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堪輿奇書《水龍經》中頭一句便寫道:「風水之法,得水為上!」晉人郭璞在葬書中寫道:「葬者乘生氣也。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
許三笑在飯桌上向其他人解釋堪輿這個概念。
以生氣為核心,以藏風、得水為條件,以尋求一個理想的墓葬環境為著眼點,以福蔭子孫為最終目的。對於如何界定風水的好壞,八字蔽之:得水為上,藏風次之。風水師的主要工作,便是尋求能夠藏風、得水、具有生氣的吉地,用於安葬或是修建住宅,以便人們的發展繁衍。
王峰插言道:「你死守著歇馬鎮,是否跟此有關?」
許三笑做了多年堪輿仙童,深諳此道,聞言得意一笑,道:「歇馬鎮兩面環山一面向水,但山是禿山已藏不住風,水是怒水奔流飛瀉不受約束,三條大道都不規整,將這鎮子裡的生氣洩露個乾淨,本來這裡的風水已經散了,灰飛土揚,草木蕭枯,眼看就要成凶地,卻突然生出個地眼來,地下通河,藏風聚水,逢凶化吉,如今這裡已成為大大的福地。」
王峰又問道:「漂流基地那邊的河流改道,將怒水一分為二,是否也出於風水學的考量?」
許三笑道:「讓馬鳴瀑布的水分流,一來是出於漂流安全的需要,二來的確有馴水龍之意,門前有水不傷人,可讓家宅興旺,生生不息,馬鳴口瀑布的水量並不大,只是因為山勢陡峭水道險峻而變的來勢洶洶,只要去了其飛流直下的鋒芒怒意,便是一條可保五穀豐登的水龍。」
張玉剛笑道:「怪不得你說什麼都不肯離開歇馬鎮,卻原來是把這裡視作了風水寶地。」
許三笑正色道:「本來就是,風水之學不是迷信,而是科學,歇馬鎮因為多了個天坑,迫使原來一劍穿心的主路改道,讓鎮子裡本來已經烏煙瘴氣的環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天坑深邃聚水氣不散,也已經對四周的環境產生影響。而這水氣又有馬鳴口飛瀑形成的江水做補充,風藏水聚,滋潤了四周禿山上的植被,用句科學的說法就是讓空氣質量越來越好,越來越適合人在此居住養生,這裡豈有不興旺的道理?」
張玉剛道:「聽著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王峰道:「既然說起這個話題,不妨說一說你那個天人合一的理念。」
許三笑道:「為官一任,就好比畫家作畫,轄區便是畫紙,提起筆來,首先要考慮的便應該是怎樣因地制宜做出規劃,圖紙有大有小,有方有圓,紙性有剛有柔,有干有濕,今天看人家畫了幅向日葵成了大師,便跟著一頓亂畫,明天見那人畫了一幅水墨山水成為名家,便立即學著畫起來,這種做法到最後只能是不倫不類。」
張玉剛附和道:「我明白了,許哥的天人合一理念並不是恆定不變的,必須是因地制宜的。」
許三笑道:「就好像風水之學,藏風未必就是吉地,納水也可能是大凶之地,運用之妙,全在一個變字中。」
王峰道:「宇宙中唯一不變的道理便是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中,變就是唯一的不變!所以,沒有任何一種發展模式是可以適用於所有地區的,因地制宜,這四個字裡藏著大學問啊。」
張玉剛道:「玩好了就是因地制宜,玩不好就是無原則,善變,這裡頭的技術含量太高了。」
許三笑搖頭道:「其實一點也不高,變化無常,一心恪守,只要你我是真心做事,何必在乎別人的非議?就好比我來到歇馬鎮上,有人背後說我做事不擇手段,為了官帽子無所不用其極,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可我並不想改變任何人的看法,我心不變,變的只是推行理念的手段,歇馬鎮的今日證明了,我是對的。」
「你也許會說勝者王侯敗者賊,我現在怎麼說都是對的,那咱們換個角度看,歇馬鎮沒有變的更好,我扳倒李紅軍之舉難道就錯了嗎?被我扳倒的人雖然滿嘴正義凜然,實際上卻是個尸位素餐,表面道貌岸然,內在男盜女娼的鼠輩,我的心是正的,手段邪了點,得到的結果是正的,這又有何不可?」
宮艷詩插言問道:「如果李紅軍只是個堅守原則的庸官呢?你是否會為了推行你的理念,想辦法算計他?」
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了。
