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外面滿是躁動不安的聲音,有好多人在抓癢,馬匹在痛苦嘶鳴。行車軌跡也發生了變化,開始向著一側傾斜。種種跡象表明,車隊遇上了一些麻煩事請。
原本正在閉目養神的劍奴陡然睜開了雙眼,眼中精光四射,好似兩點寒星。他皺眉道:「不好,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什麼麻煩?」趙正也已察覺。
「外面那麼多人在胡亂抓癢,馬匹也有了異常,大家很可能是中毒了。」劍奴面沉似水,伸手撩開了門簾,向外面張望。
外面的情況瞬息萬變,變得越來越嚴重,一輛輛馬車變得東倒西歪,人們在大呼小叫,很多人都在嚷嚷著身上奇癢無比。有一輛失控的馬車乾脆一頭撞在了路邊的山石上,車體倒是沒什麼事,不過馬匹撞得摔倒在了地上。
劍奴與趙正兩人所在的馬車恰好經過倒地的馬車,車輪似乎正壓在了馬匹的頭上,車體順勢跳起,復又重重落在地上。那倒地的馬匹受到如此重擊,想必是活不成了。
「癢,好癢啊……」
前面駕車的車伕嚷嚷著,用手瘋狂地抓著身上的皮膚,哪怕抓破了也不肯停下。他盡著身為車伕的最後一份任務,試圖拉住狂奔的馬匹,可是馬匹根本不聽使喚,仍在繼續往前瘋跑,將馬車帶得風馳電掣。
情況遠比車內兩人想像的還要嚴重,而且在向著更壞的方向發展。
「小子,你留在這裡別動。我出去主持大局。把敵人給揪出來。沒有我的命令。你千萬別出來亂逛。」劍奴匆匆下了吩咐,抓起放在身邊的劍匣,將其對準車窗外,用力拍了一下。數柄寶劍從中飛出,分別飛向了四面八方,形成了一座劍陣,起到了保護作用。
劍奴一腳踢開車門,抓著劍匣飛身跳入了劍陣中。雖然有著密不透風的保護,可還是有數滴雨水透過縫隙落在了他身上。他跟其他人一樣,並未太在意這些漫天飛舞的雨水。他調運數柄寶劍護住週身,抬手對準飛奔的馬車用力一揮,其中一柄劍順勢飛出,將拉車的繩子給斬斷了。
馬匹本在用力拉車,繩子斷掉後,它瞬間失去平衡,仰面栽倒在地,滾出數圈。磕碰得哀鳴不止。可跟這些痛苦比起來,還是它身上那揮之不去的癢感更加可怕。
駕車的車伕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衝擊力掀飛了出去。好在他有功夫在身,落在半空中之時,使了個「雲裡翻」的功夫,翻著跟斗落在了地上,沒有摔倒在地。
馬車的車速頓時放緩,眼看著就要跟後面飛馳的馬車撞上了。
劍奴連忙探手一抓,將這輛馬車給抓了起來,抓著馬車飛身形跳到了路邊,重重放在了地上。他單腳踩住一柄寶劍,使了個金雞獨立式,凝目掃視前後道路,發現車隊已經亂作一團。
「全隊聽令!能停車的趕快停車,停不下來的就把繩子割斷!有人在對我們下毒,也不知道是用的何種下毒手段,現在身在馬車裡面的人不要輕易出來,在馬車外面的人也別輕易進馬車!」他瞪眼大喝道。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這一聲大喝起到了很大作用,提醒了那些慌亂的車伕以及坐在車內的人。眾人紛紛聞聲而動,有車伕咬牙頂著難以忍受的癢感,將馬車停在了路邊。
十輛馬車中,只有四輛馬車順利停了下來,其餘的不是翻了就是跑遠了。跟馬車比起來,那些中毒者更慘一些,他們用力抓癢,撓破了皮肉,一個個變得血肉模糊。若是長此以往,這些中毒者非得被癢感活活折磨死不可。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眼下救出敵人才是最重要的,暫且沒有時間去救助那些中毒者。劍奴電目掃視四周,用內力催動五感,捕捉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他側耳仔細傾聽,在萬千個聲音當中,捕捉到了數個特殊的聲音。
「噗、噗、噗……」
聽這聲音,就好像有人將某種東西彈了出去,聲音十分輕微,幾不可查。
劍奴覺得這聲音裡有古怪,豎起了耳朵,尋覓著聲音源頭。可源頭尚未找到,他便感覺身上有幾個地方開始隱隱發癢,出現了中毒跡象!他暗叫糟糕,趁著毒藥發作之前,連忙運功逼毒。
不幸中的萬幸,這種帶來癢感的毒藥是通過皮膚下毒的,毒素都停留在皮肉表層,比較容易逼出。劍奴略一運功,就將剛剛滲入肌膚的毒藥給逼出來了,體表冒出一小滴一小滴的黑水。他用力一震,將這些逼出來的毒藥都給震開了。
劍奴身上的癢感很快消失,可過了沒多久,又傳來了新的癢感,這證明他又中毒了!
