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站定腳跟,向著劍塚門口遙遙望去,目光遠遠越過了眾人頭頂。
劍塚位於一座嶙峋大山的山腹內,整座山怪石林立,缺少植被,顯得光禿禿的。劍塚的入口就在山腳下,由一個石門作為阻擋,在石門上雕刻著劍塚二字。在石門前面有兩個碟型石座,座上各自坐著一名老人,這二人氣度不凡,目光如電,一看就是高手。
兩名高手身前是一片空地,地上插滿了劍,劍的數量眾多,密密麻麻,數都數不過來。一股無形內力無時無刻充斥在劍陣之中,使得所有的劍形成共鳴,微微發顫。在陽光的照耀下,這些寶劍閃著銀光,光芒練成一片,耀人眼目,咄咄逼人。
光是遠遠看著那個劍陣,就讓人覺得為之一凜,心生敬意。
劍奴率隊走在最前面,回身介紹道:「你們面前這個劍陣叫做『銀河劍陣』,會常年保持催動狀態,不管誰來了也不會收斂陣勢,謹防有人擅闖劍塚,盜取寶劍。只有穿過這座劍陣才能到達劍塚門口,待會兒我在前面帶路,你們跟在我後面,我怎麼走,你們怎麼走,可別走錯了,誤入劍陣中的險地。」
眾多打擂者稀稀拉拉地應了幾聲,答應下來。
劍奴轉回身繼續往前走,走得速度很慢,後面的打擂者緊跟著他,連成了一條長龍。
趙正的位置比較靠後,位於隊尾,等到大半的人走入了劍陣,這才邁動了步子,跟了上去。這個銀河劍陣比劍奴之前布下過的絕路劍陣複雜得多,趙正記不太清走法,只能老實跟在後面,耍不出什麼ど蛾子。
劍奴領著這些人陸陸續續到達了劍塚門口,跟兩名住持銀河劍陣的高手打了招呼,傳遞了暗號。
兩名高手用傳音之法給予回應,放任劍奴繼續前行。
劍奴走到石門前,將老手按了上去,用暗勁開啟了石門,邁步而入。
劍塚內並沒有光源,可是插在石台上的數百柄劍依然錚明瓦亮,將整個山腹照得通明。
一股由眾多寶劍凝聚起來的寒氣衝了出來,扑打在門口附近的人身上,就好像寒冬臘月裡捲著雪花的冷風一般。這也多虧這些人是武人,身子骨結實,若是換成普通人,非得被吹得渾身打顫不可。
眾多打擂者懷著敬畏的心情,依次走入劍塚,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四下張望觀看。
劍塚是鑄劍山莊的禁地,輕易不讓外人進入,這次一下子讓這麼多外人進入,算是破天荒了。
趙正走在隊尾,隨後進入,張望了一番,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了對面的石台上。這個劍塚裡面到處都是光禿禿的石頭,沒什麼好看的,唯有石台是道奪人目光的風景線。
這座石台插著幾百柄劍,佔地面積很廣,從這裡望過去,無法看清所有的劍,只能看到一些位於邊緣的劍。石台由一條狹長的石階相連,石階兩側向下深陷,足有數丈高,由於光芒無法照下,顯得黑黑的。
劍奴第一個跳上了石台,站在了上面,衝著下面的打擂者們交代道:「待會兒你們上來,挨個去握子初劍的劍柄,只要能握住一小會兒就算通過,若是受到了子初劍的嫌棄,被子初劍彈開了,就算失敗。在握劍的過程中,禁止動用外功跟內功,若是誰暗中作弊,立即取消打擂資格,逐出鑄劍山莊,永遠不許踏進山莊半步,你們聽明白了麼?」
眾位打擂者點頭應是。
劍奴招招手,命令下面的打擂者們上台。
以這座石台的面積,別說是二十幾個人,就是上來二百多個人也能容納得下,而且還會有空餘。這些打擂者紛紛走上了台,站在了上面。
劍奴帶著眾人走向位於石台中心處的子初劍,並叮囑眾人不許亂碰周圍插在地上的劍,違者同樣會被取消資格,逐出山莊。
趙正四下張望,周圍的地面上插著眾多的寶劍,琳琅滿目,各式各樣,讓人目不暇接。這些寶劍有的保存完好,有的身有殘缺,不是帶著斷口,就是帶著裂痕。這些寶劍可都不是次品,全都出自名家之手,用上等礦石,歷經多日,精心打造而成。這些劍中,甚至包括一些中品乃至上品的廢棄寶劍。
當經過一些優良寶劍的時候,腿上會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涼意,偶爾還能看到那些劍無風自動,十分神奇。尤其是那幾柄上品廢劍,更是顯得靈性十足。
趙正順著腳下的寶劍向前望去,看到了位於石台中心的子初劍!
