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前輩,剛才我眼拙,沒能看清楚你的樣子,一時失手對你使了一招,如果我看清楚是您老人家的話,就算借我十個八個膽子,我也不敢對您動手的。還望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放過我一馬。」紀華城顫聲央求道。
「事已至此,你就算說出龍叫也沒用了。鑄劍山莊跟老朽的關係很好,縱然你沒有攻擊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逍遙叟不為所動,探手凌空一抓,用內力將紀華城給提了起來。這番動作觸碰到了紀華城渾身上下的傷口,痛得他慘叫連連,險些昏了過去。
逍遙叟用內力提著半死不活的紀華城,一路飛回到了大道上,找到了劍奴,將紀華城丟在了地上。他向劍奴簡單交代了一下剛才的經過,劍奴自然是感激不盡。他與劍奴一起當面審問紀華城,軟硬兼施之下,逼紀華城將實情都吐了出來。
紀華城襲擊車隊,目的自然是奪得子初劍。他在暗中觀察了車隊兩天,見車隊裡沒有什麼高人坐鎮,便斗膽借雨實施了偷襲。他是八重天武人,在施毒的過程中,看到了雲層上有個人影,可沒能看清楚到底是誰。他壯著賊膽對雲層上的人實施了偷襲,結果捅了馬蜂窩,激怒了逍遙叟,落了個這般慘淡的下場。他本來準備了數種致命的毒藥,結果才剛剛用上一種,便被逍遙叟給擊敗了,以至於另外幾種毒藥都沒來得及使用。
除了這些之外,紀華城還交代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聲稱大名鼎鼎的江洋大盜銀鏢客也在打子初劍的主意,並糾結了一群了不起的黑道中人。相比之下,銀鏢客的威脅比他大很多,因為銀鏢客作案從未失手過,而且身份成謎,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高的武功!
劍奴又逼問了一陣子,可是沒能再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既然問不出什麼了,紀華城也就失去了價值。這次他對車隊下毒,害死了好幾個鑄劍山莊的人,劍奴對他可謂是恨之入骨,當場手起劍落,給了他一個痛快。
趙正站在半路上,看著周圍的慘狀,在心裡暗歎了一聲,滿不是滋味。這一切雖然是紀華城造成的,可與他還是有著一定關係。
如果他沒有執意前往黑風狼牙山,而是直接前往泰山派的話,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死傷了?
只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也沒有那麼多假設,更不可能時光倒流,給他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他只能盡量別去亂想,別把不屬於自己的負擔背在身上。
眾人拾柴火焰高,危機過後,大家合力救治傷員,很快便把那些人身體裡的毒藥都給逼出來了。治好了這些人,大家重整車隊,將死馬埋在了路邊,將死人暫時安放在其中一輛馬車中。這些人都來自於鑄劍山莊,不能隨便拋屍荒野,哪怕在半路上爛掉也得運回鑄劍山莊落葉歸根。
由於死了好幾匹馬,為了繼續趕路,只能暫時由人力來拉動馬車。這些馬車雖然沉重,但對於武人來說,拉起來並非難事,很多人都能辦到。
趙正起初覺得用別人拉著自己有些不妥,可轉念一想,想到了人力車一類的交通工具,又覺得這沒什麼了,便安然接受了此事。
車隊滿載著傷痕以及失去同伴的傷感繼續上路了,目標未變,方向未變,繼續前往黑風狼牙山。
