鐵索。」
法正立刻去書寫軍令,這時,劉璟又問道賈詡,「軍師覺得我是主動出擊迎戰烏桓騎兵,還是防範匈奴,閉關不戰?」
賈詡笑了笑道:「這個問題很微妙,也很難回答,我說可以出擊,也說不能出擊,關鍵就在劉去卑,如果我們能拖住匈奴,那麼我們就可以全力進攻烏桓。」
劉璟沉思片刻,冷然道:「要想拖住匈奴,最好便是出奇兵!」
奢延海位於長城以北,河套以南的茫茫荒漠之中,數十條河流注入,最終形成了一面波光萬頃的淡水湖泊,它和居延海一起被稱為塞北最明亮的兩顆明珠,漢朝時,在東面的奢延水南岸曾設奢延縣,由於匈奴入侵,縣城已廢棄。
奢延海四周被戈壁和草原間雜著包圍,沿岸十幾里內綠草茵茵,牧草豐美,遼闊的牧場和充足的水源使這裡成為劉去卑本部落的過冬之地,夏天他們一般都會返回河套平原。
但今年卻不同往年,因為青壯皆隨劉去卑南下,十餘萬婦孺也就沒有北遷河套,而是留在了奢延海,不斷供給前方將士大量牛羊。
這天中午,在距離奢延海約兩百里外的一片森林旁,一支三千人的騎兵正疾速向北奔馳,這支騎兵正是馬岱率領的劉璟直屬騎兵,在經過五六天的修養和補充兵源後,他們又再次上路,奉劉璟之令,出奇兵襲擊奢延海,劉去卑的老巢。
這時,騎兵已經奔至森林盡頭,一名熟悉地形的軍侯對馬岱道:「將軍,休息一下吧!再向北走就是長二十里的荒漠了。」
馬岱勒住戰馬,見不遠處有一條小河,便下令道:「去河邊休息!」
士兵們紛紛調轉馬頭,將不遠處的小河奔去,片刻,小河旁邊人聲鼎沸,熱鬧異常,人馬痛飲這清澈甘甜的河水,河水冰涼,在炎熱的夏天簡直就如天堂一般,不少士兵都跳進了河水中。
馬岱也翻身下馬,找了一處草地坐下,一名士兵灌了一壺水遞給他,馬岱喝了幾口水,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形,北方隱隱可見巨大的山巒,近處是白亮亮的戈壁灘,在陽光直射下,熱氣流動,儼如火爐一般。
他眉頭一皺,問帶路的軍侯李淯道:「難道一定要走戈壁嗎?沒有別的捷徑?」
李淯父親是商人,他從小跟隨父親多次往返草原和關中,對這邊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笑了笑道:「遠處的山脈叫白於山,山上修築有長城,從這裡到白於山約二十里,一路都是荒漠,也有一點綠色植物,但大部分是戈壁,過了白於山就是草原,再向北走五十里就到奢延海,夏天走山腳這一段荒路確實很痛苦,不過我知道一條綠路,約一里寬的草地,直通過山峽谷,匈奴人南下必走這條綠路。」
馬岱大喜,「這條綠路在哪裡?」
李淯一指東面,「沿小河向東走幾里便到!」
馬岱猛灌幾口涼水,暑氣頓消,他下令道:「休息半個時辰後出發!」
漢軍騎兵向西奔行數里,便漸漸抵達了所謂的綠路,確實名副其實,在周圍一片熾熱白亮的戈壁灘上,這塊一里寬的綠地顯得格外突出,也格外的養眼,就像一幅綠色地毯,直通遠方的白於山脈。
就在這時,兩名斥候疾奔而至,向馬岱抱拳稟報道:「啟稟將軍,在前方山谷處發現了匈奴人的補給隊,上萬隻的羊群。」
馬岱和副將冷苞對望一眼,馬岱急問道:「有多少軍隊護衛?」
「人倒不多,除了幾十名牧民外,護衛騎兵只有三百人左右。」
「這麼少的騎兵?」馬岱眉頭微微一皺,這麼少的騎兵能做什麼。
這時,嚮導官李淯笑道:「馬將軍有所不知,這裡的護衛騎兵不是防我們襲擊,而是用來防狼,這麼多羊群,夜間一定會引來大批野狼,但野狼雖多,三百騎兵也夠了。」
馬岱這才恍然,其實他也應該知道,在河西也一樣需要防狼,只是他在漢軍多年,河西胡人的防狼習慣他一時有些忘了。
冷苞眼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摩拳擦掌道:「只有三百人,我們完全可以聚而殲之,不留活口。」
馬岱想了想道:「其實不必殲滅,堵截住北面的回路,讓出南面通道,讓他們去向劉去卑報信,逼劉去卑北撤,我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冷苞一拍腦門,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真是糊塗了,我們就是要讓劉去卑知道危險,還全殲做什麼?」
馬岱點點頭,「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行動。」
他當即兵分三路,命李淯率五百人守峽谷,防止匈奴人逃回奢延澤報信,其餘兩千五百人兵分兩路,馬岱率一部從東北方向進攻,冷苞率一部從西北方向進攻,兩面夾擊匈奴人補給隊。
部署完畢,馬岱翻身上馬,大聲令道:「弟兄們賣力一點,晚上可以飽吃一頓烤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