「我的乖乖,這人下毒的本領也高明了,到底是用什麼辦法給我下的毒?」劍奴心底駭然,轉念思量。他看著一絲絲雨水落在手背上,而後過了沒多久,手背上就傳來了癢感,心中頓時明悟,猜到了敵人的下毒手法。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大喝道:「大家小心,敵人是利用雨水下的毒!他將毒藥彈到了雨水裡,然後雨水落在了我們身上,害我們中了毒!大家快想辦法遮風擋雨,別再被雨水淋到!那些個中毒的人,身上若是有功夫的,趕緊用內力將毒藥逼出,這種毒藥並不難祛除!車隊裡有本事擋得住毒雨的,還有那些身在暗處的高手,全都忙活起來,跟我一起將暗中下毒的王八羔子揪出來!老子今天非把他亂刃分屍不可!」
眾人聞聲而動,站在雨水下面的,趕緊跑去躲雨。身在馬車裡的人,將車內備用的雨傘跟蓑衣遞了出來,給外面的人使用。一些武功高的人運功將毒逼出。至於那些武功低的人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趙正身在馬車中。一聽這毒藥是靠雨水傳播的。心裡咯登一下,掛念起了幾位親友的安危。他對著敞開的車窗口,揚聲喊道:「姐姐,子嬅,宋大哥,任大哥……你們怎麼樣?有沒有中毒?」
聲音匯入外面嘈雜的聲潮中,並未得到回應。
趙正心急火燎,提高嗓音。又喊了兩聲。
這次總算是得到了回應,就聽一人嘶聲喊道:「趙正,是你嗎?快來救救哥哥,我身上中毒了,都快被癢死了!」
趙正辨別聲音,聽出這是宋快嘴的聲音。這人跟他交情深厚,而且是第一個傳他武功的人,他一直銘記此恩,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他違背了劍奴的吩咐,打算出去對宋快嘴施以援手。不過雨水有毒,不能貿然出去自找倒霉。得做好防範才行。
他放下車窗簾,令車廂與外界隔絕,然後開啟了系統倉庫,從中取出了一件冬天穿的毛絨大氅,一把披在身上。他接著取出了面罩,遮住了臉部,僅僅露出一對眼睛。取出了皮手套戴在了手上,將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他還嫌不夠,又取出了兩把素面油傘,將一把插入褲帶縫隙中備用,打著另一把傘跳出了車廂。
天公不作美,外面的雨勢比之剛才更大了一些,這意味著毒藥更容易傳播了。
「宋大哥,你在哪?」趙正喊道。
「我在這裡,你快點來!」宋快嘴的聲音從西南方傳了過來。
趙正辨明方向,腳尖點地,騰身掠空,兩個縱越跳到了宋快嘴身邊。
此時宋快嘴正躲在一棵大樹下,用力抓撓著身體,已經撓出了好幾條血印,有大滴的血珠冒了出來。
趙正不再囉嗦,當即展開救治,先是伸手點住了宋快嘴身上的穴道,免得他繼續亂抓,把皮肉抓破。
宋快嘴身中了麻痺穴道,可身體還是在微微抖動。由此可見這癢感有多麼折磨人,在這刺激之下,連點穴效果都打了折扣。
趙正擔心點穴效果維持不了多久,連忙展開救治,一手舉著雨傘,一手按在了宋快嘴的胸口,傳導自身的內力,幫助宋快嘴逼毒療傷。他沒有練過這方面的本事,不敢盲目冒進,行功速度很穩健。
過了好一會兒,宋快嘴的體表這才冒出了一些毒藥黑水,他身體的抖動幅度也小了一些。
雖然逼毒療傷起了作用,可進展未免太慢,眼下情況緊急,哪能這樣浪費時間。趙正索性拿開了手,從百寶囊中取出了一個黑色小藥瓶,將蓋子揪下來之後,倒出了一粒黑如珍珠的小圓球,正是他前不久剛剛得到手的黑蓮子。
這東西可是解毒聖藥,解除這雨水中的奇毒應該不是難事。
趙正將黑蓮子捏碎,灌入了宋快嘴口中,推手將下巴合上,略一用力,將黑蓮子送了下去。
這解藥果然名不虛傳,見效速度比趙正逼毒療傷還快,宋快嘴很快便徹底停止了抖動,體表冒出一滴滴的黑色毒水。
趙正鬆了口氣,手一晃,解開了宋快嘴身上的穴道。
「趙正,你剛才給我吃的是什麼,可真是太管用了,我服下去之後,馬上就不癢了。」宋快嘴喜道。
「一粒解藥而已。你拿著傘,呆在這裡別動,我去幫忙,看看能不能把下毒的人揪出來。」趙正將手中的雨傘遞給了宋快嘴,將另一把傘撐了起來,步入雨中。
趙正左右張望,觀看車隊的情況,發現局面還是很混亂,而且出現了嚴重的死傷。
已經有人將自己給生生撓死了!
