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在方磚地面上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路,忽然拐了一個大彎,進入了一棟房屋中。姜家父子兩人連忙跟上,也進了屋。
這屋子是個土屋,牆壁都是由黃土夯實而成,面積不大,有三個房間。
「在這個屋裡可以隨便亂走,只要別碰屋內的擺設就行了。」童子頭也不回地出聲叮囑,稍顯無禮。
聞言,姜家父子兩人放鬆了一點,敢於隨意落腳了,可潛移默化間,還是一直謹慎地跟在童子身後。
童子先是進入北屋,走到了一張字畫前,探手在字畫中的一個筆畫上用力畫了一下。字畫中依稀傳出機關傳動的聲響,聲音很小,猶如蚊鳴。童子接著進入了南屋,雙手捧住一個燭台,稍稍用力挪動一下,燭台下同樣傳出機關聲響。他最後繞回到了客廳,雙手按在一把椅子上,用力壓下去,椅子生生陷入地下寸許,又是一聲機關響動。
三道機關被解開,客廳牆壁盡頭嘎吱吱向下塌陷,形成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想要到我師父的住處,先要穿過這條地道,你們隨我來。」童子招招手道。
姜家父子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歎。想要到達童萬花居住的地方可真是不容易,竟然還得走一段地下通道。
三人分前後走下階梯,形成一排隊伍,童子自然走在最前。
下面原本黑洞洞的,可這幾人下來之後。地下的牆壁上忽然亮起了光,竟然有著可以自動發亮的油燈。
更加神奇的是。當幾人走過油燈一段距離之後,油燈便自行滅掉了,而前面則會亮起新的油燈,燈光一直與他們如影隨形。
兩人心中驚歎,可沒有大驚小怪,免得讓童子笑話。
這條地下通道並不是很寬敞,僅可供兩人並肩走過,兩側跟腳下都鋪著磚頭。頗為平整。一行人走了一段距離,前面忽然悠悠傳來哭聲,聲音聽起來像是女人的,聲音極為哀怨,讓人隱隱覺得毛骨悚然。
「誰在前面哭泣?」姜永皺眉問道。
「別在意,只是家師做的一個小玩意罷了。」童子淡定答道。
這裡是別人的地盤,對方說別在意。姜家父子也只能不在意了,繼續悶頭往前走。
越往前走,哭聲越大,現已經近在咫尺。
姜永眼尖,忽然看到前方通道的左側有個鐵欄,形似衙門裡的牢房。也不知裡面關著什麼,女人的哭聲就是從那裡面傳出來的。他強壓疑問,繼續往前走,到了近處之後,終於看清了鐵欄後面的情況。
這個地下牢房裡面。竟然關著一名女人!她身穿著素色白衣,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一頭不經扎束的黑髮披散下來,猶如黑瀑。她掩著臉咿咿哭泣,就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童萬花的家裡竟然還關著一個大活人?
姜永眼珠一轉,忽然想起了童子剛才說的「只是家師做的一個小玩意罷了」,心中頓時恍然,估計這女人不是真女人,只是一個機關玩偶而已。他想通此處,扭回了頭,不再理會這個白衣女人。
「哼哼,誰來幫幫我啊。」白衣女子哭著哭著,忽然發出說出了人話。
姜永聞言大驚,頓住了腳步,重新望向了白衣女子,心中又一次疑竇叢生。
「童子,這女人到底是機關還是活人?」姜永按耐不住,出聲問道。
「當然是機關了,如果是活人的話,養起來得多麻煩。」童子輕描淡寫道。
「若是機關,怎能發出人聲?」
「那只是利用物體摩擦、風吹哨響等機關模仿出來的人聲而已,只能固定說出那兩句話,不信你可以問她的姓名,她絕對答不上來。」
旁邊的姜明聽了,代替父親向那牢中女人問道:「嘿,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女人仍然咿咿哭著,沒有回答姜明的話,身體也不怎麼動彈,可見確實是一個機關玩偶,並非活人。
「你們上前幾步,遠離牢房,我再給你們看個有趣的東西。」童子玩味道。
姜家父子依言而行,踏前幾步,躲得遠遠的。
童子探手入懷,不緊不慢地掏出了一粒黑色棋子,對著牢籠的鐵欄彈了出去。別看他年紀小,可手上是有點功夫的,準頭很好。棋子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鐵欄,接著彈到了地上。
在鐵欄受到觸動的剎那,牢中的白衣女子忽然鬆開雙手,甩過了腦袋,將一頭黑瀑般的黑髮甩到腦後,露出了她的臉孔。原來她沒有五官,臉上光禿禿的,唯有中心處有個黑孔。
「嗖!」
女人臉上的黑孔中激射出一道寒芒,從受觸的鐵欄中間飛了出去,重重地釘在了對面的牆壁上。