這柄劍穩穩當當地插在地上,劍柄朝上,劍身朝下,整體比例勻稱,符合規格,上上下下沒有任何點綴裝飾,顯得樸實無華。劍身上散發出一股無形氣勢,形成了一股寒風,向著四周吹散,帶動著石台上所有的劍,好似劍中的王者一般!
這群來自天南海北的年輕武人們,就是為了奪得這柄劍而來到了此地,將自身的安危押在了上面,決意參與危險的比武打擂。
據此最遠的一名打擂者,綽號叫做塞外寒光,來自於極北塞外,此人光是趕到洛書山莊就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
還有一個叫做竇墩的人,更是在來鑄劍山莊的路上遭遇了不測,被刺客殺死,連腦袋都被人摘走了。
刀劍無眼,等到擂台正式召開的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為此喪命。
這些人為了子初劍甘心付出這麼多,可見這柄寶劍對於他們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
不管是誰,只要能得到此劍,全都會跟猛虎生翼一般,大大提高實力。一柄上品寶劍,不單單擁有削鐵如泥的鋒利,還有著其他方面的妙用。
趙正凝視著不遠處的子初劍,心神頓時為之一振,抖擻起了精神。
劍奴領著眾人走到了子初劍近前,吩咐道:「好了,你們排成一排,誰也別搶,一個個來握子初劍的劍柄。」
走在最前面的人正好是摩雲子,他第一個把手握在了子初劍的劍柄上,子初劍輕顫了一下,很快停止了顫抖,沒有拒絕他。摩雲子見狀,嘴角上揚,面露得意之色。
過了一小會兒,劍奴揮揮手道:「你合格了,把手鬆開,換下一個人過來。」
摩雲子有些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旁等待。
接著走上來的人是小靈童.林笑,他才十來歲,正是好奇心強的年紀,早就按耐不住了,亟不可待地將稚嫩的小手按在了劍柄上。
就跟剛才一樣,這次子初劍還是沒有反應,接受了林笑這位打擂者。
小靈童笑著下去,接著換上鄭無極,鄭無極下去,接著換上快劍.辛令,一個挨著一個,輪番去握子初劍的劍柄。
起初這些人全都提心吊膽,生怕會被子初劍剔除出去,可是現在看來,子初劍的測試還是很寬鬆的,至今也沒把誰剔除出去。
當輪到鐵牛握劍的時候,他動手把一雙袖管挽了挽,露出一對粗壯並長有濃密卷毛的手臂,然後伸手抓住了一命劍的劍柄。
劍奴見狀,笑呵呵道:「小子,你不是力氣大麼,可以試試看把這柄子初劍拔出來。」
鐵牛聞言雙眼為之一亮,伸手指了指子初劍,意思是問是否真的可以拔出來看看。
劍奴別有用心,點頭答應,含笑應允。
旁人只許握住劍柄,而鐵牛則得到了拔出子初劍的機會,這個待遇明顯比旁人高了一籌。鐵牛頓時來了精神,壓低了高大的身體,動用了渾身的肌肉,胳膊為之粗了一圈。他雙腿一角力,低喝了一聲,伸出去拔子初劍。
子初劍也就一米來長,滿打滿算也就四斤來重,莫說是鐵牛這個壯漢,就是尋常人也能輕鬆拎起。可是,明明很輕的子初劍,卻跟生了根一樣,穩穩當當地插在土地中,牢牢黏在了裡面。
鐵牛角力三次,愣是沒能撼動子初劍分毫,還把一張大黑臉給憋成了大紅臉,手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
「我記得你小子今天早上吃了不少飯,怎麼才這麼點力氣?你再加把勁,要是連一柄劍都拔不出來,豈不讓大家笑話。」劍奴壞笑道。
「這柄子初劍可真邪門,怎麼插得這麼嚴實,就好像用釘子釘在了地裡面似的,俺再試試看。」鐵牛臉紅脖子粗地說,接著將另外一隻手也按在了劍柄上,兩條臂膀同時發力,灌注了全身的力量。
可是任憑鐵牛如何角力,子初劍就是紋絲不動,縱然老樹盤根也沒這麼穩當。以鐵牛一身的怪力,連水牛都能輕鬆扳倒,縱然是柳樹也能拔出土地,可就是拿子初劍沒辦法。他累得滿頭大汗,手心一滑,哧溜一下脫了手,摔倒在了地上。也多虧子初劍周圍是片空地,沒有別的寶劍插在地上,否則的話,非得被割傷不可。