死者是一名馬伕,死狀極其淒慘,身上無一完好,死因是他撕開了自己的肚子,裡面的零碎全都露在了外面。
若是任由那些中毒者抓下去,還會出現更多的死傷,自己將自己活活抓死,這種死法也未免太悲慘了一點。
好在車隊中的一些高手都已經出動了,靠著雨具闖入風雨中,對中毒者展開救治。有的人靠運功幫忙逼毒療傷,有的人則為那些中毒者灌下了解藥。車隊此行儲備了為數不少的解藥,各式各樣都有。不乏一些堪比黑蓮子的靈丹妙藥。
眼下的情況雖然混亂。但初步得到了控制。
趙正稍稍放下心。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尋找敵人方面,這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不把敵人揪出來,對方還能繼續往雨中投毒。他根據中毒者的症狀,判斷出這是江湖上令人聞之色變的「撓撓樂」,別聽名字很可笑,毒藥效果卻十分可怕。
這種毒藥出自五毒門,但並非只有五毒門使用。這個門派是個十分臭名昭著的門派,專門以販賣毒藥為業,將各種毒藥賣到江湖中,間接害死了很多人。別說是正道門派了,就連邪道門派都對五毒門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連根拔起,徹底剷除。
江湖上曾經數次有人挑頭對付五毒門,可每次都未能成功。五毒門靠著各種可怕的毒藥屹立不倒,至今仍在荼毒著江湖。
既然這種撓撓樂誰都有可能使用,也就沒法推測出敵人的身份了。
趙正沉著臉掃視著陰霾的天空。尋找著有可能從任何一個地方冒出來的敵人。
與此同時,身在暗處的一些高手也跟趙正一樣。在尋找著下毒的敵人。在這些人當中,修為境界最高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飛天女夜叉.花想容,另一個是雲遊八方逍遙叟。前者不必細提,後者是受到鐵玄風之請,特此過來暗地裡保護這支車隊的。
正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雲遊八方逍遙叟特地帶了三位老朋友捧鑄劍山莊的場,自然希望整個事情能夠圓滿結束,不要出什麼岔子。若是有人襲擊了車隊,甚至是奪走了子初劍,他這位武林高人也會跟著丟臉栽跟頭。
逍遙叟凌空懸浮在高高的雲層中,努力尋覓著敵人的位置,不過他不是在用五感尋找,而是在用另外一種特殊的方式尋找。他是一名十重天武人,這個境界名為「天人合一」,武人到了這個境界,能夠與周圍的自然環境融為一體,進而做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十重天武人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周圍一切的環境變化,這種感受會比用五感來感受更加清晰明確,而且覆蓋的範圍也更大。除了感受之外,十重天武人還能夠調度周圍環境中存在的「氣」,將其借為己用。這是十重天武人最厲害的兩種本領,但這個境界的奧妙還遠不止如此。
靠著天人合一的本領,逍遙叟感受到了劍奴所感受不到的東西。
之前劍奴曾經聽到過一些奇怪的「噗噗」聲,這種怪聲其實正是敵人下毒時所發出的,敵人動手將一些毒藥粉末彈到空中,並且使其在半空中散開,融入到雨水中,令雨水變成危險的毒雨。
只要辨明毒藥粉末飛來的方向,自然就能救出敵人所在的位置。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就難了。敵人十分狡猾,彈射毒藥粉末的時候,手上用了巧勁,毒藥粉末並非直線飛出去的,而是曲折乃至蛇形飛行的,很難尋找到源頭。
逍遙叟感覺到了幾個可疑的位置,但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沒有貿然出手。像是他這種高人,骨子裡難免都會有點傲氣,一心只想速戰速決,爭取一招制敵。
