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蘭嶼島府衙。
蘭嶼島上的雅美人自幼群居在一處,他們的習性如同與草原的遊牧民族,因為島上的資源有限,他們唯有聚成一處,同心協力才能在世間生存下去。彼此之間,相互扶持,縱有矛盾,也如小孩打架,沒有三分鐘的仇怨。
一人之事,便是全島人的事情,這上下一心,才能渡過各種難關。
厲南靖的失蹤,早已牽連全族人的心,只因受到了族長的壓制,才沒有鬧騰起來。
雅美人的族長一丈青長得魁梧粗礦不像是個女人,卻有著女人的心細,東寧終究是鄭家的天下,鬧騰起來,等同造反,雞蛋哪裡磕的過石頭,只能將一切擔心往肚子裡填。
昨日李翔的突然到訪,讓一丈青莫名其妙之餘,亦燃起了些許期望。她不相信外人,但如果李翔不是有心幫忙,他完全沒有必要親自上門,跟她說厲南靖的事情。
現在她除了選擇相信,也沒有別的辦法。李翔的突然到訪,讓雅美人都為一丈青而憂心,上前詢問李翔來意。
一丈青如實告訴他們,頓時引來了一陣質疑,人人都表示李翔不可信。
不久之後,傳來了要公審鄭裕的消息,雅美人這才信了李翔的話。
這日一早,為了一看究竟,府衙四周聚集了近乎千名雅美人,他們都等著開庭審訊。
桂仲明瞄了外邊一樣,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府衙外擁擠不下,身手敏捷的人甚至爬上了周邊的樹,躲在樹上看。忍不住驚呼道:「差不多有千人了,真想不到那厲南靖有這般威望。還好小殿下有先見之明,讓丘輝領兵來維護治安,不然非出亂子不可。」
李翔道:「果然如傳聞一樣,雅美人的團結,比之草原部落,只有過之而無不及。鄭裕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有沒有觸及底線了。開審吧……」
李翔也沒有什麼官服,只是穿了一身較為隆重的衣服。坐在大堂上,桂仲明、李逸風分別站列左右,跟隨李逸風的兵卒臨時當了衙役,用新砍伐來的木棍充當著水火棍。
一丈青受到邀請在一邊旁聽,此刻她坐在椅子上,因為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底緊張,雙手死抓著扶手,坐立不安。
「帶顏正、席立,上堂……」李翔威風凜凜的敲了一下驚堂木。開堂審訊。這開庭審案,對於李翔來說,還是生平第一次,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不成?十多年的電視劇可不是白看的,尤其是金超群主演的包拯那是多麼的威武霸氣。
他最先傳召的並非是鄭裕,而是顏正、席立。
他們兩人是鄭家的管事,一個負責工地,一個負責金礦的開採,李逸風那夜聽到的兩個管事便是他們。那夜李逸風雖然沒有見到他們的真貌。還是利用聲音。將他們辨認了出來。
顏正、席立落魄的帶著枷鎖來到了堂上,一個個面如死灰。
他們兩人被下大獄,心中依舊存有一絲希望,鄭家勢力極大,只要有鄭裕在,他們依舊有活命的機會。但是在押送他們審訊的時候,刻意的經過關押鄭裕的地方,讓他們知道鄭裕現在自己都是過江的泥菩薩。已經沒有力量救他們了,失去了最後的依仗。
其實這次的審訊。更像是作秀。
鄭家人的惡,那是罄竹難書。而且證據確鑿。他們能夠無法無天,那是因為沒有敢治他們,只要有人鐵心了要處治鄭家人,證據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需要像電視上那樣,為了一個賬本,一點證據,耗費心力的去分析,去掌握。
李翔只是用了一個小手段就讓顏正、席立兩人完全招供了。
他面對欲言又止的顏正、席立,猛地一拍驚堂木道:「還敢狡辯,以有人向我透露你們兩人是此事件的主謀,是你們教唆鄭裕向厲南靖下毒手,他本人也是你們處理的。厲南靖是死是活,你等還不如實招來?」
顏正、席立面面相覷,眼中先是疑惑不解,不可思議,隨即一個想法同時出現在他們的腦海裡,棄卒……
