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邊,陸希南拿出乾淨的手帕輕輕擦拭著瑞士軍刀上的血跡,眉目間一片平淡,深邃的瞳仁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溫郁嚇壞了,真的嚇壞了,嘔吐的太厲害,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早看不清已經走到她身邊的人。
陸希南看著她披散在肩頭,如同月光傾瀉下來的長髮,桃心尖的小臉沒有一點血色,稍顯瘦弱的肩膀,瑟瑟抖個不停,心裡到底是不忍了,「沒事了,有我在。」
安慰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他自己不由地都愣住了,還算好,溫郁真被嚇的不輕,感覺到她身體還在顫抖,陸希南笑了笑,直接脫鞋上床。
腰間一緊,外力不期而至,整個人跌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溫郁錯愕,等明白過來,就想去推他。
涼涼的,帶著點譏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你這麼過河拆橋的嗎?再說了,蛇這種動物好像是群居的,我可不敢保證,等會兒會不會再出現一條。」
溫郁打了個哆嗦,把頭更近的埋進男人胸膛裡,燈光柔和,在牆壁上拉出兩道相擁在一起的影子。
陸希南拉過被子,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春夜裡,抱著對他來說可能有著深仇大恨的女人,慢慢躺進同一個被窩裡。
陸希南睡覺很安靜,不要說打呼,就連重一點的呼吸聲都聽不要,所以被他摟在懷裡的溫郁不知道他到底睡著了沒有。
他有沒有睡著,她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瞪大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瞳孔沒有任何聚焦點的看著天花板發呆。
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再次來到這個人世間,又知道了那麼多足可以讓她把腸子都悔青n次的事,為什麼在面對一條毒蛇的時候,還不能做到淡然從容呢?
她要堅強,即便內心實在強硬不下來,她也要學著蝸牛一樣給自己戴上一層重重的殼。
再在人世走一遭,她絕對不會讓別人再來踐踏傷害她。
她是無敵的,是金剛站做成的,哪怕是偽裝的,她也要偽裝下去!
溫郁就是在這樣的暗暗發誓中睡過去的,迷迷糊糊間,她好像做了個夢。
夢裡,她又變成了那個小小的,大概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一個衣著華貴,舉止高雅的年輕女人從她身邊走過,忽然間,有人推了她一把。
「啊!」一聲尖銳刺耳的驚呼,她掉進河裡,河水不算深,也就到大人的胸前,但是,對她一個營養不良,十歲了,看去來還像六七歲孩子般大小的她來說,卻是從頭埋到腳的致命陷阱。
十二月份的河水,冰涼刺骨,激在皮膚上,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層層刮弒著。
陰冷到足可以斷骨的河水,從鼻子,耳朵,從身體上每個能進水的器官灌進去,她拚命的揮手呼救,但是都徒勞,她感覺自己亂蹬的腳被什麼東西纏繞住,而且越纏越緊。
她要死了!
這是她唯一的一個念頭,小小的孩子,帶著回家,帶著對親身父母的渴望,在朝她傾天覆地的冰涼刺骨的湖水裡,滿目絕望的,慢慢閉上眼睛。
堪堪一握都不到的小腰被人攬住,一陣如蘭花般淡雅的氣息充溢在鼻尖,混沌的思緒驟然清晰,她睜開眼,正要看清救她人的模樣,一陣清脆的鳥叫聲落到耳膜上,她猛地睜開眼睛。
半坐在床上,她大口喘著氣,身上汗水淋漓,左胸膛裡的那顆心突突跳著,彷彿要從嘴裡呼之欲出。
溫郁,這是你曾經親生經歷的嗎?
正是因為親生經歷,哪怕現在換了個靈魂,身體的反應依然這麼真實,多大的孩子,就經歷了那樣恐懼的事,這或許還不是她經歷的最恐怖的事。
溫郁揪著被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抬頭,眼底有一種類似鋒芒的東西閃過。
……
晨曦投射到窗簾上,形成暖暖的橘色光圈,溫郁慢慢攏回思緒,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也跳回到腦海裡。
她伸出手朝邊上的被窩摸去,冰冰涼涼的,早沒了任何溫度。
看樣子,他已經走了很久,起身下床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她看到了坐在晨曦裡,正和溫葉清下棋的陸希南。
他很空嗎?
部隊這樣紀律嚴明的地方,怎麼能容他這麼自由散漫。
轉身朝衛生間走去,洗好澡,換了身衣服,她才打開房門走出去。
客廳裡沒人,這個時間段原本應該在準備早餐的廚娘也不見了蹤影,溫郁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朝花園走去。
陸希南背對著她,從溫郁的角度剛好只能看到他的側臉,輪廓深邃,線條非常柔和,真的很難把這麼個看著斯文儒雅的男人,眨眼睛就殺了一條毒蛇的人聯繫到一起。
聽到腳步聲,溫葉清抬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兒,他和最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女兒。
他朝她揮手,滿臉的慈愛,「阿郁,到爸爸這裡來。」
這聲包涵寓意的「阿郁」落到耳朵裡,溫郁不知怎麼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這副模樣看著溫葉清眼裡,卻是另外一種滋味。
手裡捏著棋子就朝她走來,大掌伸出去,輕輕地擦了擦她的眼角,「傻孩子,哭什麼?」心頭的愧疚又加重了幾分。
陸希南也起身走了過來,「阿郁……」他看著溫郁的眼睛,學著溫葉清那樣叫她。
溫郁沒理會他,只是依偎在溫葉清懷裡,當著她的乖乖女。
這時,鐵門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媛蓉的聲音嗤啦啦的就傳來過來,「葉清,溫郁她沒……」
當看到依偎在自己丈夫懷裡的年輕女子,還有滿臉慈愛的丈夫,劉媛蓉的話僵住了,不信,疑惑,驚恐,各種複雜的情緒,錯綜交替的在眼睛裡出現。
溫郁走出溫葉清的懷抱,朝陸希南看去,卻見他一臉無辜,雲淡風輕的模樣。
溫葉清對著妻子皺起眉,「一大清早,叫什麼叫,你不在醫院照顧溫瑜,回來幹什麼?」
劉媛蓉畢竟老奸巨猾,卡在喉嚨口的話,被她硬生生地嚥了回去,看著溫郁完好的樣子,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一絲微笑,「我聽給給瑜兒送早餐的廚娘說,溫郁被……」
被什麼?當瞥到活蹦亂跳,臉色紅潤的溫郁,說到一半的話,又卡在了喉嚨口。
「阿姨,廚娘說我被怎麼了?」溫郁挑起肩頭的一絲頭髮,在手指上輕輕的纏繞著。
上輩子,她一直短髮,只因為那個叫莫軒楓,他說他喜歡短髮的女子,幹練整潔,這輩子,她發誓,再也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