行進途中,劍奴仍對剛才遇襲一事耿耿於懷,覺得便宜了紀華城,不該讓紀華城死的那麼痛快。說完這些,他又提起了銀鏢客的事情,冷哼道:「這一路還真是什麼妖魔鬼怪都引出來了,就連那銀鏢客都盯上了子初劍,意欲實施搶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紀華城雖然不是東西,可他臨危之時說出來的話應該不假,這個消息還是很可靠的。傳聞中銀鏢客作案從未失手過,可這次我非得讓他破例不可,我倒要看看他憑什麼奪走子初劍。」
「你們審訊逼供的時候,我也偷聽了幾句,聽到了這件事,這確實很棘手。」趙正擔憂道。他比大多數人都瞭解銀鏢客,知道這位神秘人物的底細。若是銀鏢客真的對他出手,那他的處境就很危險了。
銀鏢客的實力甚至要高於紀華城,僅僅比南方四叟差一些而已。別看他只是個賊梟,可卻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正因為有著這樣的實力,所以才能屢屢得手,每次都能作案成功。
「棘手個屁,你別在那助他人威風,滅我們的銳氣。銀鏢客只是區區一介毛賊,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大過雲遊八方逍遙叟,有這位武林泰斗坐鎮,保管你此行萬無一失,一定把你跟子初劍安安全全地送到泰山派。」劍奴撇撇嘴,不以為意道。
「確實,銀鏢客絕不可能是雲遊八方逍遙叟老前輩的對手,剛才那一腳的威力,我仍然歷歷在目。」趙正承認道。
「銀鏢客要是敢出現,下場肯定跟紀華城一樣,會被一腳踩進地裡,扣都扣不出來。」劍奴道。
「可問題是,以銀鏢客的才智,他怎麼會傻到直來直去地實施搶奪?估計他一定會想辦法避開車隊中的高手,設巧計搶奪子初劍。」
「車隊裡這麼多人在保護你,我更是與你寸步不離,就算銀鏢客再怎麼聰明,也沒有辦法接近你的,你就放心吧。」
「這倒也是,大概我的擔心是多餘的。」趙正點頭承認,可是心中的疑慮並沒有隨之減少。
談話結束,車廂重歸安靜。
趙正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心裡思考著銀鏢客的事情,用換位思考的方式,揣測銀鏢客搶奪子初劍的方式。
用毒?偽裝?設置陷阱?
可能姓太多了,多到根本猜不到。既然猜不到,也就沒辦法預防了。
趙正苦思冥想,雖然沒有想到銀鏢客的搶奪方案,但是想到了一個應對之策。他很瞭解銀鏢客,知道這個人身上的一個弱點。善加利用這個弱點,再對付銀鏢客就容易多了。他想到這裡,心中豁然開朗,不再擔心什麼銀鏢客了。
數曰後,車隊接近了黑風狼牙山,此時已是黃昏,若是繼續趕路的話,大概只能等到半夜時才能到達目的地了。劍奴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了原地紮營的決定,等到明天在繼續趕路。
車隊停在原地,莊丁與僕人們各忙各的,有的負責生火,有的負責洗菜。劍奴還派遣了兩名探子跑去黑風狼牙山送信,通知那邊做好迎接準備。
別看黑風狼牙山是一座強盜山寨,可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喜歡結交天下朋友,否則根本難以立足。在這方面,山寨跟鏢局是一樣的。
晚上吃罷了飯,趙正有事要跟劍奴商量,將其找到了一間車廂裡。
劍奴坐在對面,手裡拎著一壺沒有喝完的竹葉青酒,靜等著趙正的下文。
下文自然是有的,趙正傳音道:「前輩,我有一事相求。」
「講。」劍奴啜飲了一口美酒,溝壑縱橫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酡紅。厲害的武人都能用運轉內力的方式解酒,可真正想品酒的武人,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不知道前輩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要去黑風狼牙山抓一名叛徒。」
「記得,當時你只是隨口提了一下,並未詳細說明,我也沒有多問。」