他們成了棄卒。
當日厲南靖發現了金礦,一個人找上了鄭裕,希望能夠換些錢給他弟弟買些補品補補身子。當時只有他們三人在場,三人看著金礦眼睛都直了。顏正最為奸猾,不動聲色的套出了金礦的位子。
席立則恭喜鄭裕即將坐擁金礦,大發橫財。厲南靖生於孤島並不知露天金礦石的出現意味著附近擁有礦床,直到聽他們說起才明白,見鄭裕有獨吞之心,立刻道:「就算有金礦也屬我們蘭嶼島的,有錢一起賺,你們怎麼可以獨吞?」厲南靖這話說的極其愚蠢,不過這也跟他的出身環境有關,他們雅美人的食物什麼都是共享的,萬餘人就如一家子。所以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獨吞,而是共享。
財令智昏,鄭裕一聽厲南靖意圖從他口中奪食,眼睛都紅了,趁著厲南靖不注意,一掌打在了他的頸部。鄭裕身為鄭成功的兒子,將門世家,也粗通武藝,一擊便將厲南靖打暈了過去。
在鄭裕的指揮下,兩人將厲南靖捆綁起來,塞住嘴巴,當天夜裡用麻袋運出了蘭嶼島。
兩人充其量就是一個幫手,怎麼成了主謀?
危機之刻,自私心一起,立時明白鄭裕是將他們賣了,將一切都推卸給了他們。
「冤枉啊,一切都是鄭裕干的,我們只是幫兇,請大人明察。」
鄭裕不仁,他們也不義,將鄭裕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可惡!」一丈青「啪」的一聲,氣急之下竟然抓斷了椅子的扶手,起聲喝道:「那厲南靖呢,他在哪?」她本就長得一臉凶相,此刻臉帶煞氣。格外嚇人。
顏正、席立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嚇得跪著遠離這個母夜叉。
李翔也給一丈青這意外的舉動嚇了一跳,給了桂仲明一個眼色。
桂仲明上前道:「族長還請克制,若是控制不了情緒,就請出去,別搗亂公堂。」
一丈青啞了咬牙,重新坐了下來。
李翔幫著一丈青問了問題。
顏正道:「這個我真是不知,厲南靖是讓鄭裕帶走的,我們一直在島上。實在不清楚鄭裕有沒有將厲南靖殺了。」
李翔又詳細問了情況,這才讓人帶上了鄭裕。
鄭裕被關了一夜,似乎並沒有自我反省,依舊一臉傲氣,指著李翔道:「我是鄭家七少,你若敢動我,我兄弟幾人絕對饒不了你。」他強壯著膽氣,做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其實心底是怕極了,虛張聲勢。打算借用鄭家讓李翔投鼠忌器。
李翔心底冷笑,他已經決定要辦鄭裕,就不在乎什麼鄭家不鄭家了,驚堂木一拍。怒道:「府衙堂下無尊卑,見官不跪,咆哮公堂,來人,給我打二十板子……」
鄭裕嚇的後退了一步,臉上一片震恐。尖叫道:「你……」他敢字還沒有說出來。衙役已經將他按在了地上,掄起水火棍重重的打了下去。
鄭裕身驕肉貴,何曾受過這種罪,只挨了十六杖下,便昏了過去。二十杖打完,鄭裕的脊背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鄭裕如此慘狀,讓一丈青等雅美人都大感快意,都相信了李翔在此事上會秉公處理。一個個亦為之高興。
他們排外,並不是喜歡排外。而是一直都沒有受到公正的待遇。
鄭成功攻克台灣,鄭經、陳近南治理台灣。他們的心神都放在了台灣上,蘭嶼島島小地貧,不堪發展,自然也就撇在一旁。後來陳近南離島,鄭家人作亂,蘭嶼島也受到了壓迫,他們本來就缺少與台灣的溝通,沒有受到一點的好處,莫名受到壓迫,自然對於鄭家這股外來者充滿了敵視。李翔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出面幫助他們的外人。
李翔讓人用水將鄭裕澆醒。
鄭裕是不打不長記性,二十棍子一打,立刻服服帖帖的,不敢在有任何的放肆,一五一十的接受著審問。
顏正、席立已經將一切都招供了,鄭裕做不了任何狡辯,如實的說出了一切。
