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被火紅袍服的男子一劍穿喉而過之時,夜奴同時噙著一抹淒涼的笑意徹徹底底地失去了知覺。
夜奴醒了,她發現她睡得在暖炕上,蓋在她身上的並非是厚重的被褥,而是一件貂皮斗篷,四面被油煙熏得發黑的牆壁隱隱約約地散發出一股發霉的味道。
夜奴記得暈眩之前那位年邁的老頭子臨死前那放大的瞳孔內透著痛苦,她從來只有殺人的份,不曾體會過人面臨死亡時流露出的心態,憐憫之心油然而生,她越來越覺得她變了,變得不像從前的夜奴,從前的夜奴不會因殺人而手軟,從前的夜奴心裡在乎的只有閣主的看法。
夜奴意識雖然清醒了,可是任憑她如何使勁,她都無法移動身子分毫。只有閣主點的穴位,她夜奴才會解不開,可想而知,那三朵黑梅不是她的幻覺,那位中年男子是「乾坤閣」的屬下。
「她醒了?」
「是。」
「把她帶出來,你知道該怎麼辦的吧!」
夜奴聽見門外那道熟悉的嗓音,是他,她萬分地確定適才說話的男人就是閣主,不冷不熱的態度。閣主為什麼要將她點穴呢!他明明就知道只要他一聲令下,她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
夜奴痛苦地皺緊眉頭,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何其的難受,又是何其的失落。夜奴抿緊薄唇,她沒有掙扎,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掙扎的權利。夜奴任由著眼前身著刺眼的火紅袍子的男子將她帶離床榻,扛在肩膀上猶如托著一匹順手的貨物。
扎眼的光線刺痛了夜奴的雙眼,夜奴出於身體本能地閉上眼睛,順長的睫毛下隱約出現了一道扇形的陰影。她感覺她的手腳被固定在身後的十字形木架上,她怕睜開眼皮,怕看見令她日思夜想、心痛的閣主,她更怕看見百里淞玉,百里淞玉或許是夜奴唯一嫉妒的女人。
「虞兒,怎麼會是你?你們這些邪門歪道,枉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將你們「乾坤閣」描述得繪聲繪色,原來是靠著這些卑鄙無恥的三流招數來逼迫人束手就擒。」夾雜著粗喘的渾厚嗓音迴盪在夜奴的耳朵旁。
夜奴站在堆積起的柴火上,身後的火架子發出陰森森的寒氣,由腳心直竄上心頭,腦門的脹痛遠遠不及閣主施加在她身上的痛楚。
「虞兒,你快醒醒。」
隨著耳邊聲聲擔憂地呼喚聲,夜奴明白眼前的一切不過是閣主擺出來的戲碼,呼喚他的男人與柳姿虞有莫大的關係,她若是睜開眼睛就必須有足夠的眼力辨認出眼前的男人。
猶豫不決的夜奴終究還是睜開眼睛,眼前的中年男子眼眸被歲月削掉了稜角卻懾韻依在,白髮亂蓬蓬地覆蓋住了半邊側臉,毫不損俊美的五官,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美中不足的是他黝黑的皮膚帶著即將脫落的死皮,破損的鎧甲淤積著大量的灰塵。
夜奴激動地掙扎著,她朝著左邊被五花大綁的柳展騎喊道:「爹,你怎麼會在這裡?女兒以為爹遇難,就不顧索大哥的反對,冒然地出府打探消息,沒想到突然被眼前的這些……」還來不及說完口中的話,她已經抽抽噎噎起來。
千金小姐自然沒受過如此屈辱,就算柳姿虞在堅強,也不可能連一絲的畏懼之意都沒有的。
「虞兒,沒事的,爹會救你的。」柳展騎盡量地安撫著愛女。
「我說驃騎將軍,你都自身難保了,憑什麼來救你女兒呢!你若是不交出兵符,不止是你女兒,就連你手上的五萬大軍也會隨著你的牛脾氣而慘死,你這又是何苦呢!」百里淞玉撩撥著披散在胸前的青絲,蔥白的食指上將青絲一圈一圈地纏繞上,面容不為所動,好似在論家常。
果然天不遂人願,夜奴越不想見的人越是出現在她的面前。
尋尋覓覓之下,夜奴發現閣主竟然不發一語地坐在昨日死去的老頭子側躺過的竹製躺椅上,心情看似愜意地煮制著茶葉,擺弄著陶土燒製成的茶杯,從茶壺的氣孔內冒出熱騰騰的熱氣。他的眼裡至始至終都沒有夜奴的影子,夜奴不知她是該慶幸還是該哭,慶幸得是他沒有將她的狼狽看入眼裡,哭得是她錯許芳心,換來得不過是肝腸寸斷的痛苦。
柳展騎恨得咬咬牙,他不願屈服地冷哼一聲,扭開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