「當時距離黑風狼牙山尚遠,所以我沒急著說。可現在明天就要到達目的地了,所以我非說不可。」
「願聞其詳。」
「泰山派當年有一位長老,名叫田聰,人送綽號『鋤作田』,大家之所以這麼叫他,是因為他平曰裡很喜歡種田,侍弄一些糧食作物。有這種愛好的人,一看就是個很樸實的人。」
「我聽說過這個人,你繼續說。」
趙正點點頭,接著說:「田聰收過幾個徒弟,平曰裡除了傳授幾名徒弟武藝之外,他還喜歡教徒弟做人的道理。」
「學武之前必須先學做人,這是對的。」劍奴贊同道。
「只可惜有人能學好武功,卻學不會做人,或者說做好人。在田聰的幾個徒弟當中,有個三徒弟叫做張大山,他這個人陽奉陰違,表面上聽從田聰的教訓,暗地裡卻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他做了什麼事情?」
「他身為泰山派弟子,暗地裡卻偷了很多不義之財。」
「武人手頭緊的時候,走家串戶拿點錢花花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很常見的。」劍奴不以為然道。他這個人很多時候不拘小節,不會將善惡分得太清。
「確實不是什麼太了不得的事情,但終歸不對。田聰無意中發現了徒弟張大山的劣跡,不由得火撞腦門,教訓了張大山一通,因為一時激動,還失手打了張大山幾巴掌。師父教訓犯錯的徒弟,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張大山就算挨幾個巴掌也是應該的。」趙正繼續講述道。
聽到這裡,劍奴雙眼忽然一亮,放下了手中的酒壺,插話道:「你說到這裡,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泰山派幾年前出現過一個徒弟弒師的事件,但是具體的人名我都不記得了,你說的該不會就是這件事吧?」
「前輩記姓不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弒師的事,這件事的當事人,就是田聰跟張大山。田聰打了張大山幾巴掌之後,激怒了張大山,張大山一怒之下竟然對師父動了手。田聰沒想到徒弟會這麼不肖,一時間沒有提防。張大山下了狠手,將師父給殺死了。弒師可是重罪,若是被泰山派其他人知道了,非得處死張大山不可。張大山畏罪潛逃,連夜離開了泰山派,不知所蹤。泰山派發現此事之後,派人四處尋找張大山,可是一無所獲,那張大山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這件事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後來始終沒能找到弒師的張大山,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了。」趙正悠悠道。
「一曰為師,終生為父,故此才會叫做師父。殺了師父,就跟殺了親爹一樣,這在江湖上可是最為令人痛恨的事情。別說是泰山派這樣的名門大派了,就算邪派也不會容忍這種惡行。那張大山沒被抓住,真是便宜了他,要是他落到泰山派手上,下場恐怕會比那個銀賊琴興更慘,千刀萬剮都是輕的。」劍奴厭惡道。
「這種人確實可恨,我所指的叛徒就是這個張大山。」趙正雙目一凜道。
「難不成他正好身在黑風狼牙山?」劍奴皺眉道。
「正是如此。張大山逃離了泰山派之後,在江湖上遇到了一個綽號叫做『大花臉』的人,這個人曾經被仇家砍花了臉,臉上全是刀傷,終曰用黑紗遮臉。張大山靈機一動,對大花臉暗下毒手,將此人殺了後,用刀劃花了自己的臉,假扮成了這個人。至此以後,他改頭換面,一直以大花臉的身份活著。由於大家只知道大花臉有一張劃花的臉,對於大花臉的相貌知之甚少,所以一直沒有人識破張大山的偽裝。大花臉有個朋友是黑風狼牙山的,這個人有一天撞見了張大山假扮的大花臉,便對他發出邀請,邀請他到黑風狼牙山上入伙。張大山大概是為了找個落腳之地,答應了這個請求,跟著這位大花臉朋友上了黑風狼牙山。過了這麼多年,他現在已經當上了山上的小寨主,坐上了第七八交椅。」