李翔道:「那厲南靖現在在哪?是死是活?」他問道了最關鍵之處,這個問題不但牽扯著雅美人的心,還關乎鄭裕的命。鄭裕若殺了厲南靖,今天他便是決定饒過鄭裕,這周邊聽審的千名雅美人都饒不過他。
鄭裕道:「在我府上關著,我並沒有虧待他。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他將厲南靖帶到東寧,並非沒有動殺他之心,只是狠不下這個心來。
壞人分好幾種,鄭裕的壞是因為他的貪,他的目的是為了獨吞金礦,所以沒必要將厲南靖殺了。同樣的,他對李翔一開始也沒有殺他的意思,只是打算利用鄭聰將他趕走。只是計策失敗,眼看到手的財富飛了,不得已才動了殺心。
李翔一拍驚堂木,斷案道:「鄭裕因意外之財,起了貪念,擅自囚禁厲南靖,本官特命你立刻讓人將厲南靖送回蘭嶼島,賠償精神損失費五十兩,囚禁六個月,以示懲戒。顏正、席立作為幫兇,囚禁三月。」
一丈青激動的跪在了地上道:「叩謝大人明斷……」
李翔讓人將一丈青扶起,再次一排驚堂木,道:「來人,將厲南鋒帶來上。」
厲南鋒就在側殿等候,將案情聽在耳中,此刻被帶出來,心服口服的跪在地上道:「厲南鋒不識好歹,衝撞了大人,甘願受到任何懲罰。」
李翔道:「依照律法,有冤當訴,私下逞能有什麼用?本官念你救兄心切,也不與你計較,不追究你的額外責任,但你確實犯法無疑,律法之前,無人情可講,打二十杖,以示懲戒。」
厲南鋒無怨無悔的受了二十杖,他強忍著痛楚,再次叩謝李翔救兄大恩。
李翔走下大堂,笑著扶起了厲南鋒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我還要謝你才是,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發現這蘭嶼島還是一座寶山……族長,明日我抽空去你們村裡,商議一下關於金礦的開採問題。這金礦是蘭嶼島的,理當由蘭嶼島上的居民最先開採。」
一丈青大感震撼,便是她見識少,也知道金礦能夠製造的財富,見李翔那真摯的笑臉,深深一拜,道:「謹遵大人吩咐,一丈青代表我族人,再次謝過大人。」
李翔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彪悍族長的姓名,心道:「果然人如其名,人這麼彪悍,名字也跟著彪悍。」
李翔讓他們先行回去,這公審鄭裕之後,他還有關於勾結八歧大蛇的私審。
一丈青拎小雞似得將厲南鋒扛在了肩上,給他屁股來了一下,懲罰他擅自行動。
看著臉都揪在一起的厲南鋒,李翔忍不住莞爾一笑。
一丈青與一眾雅美人歡天喜地的向山下走去。
離去之前,幾乎所有的雅美人都對站在府衙門口的李翔彎腰施以他們族中拜禮。
「傅老!」隨著人群的離去,唯有一人依舊站在府衙前的廣場上,他道衣飄飄,背負長劍,掛著一個特大的酒壺,標誌性的打扮,正是抵達東寧的傅山。
李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喜著迎了上去,「真的是您老,傷好了,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在他心中,傅山如同半個師傅,傳授醉拳時候的淳淳教導,讓他深受感懷,是他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之一。
傅山見李翔這發自內心的高興,心中一暖,道:「老夫雲遊天下,東寧卻從未踏足。正好得知你隨陳總舵主來東寧,一遊之餘,特來報個平安。昨日與陳總舵主一晤,才知道你竟然是大英雄李晉王的後人,今日見小殿下剛正不阿,大有晉王之風,實在是龍祖虎孫,天下之幸。」
李翔讓他誇的不好意思道:「傅老別在誇我了,在誇下去,我可要飛上天了。對了,傅老從京師來,現在京師的情況怎麼樣?鰲拜還是在與康熙對峙紫禁城?」
傅山搖頭道:「紫禁城已經破了,在我來的那一天,鰲拜親率大軍殺進了紫禁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