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意外死在水裡的人,都會有很重的怨氣,怨氣久久不散,最終變成水鬼,但是閻王爺給這些怨魂立了條規矩:他們要想轉世投抬,必需要在特定的時間內找個替死鬼!於是,世上就有了水鬼拉人下水的說法。
我們村兒附近有條野林溝,總面積只有幾畝,卻因為狹長而綿延了兩三里地。老人們講這條溝本來沒有水,是解放後附近村子修路的時候在兩邊兒築了壩以後才蓄起水的。水底以前全是十幾米高的樹,到我們小的時候,裡面蓄的水已經把樹全部埋了起來,只有在乾旱的年份抽水過度的時候,才會看到有些被水浸泡的已經發黑的樹從水裡露出個頭兒。
野林溝很奇怪,每隔兩年,總會淹死一個人,並且總是在七到九月,天氣最熱的時候,幾十年來一直如此,沒人說的清這是為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能防的住,村兒人都說這是上一個淹死的人為了自己轉世,就到人間找替死鬼。
村裡的民兵隊長張垣偏偏不信這個邪,他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後來在金城戰役中被炮彈擊中,身上負傷十幾處,僥倖活了下來,復員後就在村裡當民兵隊長。戰鬥時,他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膽子非常大,又有幾十年的工作、生活經驗,還接受過組織的培訓,辦事還很心細,膽大心細的人自然不會相信什麼水鬼的傳聞。
到了傳說中水鬼轉世那一年的七月,張垣就派幾十個民兵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野林溝,不但有定點值守,還有巡邏隊,儼然如臨大敵,用他自己的話說:兩年淹死一個人的規矩即便是閻王定的,到他這裡也非要改改不可。
幾十個人守衛幾畝大的野林溝,自然不是什麼難事,民兵們看到有人靠近,大老遠的就喝止,如此嚴密的防守,果然一夏無事,眼看九月將盡,附近的人都以為這一年水鬼再也找不到替死鬼了,卻不想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死的是村子裡的李慶。
李慶五十多歲,十幾歲的時候就出去跑江湖,後來被**抓了壯丁,跟人民軍隊幹過仗,再往後就做了俘虜。那年頭兒,人民軍隊的政策是優待戰俘。其實,大家也都知道國民黨兵是怎麼回事,除了那些冥頑不化的和罪行淘天惹了眾怒的,比如殺了劉胡蘭的大鬍子及其同夥兒,其它俘虜基本都是進行一番思想教育,再觀察觀察,表現好的,還發個人民軍隊的退伍證讓回家。
正是這樣,身為戰俘的李慶在人民軍隊裡接受了兩年教育改造後,竟然稀里糊塗被洗白了。
特殊時期時,不明就裡的人曾經想把李慶揪出來當成人民的敵人狠狠批鬥,沒想李慶翻箱倒櫃找出一張人民軍隊的退伍證,搞的大家傻了眼兒。明白李慶底細的人,自然對李慶的退伍證懷疑,但後來按著退伍證的番號打電話到部隊一查,對面兒還真承認有這麼個人。不死心的人還想再讓人家查,人家不幹了,說這些芝麻大的小事自己解決。那年代,國家內憂加外患,隨時可能發生戰爭,國家要靠軍人來保衛,人們對軍人是另眼相看的。
部隊不願再查,自己這邊兒又不能憑空捏造證據,寒了大家當兵的熱心。當然,李慶也知道自己有問題,看著那些被批鬥的死去活來的牛鬼蛇神,嚇的只敢夾著尾巴做人,大家看它怯懦的樣子,也不再注意他,李慶奇跡般的躲過了那場浩劫。
但,終有他躲不過去的。
那是陰曆九月的倒數第二天,傳說中水鬼找替死鬼的三個月的時限僅剩兩天就過去。陰曆的月底,天上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影子,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南方氣候變化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九月的晚上又是在水邊,依然感到陰冷,再加上不知道從哪兒偶爾傳來一兩聲貓頭鷹淒楚的叫聲,更讓整個夜顯得有些陰森。