再一看那寒芒,竟是一枚雪亮鋼針。
白衣女子射完鋼針,迅速轉回了頭,將自己的臉摀住,繼續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顯得有點詭異。
「看見了吧。她就是個擺設而已。家師設計的機關大多數都藏得很隱秘,可這東西算是個例外。這麼明目張膽的機關,有誰會上當啊。」童子淡定地走到牆邊,探兩指捏住鋼針,手上一角力,將其拔了出來。
鋼針竟然深入兩寸之多。
童子彎腰將黑色棋子也撿了起來,一併放入了腰間掛著的一個百寶囊裡。
姜家父子兩人現在算是明白了,在這公輸村裡面,看待事物不能光看表面,表面上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看著是活著的東西,也許是死的,看著是死掉的東西,也許是活的。看著人畜無害的地方。也許暗藏殺機,看著很是危險的地方。也許比想像中更加危險。
小小插曲就此過去,三人繼續往前走,左拐右拐了一陣子,登上了一條樓梯,重見天日。
上面還是一個屋子,不過屋門不是開著的,而是關著的。在屋門上有個類似拼圖的東西,但是無跡可尋。更無法組成像樣的圖案。拼圖上每一塊小木片都是獨立的,上面畫著八卦中「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些圖案,圖案是重複的,足有八八六十四個之多。
童子往前走了一步,抬腳在一塊磚頭上用力踩下去,身後開著的地下通道轟然關閉,嚴絲合縫。他繼續往前走。在屋門前站定,伸手擺弄起了門上的圖案,將一個個圖案改變位置。
旁人完全看不出門道,一眼望過去,只覺圖案亂糟糟的,怎麼擺弄都是一樣。
「卡。」
門裡忽然傳出一聲脆響。開啟了一條縫隙,童子伸手推門,邁步走出。姜家父子隨後跟上,發現屋外還在公輸村裡,而且距離村口並不遠。也就幾十步的距離。如果他們從村口直接走到這裡,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可是童子卻帶他們兩人左拐右拐,費了這麼多的周折。
更多的周折還在後面。
童子帶著兩人繼續走,這次到了一處屋簷下。他縱身一躍,跳到了屋頂上,踩住了磚瓦,回身對著姜家父子招了招手,示意兩人上來。
他們才剛剛走完地下,現在又轉到了空中,待會兒莫非還要走水路?
姜家父子有要事在身,別說是水路,就是刀山火海也得捨命相陪。兩人縱身一躍,輕飄飄到了屋頂。童子在前面引路,警告兩人不要踩錯了磚瓦,帶著兩人走到了屋頂盡頭,然後一躍到了對面的屋頂上。
三人就這樣起起落落,高來高去,像是跳梅花樁似的,一直跳了十幾棟房屋才作罷,重新回到了地上。
童子繼續領著兩人穿宅過院,破除機關,走了好遠一段路,終於到達了村內中心處的一處院門前。
這院子比周圍的院子大很多,院牆高築,門庭幽深,還從院內伸展出數棵百年大樹。跟這座死氣沉沉的公輸村比較起來,這裡總算是有了一點活人生氣。
「我們到地方了,家師就住在這院中。裡面沒有任何機關埋伏,你們可以放心落腳。」童子輕鬆道。
「帶我們走這麼遠的路,可真是難為童子了,這些錢你收下,算是我們父子一點小小心意。」姜永很會做人,從袖裡取出一錠金元寶,將其遞給童子。
童子擺擺手道:「萬萬不可,師門規矩森嚴,禁止我私下收禮,你給我這錠金元寶就等於害了我,快快收回去吧。」
姜永只得將金元寶重新收回到袖中。
「師父,徒兒已將武當派的兩位長輩帶來了。」童子對著大門深施一禮,朗聲喊道。
「你帶他們進來吧。」童萬花的聲音從院裡悠悠傳來,聲音中有古拙滄桑之意。
童子把門推開,領著姜家父子兩人走進院中。
這小院子修建得很是精緻,路上鋪著石頭,兩側修建了花壇,想必再過一段時間,這裡就會變得綠意盎然,花團錦簇。
石頭小路凹凸不平,稍稍有些硌腳,四通八達地延伸向院內各個房屋。
童子在前引路,推開了第一個房屋的門,一進屋先躬身施禮,尊稱師父。
姜家父子隨後進入,向屋內觀瞧。
這屋裡擺著兩個大架子,東邊貼牆的架子上擺滿書本古卷,西邊貼牆的架子上擺滿各種材料器具,北面牆邊倒是沒有架子,而是懸掛了一張大得出奇的巨弩。巨弩兩側還貼有一對詩句,分別寫著「絕技出哲匠,妙手鑄大成。」兩行龍飛鳳舞的毛筆字。
巨弩下方,蹲伏著一位老者,只見他滿頭花白,兩鬢染霜,一縷銀髯灑滿前心,已經到了耄耋之年。他滿臉都是溝壑縱橫的皺紋,盡顯老態,唯有雙眼目光炯炯,不輸當年。他身穿著一身朱子深衣,蹲在地上,手裡擺弄著一個半成品的機關暗器。這東西呈現筒子型,也不知有何妙用。
這白髮老人,想必就是那名聲赫赫的萬花筒.童萬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