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司馬霆入主洛陽城之後，神州大地總算是迎來了短暫的平靜。未及臘月，天空中已經稀稀落落飄起了雪花。城牆上、樓宇間、街道上都慢慢裹上了一層白裝。
「鐺——」
一聲嘹亮的金鼓之聲從洛陽城內傳了出來，夾帶著無數人撕心裂肺的嚎哭聲音。
「鐺——鐺——鐺」又是一連串的金鼓之聲，洛陽城西直門在一陣機括聲中轟然開啟。以司馬霆為首的大批楚軍將領盡皆身穿白衣，護衛著惠帝的靈柩，排成整齊的隊列緩緩步出了西直門，一路向西，奔赴西陵。
這一幕如此的似曾相識。當年楚王瑋不也是在這樣一個日子裡，沿著這條白雪皚皚的大道，長眠西陵麼。
送葬大隊在雪地裡宛若一條白色長龍一般緩緩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足跡。南邊一騎絕塵而來，鑽入了大龍之中。馬上騎士飛奔到周處身邊，附在周處耳旁說了幾句。周處微微點了點頭，揮揮手讓騎士離去。
司馬霆回頭望見，若有所思，問道：「周大人？有什麼消息了嗎？」司馬義等人也是隨之朝周處望了過來。
周處略微沉吟，瞥了一眼也是穿著一身白衣，騎馬跟在司馬霆身旁的督絕，沉聲道：「楚王爺，探馬來報。襄陽王已經領著一支殘兵回到了襄陽城了。」
司馬霆聽了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笑容，與司馬義對視一眼，心中一顆大石都是落下了地面。洛陽城大戰過去這麼多天了，一直都沒有司馬范的消息，現在終於知道司馬范沒有死，兩兄弟都是不禁鬆了一口氣。即使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兩人心中對司馬范的那種情義卻是難以割捨。
周處餘光瞥見司馬霆與司馬義的神情，心中又是默默一歎，暗暗可惜當晚竟然沒有能夠除去司馬范這個禍害。如今放虎歸山，只怕日後會是禍患無窮。荊州軍雖然在洛陽城遭遇慘敗，能跟著司馬范逃回去的人馬十不存一，但是只要司馬范一回到荊州，隨時都可能聚集起數萬精銳之師。
周處搖了搖頭，又道：「還有，來人還說，趙王倫前日現身并州西河國。趙王倫帶著清玄宗幾大高手直入西河王府，西河王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已然為趙王倫所制。如今西河國的三萬大軍已經落在了趙王倫的手中。」
周處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是神色一緊，盡皆動容。眼下，司馬霆奪下洛陽城，已經開始收編原本的禁軍舊部與投降的荊州軍。實力已經暴漲到史無前例的地步。若說對誰還有忌憚之情，那便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天道高手趙王倫！
別看趙王倫被司馬范逼得出了洛陽城，丟下數萬禁軍倉皇而逃。那也是迫於洛陽城面臨斷糧，無可奈何。清玄宗幾大高手的實力司馬霆再清楚不過了。現在趙王倫又擁有了三萬大軍，只怕用不了多久，大軍便會重新南下洛陽。雙方之間必定又會有一場惡戰。
司馬霆沉思少許，沉聲道：「周大人。現下軍馬整頓得如何了？」
周處想了想道：「原本被司馬范遣散的禁軍已經有大半歸伍，與投降的三萬多荊州軍將士一起，與楚軍打亂重新整編。荊州軍之精銳自不用說，禁軍與荊州軍對壘四個月，能夠剩下來的也都是些強兵悍卒。現在楚軍在洛陽城的兵力已經超過十萬人馬。相信只要磨合半個月，便能重新形成強大的戰鬥力！」
司馬霆點了點頭，下令道：「傳令關中，讓雍州軍不要東來了，向南轉去藍關，監視荊州軍動向。傳令蒲懷歸，讓他與勃寒吉帶兵馬逼近并州西河國，作出一副大舉進攻的姿態，看看趙王倫會有什麼反應。」
周處垂首應諾。司馬霆遙望了一眼已經漸漸出現在地平線上的西陵，深深吸了一口寒氣，自語道：「父王，大晉的動亂，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平息。以前兒臣不知你的良苦用心，直到現在才明白，權利越大，意味著責任就越大啊！」