「見鬼了,這子初劍插得怎麼這麼嚴實?」鐵牛喘著粗氣問道。
在眾多打擂者之中,也有不少孤陋寡聞的年輕人,他們對於上品寶劍並不是十分瞭解,也均都感到十分好奇,紛紛望向了劍奴,尋求解答。
劍奴哈哈一笑,得意道:「上品寶劍,暗藏玄機,劍身裡面不光有劍靈,還有一個可用於孕育內力的『丹田槽』。這個東西就跟人的丹田相似,可以在平日裡孕育內力,存入裡面,以備後用。剛才你在用力拔子初劍的時候,這柄劍動用了自身的內力,將其灌注到了土地中,與你進行角力。你力量不如它,當然無法將它拔出來了。」
「我的乖乖,這上品寶劍簡直就是個妖怪,不光有靈魂,還有這麼一把子力氣。」鐵牛汗顏道。
其他的打擂者也均都露出了駭然神色,一柄寶劍竟然擁有超過四重天武人的力氣,若是得到了這麼一柄神兵利器相助,該提升多大的實力?
「嘿嘿,子初劍的奧妙還遠不止如此,你們這些娃娃好好努力,爭取將子初劍抱走,來一個名利雙收,豈不美哉。」劍奴笑著鼓勵道。
此言一出,多多少少激勵了眾多打擂者的激情,一個個將雙眼瞪起,挺直了腰板,在場的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了許多,恨不得現在就來比個高低上下。
鐵牛拔劍花費了不少時間,也算是通過了測試,退了下去,換下下一個人上來。
一個接著一個人進行測試,通過的人越來越多,留下來的人越來越少。
有個自稱叫做「曾威」的青年走了上來,這個青年沒什麼名氣,長得也十分不起眼,丟在人海中絕不會有人在意。這群打擂者都是年輕翹楚,人中龍鳳,每個人除了武藝高強之外,都有著稜角分明的性格,唯獨這個叫做「曾威」的人太過普通。
可是趙正知道「曾威」並不普通,這個名字壓根是個假名,「曾威」的真名應該是大名鼎鼎的「泥人曾.曾輝」!
曾輝以惟妙惟肖的易容術馳名於天下,不管易容成誰都有模有樣,上至老頭老婦,下至五六歲的頑童,甚至連豺狼虎豹一類的動物他都能易容出來,故此得了個泥人曾的綽號。
只可惜曾輝本領雖高,卻不走正路。他為人貪財好色,做過不少陰損的事情。他多次利用易容術改扮成旁人,取用旁人的財物,甚至還糟蹋了旁人的妻女。他的所作所為,曾經曝光過兩次,受到了江湖中人的指責。這還只是被人知曉了的兩個惡行而已,暗地裡沒被發現的惡行,不知道還有多少。
曾輝跟琴興一樣,在江湖上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可是曾輝比琴興更加神出鬼沒,更加難以捉拿,一直逍遙法外。
這次鑄劍山莊擺下擂台,召集全天下的後起之秀,為子初劍尋覓新主人。曾輝詢問之後,動了貪念,喬裝打扮成了年輕人的摸樣,前來此地參與打擂。他身負七重天修為,以這個實力對付一群毛孩子還不是綽綽有餘,只要不被人發現,這柄子初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曾輝就算易容的本領再高,也有露馬腳的時候。
趙正死死盯住了曾輝,打算待會兒揭穿曾輝的偽裝。有曾輝混在打擂者之中,他是不可能獲勝的。而且曾輝本身又不是什麼好鳥,該給予一個嚴厲的教訓。
曾輝走到子初劍近前,伸手抓住劍柄,剛一接觸到那冰冷的金屬,上面便傳來一股無形力量,在他的身體裡兜了三圈。
對於這次測試,子初劍主要測試的只有兩點,一是打擂者的自身實力,二是打擂者的年紀。如果它發現打擂者實力不濟,或者筋骨老邁,就會將打擂者的手彈開。經過這番測試,它發現這名打擂者的筋骨都已經定了型,雖然不是很老,但也失去了年輕人應有的朝氣,年紀絕對不小了。
子初劍當即生出抵抗反應,暗暗發出一股內力,試圖將曾輝的手彈開。
曾輝察覺手心有異,連忙不動聲色地加以抵擋,他仗著自身有七重天的修為,對於內力的掌控如魚得水,故此不怕被劍奴發現。
劍奴也確確實實沒有發現,他神色如常地站在旁邊,靜等著時間到了之後,換另外一人上場。
可是曾輝能瞞得住劍奴,卻瞞不住子初劍,子初劍見曾輝出力抵抗,當即勃然大怒,動用了更多的反彈力量,劍身甚至發出了一聲猛虎下山般的清嘯!