就在他細細感受天地自然的時候,一股不善惡風向他撲了過來,力道又快又猛,其中夾雜著一股腥臭之氣,竟然是一股摻雜了毒藥的陰毒內力。
「放肆!竟然敢偷襲老朽,真是不知死活!」逍遙叟不由得勃然大怒,猛然轉過身,衝著惡風撲來的方向瞪了一下眼睛。他甚至都沒有出招,光靠著這一瞪眼的力量,便將那股有毒內力給生生攔住了。
天空之上,兩股力量碰撞到一起,發出音爆巨響,一股毒霧隨之炸開。
不等毒霧擴散,逍遙叟一揮大袖,將毒霧盡數吹到了頭頂的高空。
一擊不成,敵人沒有再貿然追擊,看來這一招只是為了試探逍遙叟的本領。他終止了進攻,看來對逍遙叟的實力十分忌憚。
逍遙叟怒氣未消,下定決心一定要將敵人揪出來,他見敵人遲遲不再動手,改變了策略,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動出擊。他向著北方踏了一步,身形瞬間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到了百丈之外。他放開感知,在北方檢查了一番,見沒有可疑的地方,放棄了這裡,改往東方踏了一步,又是一躍百丈遠。
他以車隊為中心,不斷改換位置,在四面八方展開搜查。他反反覆覆找了三圈,終於在西邊的一片茂密樹林中找到了一個可疑的人。這片地方了無人煙,一般不會有人來的,這人站在林中,又距離車隊不遠,九成就是那下毒者。
他瞪眼望向林中那名可疑人,目光穿過數十丈的距離,將那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身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衣服上有很多衣兜,五官相貌很是邪氣,一雙手的指甲很長,銳利如鉤。他正在連連彈手,將指甲縫中藏匿的毒藥粉末彈到空中。這樣一來,更加確定了他就是下毒者!
逍遙叟不認得這個人,但是認得那雙手。
江湖上有一名下毒的高手,名叫紀華城,綽號魔蠍手,傳聞他的雙手指甲奇長,很善於用指甲彈射毒粉。
林中的下毒者無論下毒的本領還是那雙手,都跟魔蠍手.紀華城十分吻合。
「紀華城!你這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鼠輩,竟然敢打鑄劍山莊的主意,還對我動了手,真是自尋死路!」逍遙叟陡然爆喝,看似蒼老消瘦的身軀裡面,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氣勢,光是這股氣勢便有著驚人的破壞力,絕非一般人能夠承受。在他的背後,由氣勢凝成了一個人形虛影,腳踩著地,頭頂著天,面目跟他本人長得一模一樣。
這股氣勢只有九重天以上的武人才能擁有,能力名為「氣勢如虹」,可以起到震懾旁人的效果。尋常人只要感受到這股氣勢,便會被嚇得昏過去。
逍遙叟放出氣勢可不光是在嚇唬人而已,他抬起了右腳,朝著紀華城用力踩了下去。這一腳足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一腳下去之後,爆發出一聲雷鳴巨響,以紀華城為中心的樹林,頓時向下塌陷,出現了一個長達十數丈的巨大腳印!
那些樹木被紛紛踩倒,陷入了泥土裡,地面變得一馬平川。一股勁風向著四周擴散,掀起了地面的沙石,吹得腳印周圍的樹木劇烈搖動。
再看腳印中心,紀華城就跟那些樹木一樣,深深陷在其中。他的身體已經被踩得變形了,四肢以怪異的動作扭向一旁,骨頭不用看也知道斷了很多。他受了極嚴重的傷,七竅均都不同程度地冒出了血,生命奄奄一息。
這是逍遙叟留情之後的結果,如果他下死手的話,紀華城已經被踏成了一塊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