夜間的襄陽城楚王王府，一片寂靜漆黑。偌大的王府，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天空中正飄落著小雪，在夜空中彷彿沙石一樣落下地面，卻化為無痕。
一隻沉重的大腳踏在了王府的雪地上，發出一聲響亮的「嘎吱」聲，一盞昏暗的燈籠出現在漆黑的王府之中，照亮了燈籠的那張面孔，趙得勝。趙得勝原本英俊的臉上此刻卻是多了一條從脖子一直延伸到額頭的長長刀疤，在昏暗的燈光照耀下顯得好不猙獰恐怖。
趙得勝在一座大殿外停住了腳步，站在風雪之中凝望著眼前巍峨的殿宇，目光閃動，面色痛苦。冷風刮過，趙得勝忍不住一個機靈，低下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步上石階，在門上輕叩了兩下，喚道：「王爺，你休息了嗎？」
趙得勝的聲音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時間一點點過去，大殿中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趙得勝無奈之下，只得又抬手輕叩了兩下，再次道：「王爺，屬下趙得勝有事求見……」
又過了許久，大殿中終於傳來了一個蕭瑟的聲音：「進來吧。」
趙得勝緊了緊衣領，推開了殿門。暗淡的月光隨著殿門的敞開灑進了大殿之中。趙得勝望見大殿內一片狼藉，名貴的瓷器碎了一地，桌椅也是東倒西歪，殘破不全，隱約之間竟然能夠看到房樑上纏繞著些許蜘蛛網。彷彿他走進的不是王府的大殿，而是一間被世人遺忘太久的古老宮闕。
大殿之中唯一完整的只有那張王座，蓬頭垢面的司馬范此刻正癱倒在王座之上，再也沒有以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模樣。憔悴的臉龐上滿是邋遢的鬍子，目光呆滯，好似整個人被抽乾了魂魄。
趙得勝見到司馬范如此模樣，心中猛然一酸。暗道這才幾日不見，襄陽王爺竟然沉淪到這副模樣。洛陽一敗，好似已經完全擊潰了這個雄心勃勃的王爺的一切信念。趙得勝小心翼翼地繞過滿地的狼藉，在司馬范身前站定，俯身道：「王爺。北方有人來了。來人自稱是趙王倫的使者，據說趙王倫已然接收了西河王麾下的三萬人馬，現在正秣兵厲馬，準備再戰洛陽！」
趙得勝說到這裡身子不住地一顫，胸中彷彿鼓著一股惡氣，不吐不快，聲音也越發變得激昂起來：「來人帶來趙王倫口信，希望能夠與王爺盡棄前嫌，同心協力，一齊出兵，南北夾攻洛陽城！到時候將與王爺平分天下！王爺！機不可失！」
趙得勝慷慨激昂一番言語之後，猛然抬起頭來，卻發現司馬范倒在王座之上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話語一般。趙得勝不禁愕然道：「王……王爺。」
司馬范緩緩抬起頭來，輕輕瞥了一眼趙得勝，有氣無力道：「知道了。」
趙得勝驚愕半響，望著司馬范消沉的模樣，不由怒由心生，也顧不得什麼上下尊卑，剎那間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扯住司馬范的衣領，怒吼道：「司馬范！你告訴我！你真的是司馬范嗎？！洛陽城一敗，難道就已經擊潰了你的信心！當初你是怎麼對我們說的，你說終有一天，這天下將都是我們，要讓世界一切聽命於我們的意志！你再看看你現在這麼模樣！那數萬荊州軍將士不是白死了麼！」
趙得勝狠狠地將司馬范一把推倒在王座之上，憤然拂袖轉身道：「司馬范！我對你很失望！」言罷，趙得勝頭也不回，大步向殿門口走去。
正當趙得勝快要踏出大殿的那一刻，身後忽然傳來了司馬范的聲音：「得勝……」
趙得勝心中一顫，不禁停住了腳步。在他的身後，司馬范緩緩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眼中散發出久違的深邃目光：「得勝。趙王倫使者在哪裡？請他進來！」
趙得勝心裡一喜，連忙轉身俯身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