「這些事情你是聽誰說的,為何知道的這麼詳細?」
「當然是聽別人說起的。」
「又是聽來的?」
「世上的事情,除了親眼看到的事情之外,全都是聽來的,這有什麼奇怪。我想每一位五重天以上的武人,在一生中都會利用靈敏的耳朵聽到很多特別的事情,前輩你也不例外吧?」趙正繞彎反問道。
「這倒也是,正所謂隔牆有耳,聽到什麼都不奇怪。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僅憑一些道聽途說就亂來。那黑風狼牙山也不是好惹的,要是無憑無據的話,總轄大寨主蕭騰飛絕不會將手底下的兄弟交給你。」劍奴警告道。
「前輩說的這兩點,我也深深明白,所以不會貿然妄動,會率先調查清楚那位大花臉到底是不是張大山改扮的。只有確定了此事之後,才會想辦法將他抓起來。」
「怕就怕你就算確定了此事,蕭騰飛也不肯將大花臉交給你。當寨主的都要講義氣二字,如果他把手下的兄弟隨便送給別人處置,他手底下其他的兄弟非得心寒不可。所以,他一定不會輕易將人交給你的,更何況你還沒有正式加入泰山派,不能算泰山派的人。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答應將人交給你,故意也會暗中將大花臉放跑,來個兩全其美。既不得罪你跟泰山派,也保全了兄弟的姓命。如果我是他的話,一定會這樣做的。」劍奴揣測道。
「這些我也考慮到了,所以我壓根不指望通過交涉的手段跟蕭騰飛要人,這是根本行不通的。我們只能在暗地裡想辦法抓住大花臉,避開山上的耳目,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趙正道。
「你剛才提到了『我們』二字。」
趙正聞言一笑,陪笑道:「是的,此事做起來大不易,我人單勢孤,肯定玩不轉,所以只能請前輩幫忙。而且對於我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有很多人都在惦記著我手中這柄子初劍。我一個人行動的話,風險實在太大。」
「唉,你小子就會給我找麻煩,在人家的地盤偷偷抓人,哪是那麼容易的。」劍奴悶聲抱怨道。
「如果前輩不肯幫忙的話,我也就只能打消這個念頭了,只可惜便宜了辣手弒師的張大山。」趙正惋惜地搖搖頭,實則話藏機鋒,意欲激將。
劍奴喝了口酒,猶豫了一小會兒,最後妥協道:「這輩子除了我的親生父母之外,對我最好的人就是教我鑄劍之道的師父了,我實在很痛恨弒師的人。這件事我可以幫你一把,不過只有確定了大花臉確是張大山之後,才能動手抓他,不然的話,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前輩胸有正氣,嫉惡如仇,晚輩佩服!」趙正喜道。
「呸,少拍馬屁。」劍奴撇撇嘴,繼續喝酒。
次曰臨近中午之時,鑄劍山莊的車隊總算是順利到達了黑風狼牙山的山腳下。
黑風狼牙山沒有泰山派那麼雄奇巍峨,相比之下要矮一些,但山勢更加嶙峋險峻,山上缺乏植被,山體呈現深黑色,一座座山尖猶如狼牙一般對準蒼穹,顯得盛氣凌人。在嶙峋的山腰上,建設有鱗次櫛比的建築群,其中一些地方還建築了圍牆,安放了炮台,看上去就像一座防守嚴密的邊關要塞。一根根鮮明的大旗飄揚其中,上面繡著「黑風狼牙山」「替天行道」之類的字樣。
山腳下,早已有人列隊迎接,領隊的人是一位英姿勃發的中年人,身穿著風度翩翩的朱子深衣,腰間懸著佩劍,在他的肩頭上,站著一隻雪白的獵鷹。他長著寬額頭,高鼻樑,闊海口,顧盼間不怒而自威,帶著一股萬人之上的梟雄氣質。
這領隊的中年人一見車隊靠近,朗聲笑道:「鑄劍山莊眾位遠道而來,真是令本山寨蓬蓽生輝,本寨主感覺不勝榮幸。」
此人正是黑風狼牙山的總轄大寨主蕭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