許三笑道:「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如果,而且庸官居其位不謀其政,難道就對了嗎?山水天地德者居之,淘汰掉這樣的人是自然的選擇,我的心裡存了大正之道,耍些小手段又有何妨?」
由風水之道說到因地制宜的變化之學,手段千變萬化,唯心不變的心學。許三笑縱論天地,盡展舌辯之才,說的不亦快哉。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午飯後,伊籐靜說身子不方便,想要休息一下再走。點名請張玉剛陪著找個房間。
張玉剛一聽,大為高興。這小鬼婆長得忒像玉剛的偶像,難得她主動邀請玉剛,許三笑沒有掃他興的道理。
伊籐靜喊著身子不便,卻不辭辛勞的挨個房間轉了一圈。整個過程張玉剛都陪著,轉到最後一個房間,正是任道遠昨夜住過的地方,張玉剛似隨口說道:「這間屋子你最好別住,昨晚有個老頭來借宿,身上背了個大蛇皮袋子,我瞅著裡頭裝的不像是什麼乾淨東西。」
伊籐靜頓時神情一動,唱著問:「那個借宿的老頭長什麼樣?他去了哪裡啦?」
張玉剛搖搖頭,道:「天不亮就走了,我不到六點鐘起床,霧還沒散呢,人就已經走了。」
伊籐靜聞聽,心中一動,這人聽著就不凡,許三笑沒有本事對付師父和師伯,也許他請了其他高人來,很有可能就是張玉剛口中的這個背蛇皮袋子的白胖老頭。
許三笑坐在院子裡,看著伊籐靜挨個屋子轉悠,心知她在找人或者尋找線索,之所以不阻攔她,是因為她已經先入為主,攔著她反倒顯得心中有鬼。隨便她到處看看,找不到什麼,她也就無話可說了。
伊籐靜從房子裡走出,來到許三笑面前,施禮唱道:「謝謝你的款待呀,多有打擾,我要告辭啦。」
許三笑道:「不送,好走。」
張玉剛一直送到大門外,還戀戀不捨的看著。
許三笑:「哥們兒,你有點出息行不行?人都走沒影了還望。」
張玉剛道:「我也想,可我忍不住,實在太他媽可愛了。」
許三笑仔細看了他一眼,道:「一臉賤相,完了,你丫中毒了,這小妞你要不搞到手,恐怕今後吃飯都不香。」
張玉剛歎道:「我就怕沒有以後了,所以剛才故意多了兩句嘴,瞅她那樣子,挺有所悟似的。」
許三笑道:「你把昨天那位老者的事情告訴她了?」
張玉剛道:「要不我擔心她會一直盯著你不放。」
許三笑嘿嘿一笑道:「說得好。」又道:「王峰來電話,跟胡廣成約好了,晚上在白夢江新開的凱豐大酒店。」
張玉剛道:「我就是來幫你站腳助威的。」
傍晚時分,凱豐大酒店。
胡廣成從奔馳車上下來,許三笑和張玉剛走過去降階相迎。胡廣成單刀赴會,只帶了個司機兼保鏢,許三笑和張玉剛便也沒帶女士。
許三笑走過去與胡廣成握手,笑呵呵說道:「胡總你好,咱們又見面了。」
胡廣成並不熱忱,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勉強,道:「許書記,上次見面時你老弟還是許副鎮長,如今卻已經是許書記,你是**點鐘的太陽,越升越高,你老哥我卻是下午三點半的日頭,越落越低。」
許三笑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胡廣成輕輕一歎,道:「這事兒說來話長,酒桌上慢慢跟你說。」把目光投向張玉剛,問道:「這位老弟是?」
許三笑連忙為二人做了引薦。
胡廣成聞聽張玉剛的職務竟是蓉城團市委副書記時,饒是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禁不住吃了一驚。這麼年輕的正處級幹部,就算是在京城裡那些正處平均年齡三十歲的部委中也極罕見。只從這一點便不難想像,張玉剛定有不凡背景。
三人進了酒店,白夢江早把一切準備妥當,三人入席,開懷暢飲。
許三笑是來交朋友的,但很顯然,胡廣成的情緒並不高,喝起酒來倒是很痛快,但借酒澆愁的意味遠勝過以酒助興。
席間,許三笑又問起胡廣成為何情緒不高?
胡廣成舉杯一飲而盡,滿臉不勝唏噓,道:「不瞞老弟,老哥我被人給收編了,做生意二十多年,到頭來連自己一面旗都保不住,我想躲,人家卻看中了我這張老臉和嶺東集團這塊牌子了,如今嶺東商業百貨已經姓葉了。」
嶺東商業百貨集團是胡廣成一手創立的,立足山城,影響力輻射大西南的著名民營百貨公司。胡廣成白手起家,心高氣傲,之前曾說過,寧願一把火燒了,也不會賣給那個將他從山城逼走的葉姓大亨。不料想,這才一年不見,在他身上竟發生了這麼大轉變。聽他話口的意思,那姓葉的不但買下了他的企業,還收編了他的人。許三笑想到這兒,暗暗吃了一驚,問道:「這姓葉的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