老練的張垣深知越到最後,越是不能放鬆警惕,很多事都是在最後關頭才功虧一簣的。反正也是最後兩天,他生怕已經在野林溝邊值守了三個月的民兵們睏倦懈怠,特意在村兒裡又找了二十幾個精壯小伙兒也來幫忙守夜。
因為夜裡陰冷,張垣就讓民兵和村兒裡的青壯年們就地生火取暖,兩三里的野林溝邊生著十幾堆火,除了瞎子,沒人看不到,再說瞎子也不會半夜亂跑。從一個守衛點到下一個守衛點也就幾十步的距離,說話大聲點兒,別人都能聽到。張垣堅定的跟值守的民兵們說:大部分動物都是怕火的,我們這樣做,就是讓一隻貓、一隻狗都不能從我們的防線上越過。
張垣的話沒人在意,沒有人會在意一隻貓或是一隻狗生命。
有了光和熱,再加上人多了,大家自然就膽大了,本來一個人守的無聊,現在突然給找個伴兒,又是寂寥夜半,龍門陣一擺開,個個都是海闊天空的侃。
這一侃就侃到了後半夜,水裡突然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音。剛開始,根本沒人在意。大家在水邊兩三個月了,這聲音不知道聽了我少次了,經常會有魚躍出水面,在水面上翻個身子再鑽到水下,發出來的就是這種聲音。
可後來大家就覺得不對了,這聲音非常有規律,隔兩秒就響一次,像是設定好了似的,這絕不是魚所能做到的。
不是魚,那是什麼?大家緊張著相互招呼一下,打著手電筒在水面搜尋起來,幾十盞手電筒很快就聚集在南岸的一個地方,那裡有個什麼東西東西正在不停的直上直下跳動。
如此詭異的事讓張垣摸不著頭腦起來,張垣首先想到的特務,那時海峽兩岸關係緊張,與大陸彼岸的美帝關係也不好,中華大陸經常發現特務的蹤影。難道這是特務搞的什麼鬼把戲?帶著莫大的疑問,張垣留下一部分人繼續守在原地,自己則挑出幾個精兵強將,率先向下面走去,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張垣甚至期待著那就是特務們搞出來的動靜,這樣的話,他年輕時沒有在朝鮮戰場上場名立萬的遺憾,現在也可以補回來了,他甚至想到他胸佩紅花,到處演講做報告,向廣大人民講述一段自己與特務鬥智鬥勇,最後生擒他們的壯麗篇章。
可當他們走到水邊時,人人都是一陣心虛:那上下跳動的東西僅有拳頭大小,看著它在水面跳來跳去,以為有東西操縱它,可膽大的人撈它的時候卻發現它很好撈,魚網一伸,它就落到網裡。
待看清那東西以後,膽子稍微小點兒的人立即嚇個半死:那東西就是一個普通的稱砣!
人們說誰「吃了稱砣鐵了心!」,稱砣是鐵做的,誰能想到鐵會在水面跳來跳去?
張垣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一邊兒命令守衛民兵回村兒裡清點人數,一邊兒命人守在水邊兒。
發生了這麼詭異的事,又是半夜陰氣最重的時候,誰都不想下水。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回去清點人數的也回來報告說:除了李慶昨天晚上出去未歸,村兒裡的人都安然無恙。
「又是他!」張垣沒好氣道。李慶這麼多年雖然夾著尾巴做人,村裡關於他的傳聞卻從來不斷,有人說他悄悄偷生產隊裡的糧食,又有人說他行動鬼祟,當年雖然沒被批鬥,卻懷恨在心,可能與特務有染,但每次都沒人能拿出證據。民兵隊長張垣也帶人到李慶家搜過幾遍,什麼可疑的東西都沒發現過,最終只得放棄。
此刻,張垣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即便李慶死了,也應該死在人民的審判之下,絕對不能就這麼莫民其妙,否則他這個民兵隊長也脫不了干係。想到此,張垣立即讓幾個膽大的下水,在稱砣跳動的地方搜尋,沒過多久,李慶的屍體果然被一個民兵從水底撈了出來!他的頭蓋骨被砸的稀爛,像是被稱砣砸的,更離奇的是人們從他左右衣袋裡各發現了一袋銅錢!
後來,人們認出那稱砣是早些年間村兒裡一個被批鬥的走投無路,最後跳水而死的一個地主家的,卻沒人弄明白李慶是怎麼在大家嚴密的防守之下偷偷跑到野林溝底,又死在水裡的,更沒人知道他口袋裡的銅錢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