「嗯?」劍奴與子初劍心意相連,當即察覺不對,怒容斥道,「曾威!你小子竟敢違抗我之前定下的規矩,動用內力與子初劍抗衡,還不給我撒手!子初劍有自主選擇主人的權利,它看不上誰,誰就沒資格參與打擂!」
曾輝見事情敗露,唯恐事情鬧大,只得恨恨地鬆開了手,退開一步,歉然道:「晚輩急於求成,違反了您之前定下的規定,真是罪該萬死,還望前輩念在我年少無知的份兒上,放我一馬。我願意放棄這場擂台賽,離開鑄劍山莊。」
「哼,你退在一旁,等所有人測試結束之後,我再命人將你逐出山莊。」劍奴沒好氣道。
「多謝前輩開恩。」曾輝不甘心地咬咬牙,退在了一旁。
如果曾輝是個善良之輩,離開也就算了,可他做過不少壞事,趙正豈能輕易放過他。
「劍奴前輩,不要輕易放過此人!他不是年輕人,而是個中年人,綽號叫做泥人曾,真名叫做曾輝,他為了得到子初劍,易容打扮成了年輕人魚目混珠。他如此戲耍於你,你豈能讓他這麼容易就走了?」趙正不動聲色地傳音道。
「嗯?」劍奴挑起眉頭,舉目掃視四周,卻沒有找到說話的人,而且傳音者也不再言語了。
劍奴心裡犯了嘀咕,將信將疑,可只要有一點懷疑,他就得調查清楚。如果這個曾威真是曾輝改扮成的,那事情就嚴重了,決計不能輕饒。他眼珠一轉,陡然拔高音量,衝著「曾威」厲聲喝道,「大膽曾輝,竟然敢易容成年輕人來欺騙老朽,真是不知死活!」
這一聲厲喝猶如長鞭破空,狠狠劈在曾輝頭上,他嚇得打了個寒顫,瞪大了雙眼,連腿都有點軟了。
劍奴見「曾威」嚇成這樣,明顯是心中有鬼,又信了幾成。他邁大步走了過去,喝道:「看我把你的人皮面具摘下,讓你露出本來面目,再把你帶到我哥哥那裡處置。」
其實劍奴這番話只是在敲打試探,並不能完全確認曾輝的身份,可是落在曾輝耳中,就跟晴天霹靂一樣。
曾輝一聽劍奴要撕破自己的人皮面具,嚇得魂不附體,再也不敢逗留,兩腳一點地,向著山洞口飛了出去。從他這逃跑的勢頭跟速度來看,修為遠遠超過五重天武人,甚至還壓了六重天武人一頭,快得就像一道閃電。
劍奴見「曾威」如此心虛,徹底相信了傳音者的說法,哪能任其從眼皮底下溜走,當即出手加以阻攔。他對準了山洞口的方向,彎下了腰,伸出雙手猛拍背上的劍匣,二十幾柄大大小小的寶劍從中飛出,匯成一條銀龍,向前猛衝而出。
曾輝的速度快,這些寶劍的速度更快!
轉瞬之間,二十幾柄寶劍便殺到了曾輝身後,將其刺了個透心涼。
曾輝的身子就跟斷了線的紅風箏似的,噗通一聲落在了石階上,距離山洞口只有數步的距離。其實就算劍奴不殺他,他飛出洞口之後,還是會被銀河劍陣困住,照樣插翅難飛。
劍奴手指一翻,運轉半空中的內力,撥動二十多柄寶劍的飛行軌跡。這些寶劍在劍塚半空中飛了三圈,逐漸減緩速度,然後一柄接著一柄地飛回到劍匣中,猶如飛燕歸巢。
這一切兔起鶻落,發生得太快太快,眾多打擂者全都看傻眼了。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大活人便死在了劍奴的亂劍之下,成為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