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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番外 篇 你會什麼?(錦禹番外 ) 文 / 朝舞雪

    這日天很冷,冷得幾乎要將人凍結成冰,連天空亦是陰霾沉悶的,空氣中寒涼的氣息,一寸寸零割著皮膚,雖然微微有些刺痛,卻是那樣令人感到舒爽暢快。

    天色雖然陰鬱沉悶,但他的頭腦卻很清醒,就像是一個在迷霧中不停行走的人,終於擺脫了那惱人的霧氣,視線清明了起來的一樣。

    原以為,從高高的雲端跌落至泥濘,自己一定會一蹶不振,但他的意志力,竟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堅固多了。

    從太子變為罪人,再從罪人淪落為男妃,從男妃變成普通人,再由普通人一步登天,直到現在,一個逍遙自在、身份尊貴、人人羨慕的王爺……

    人生如夢,他這輩子還未過半,卻已經有了種遲暮的感覺,好似他這一生,早已經走到了頭。

    或許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得這麼開,這麼清楚明白,這麼從容淡定。

    倒是他的皇兄,如今這片浩淼大陸的主人,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訝異來:「六皇弟,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回答得乾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

    皇兄遲疑了一陣,從桌案邊起身,朝他走來:「錦禹。」這是私下裡的稱呼,通常情況下,皇兄不喚自己六皇帝,而喚他的名字時,就代表他要說的,必然與私情有關。

    果然,他問:「是因為她嗎?」

    這個她,不用明說,二人心知肚明。

    「不是。」

    「不是?」皇兄的聲音充滿疑慮:「那是因為什麼呢?難道,你還在對幾年前的事耿耿於懷。」

    幾年前?是啊,那些或痛苦或悲傷或無奈的事情,原來發生在幾年前,真是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啊。

    「皇兄也太小看臣弟了,那些事情,我早就已經不記得了。」

    他說的輕鬆,皇兄的眼神卻有些傷感:「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與其守著過去不放,讓自己不得解脫,倒不如敞開心扉朝前看,既然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就算煩惱悲傷,也是無濟於事的,皇兄你認為呢?」

    苦笑一聲:「說到底,竟是要你來開解我了。」

    「皇兄,臣弟之前的請求,不知你可否應允?」像是不想繼續討論那些話題,他再次提起之前的請求。

    傷感的神色突然之間變得凝重起來,他幾乎可以透過皇兄看似平靜的眼波,窺探到一絲慍惱:「一定要走嗎?」

    「是的。」

    「你這樣,讓朕很為難,也讓她……很為難。」

    她會為難嗎?或許吧,但他的離開,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他無謂笑了笑,抬頭道:「是臣弟自願請旨,皇兄不必為難,她……應當也能明白。」

    許久的沉默後,面前的人緩緩站起身,繡工精美的長袍下擺,在眼前一閃而過:「好吧,朕准了。」

    「謝皇兄。」微微俯身,恭敬叩首。

    「邊關苦寒,各方面條件都不比京都,這監察使一職,任務繁多,且十分辛苦,你……若是待不下去,隨時可以請旨回來。」

    回來?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心裡這般說著,但為了不拂逆皇兄好意,他還是應道:「臣弟多謝皇兄體恤。」

    長歎一聲,年輕的帝王,終是將遷謫任免的旨意寫好,蓋上璽印。

    恭敬接過聖旨,便欲退下,剛抬腳邁出書房門檻,竟迎面撞上一人。

    清淡的花香味瀰漫在鼻端,沒有脂粉的濃郁,也沒有熏香的艷俗,只有彷彿大自然般最和諧雅致的清香。

    他慌忙伸手,將被自己撞得向後跌去的人扶穩:「對不住……」定睛一看,竟是柔妃。

    今日的她,似乎與平時有些不同,不,是大大的不同。

    一頭漆黑的長髮,只用樣式最簡單的珍珠髮帶綰起,除此之外,再無裝飾,而身上也只著一件樸素的藕色蝴蝶花式樣月華裙,外罩雪白狐裘,不施粉黛,清理素雅。

    看著她尚透著絲稚嫩的面容,他這才想起來,她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

    只是往日的濃妝艷抹,穿金戴銀,掩蓋了她年齡的事實,也掩蓋了她原本秀雅的氣質與面貌。

    望著他手中的聖旨,孫青柔露出一絲迷惘,隨即轉為驚愕:「六王爺,你……」

    他也隨她看向自己手中的聖旨,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是啊,終於付諸實踐了。」身心從內到外,皆感到放鬆愉悅。

    聽了他的話,孫青柔也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雖然他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笑意:「六王爺,你能稍等我片刻嗎?」

    「娘娘你……」這於情於理,都不可規矩啊。

    孫青柔朝御書房內看了眼,淡淡道:「王爺不必擔心,我既然提出這樣的請求,那便有我的原因。」

    他向來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人,從前做太子時,囂張跋扈,為所欲為,什麼禮法禮數,統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好想懷念一下曾經的那種感覺,於是道,「好,我在御花園湖邊等你。」

    孫青柔衝他微笑示意後,便轉身邁入了書房。

    當他轉身準備朝御花園而去時,隱約聽身後傳來一個嬌脆卻鏗鏘的聲音:「臣妾有一事相求,望聖上應允。」

    皇兄說了什麼,他聽得不是很真切,但孫青柔接下來出口的話,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請聖上褫去臣妾一切封號,降為庶民。」!?

    皇兄聽到這樣的請求,估計會比聽到自己請旨前往邊關還要震驚吧。

    是啊,這樣的請求,誰不震驚呢?

    褫去一切封號,降為庶民?這是為什麼呢?拋卻榮華富貴,身份地位,還有跟自己一樣傻的人?

    怎麼都想不通,想不通啊。

    話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他也想不通,只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讓自己的心真正獲得寧和。

    獨自在湖邊徘徊一圈,當回到原位時,一聲素色長裙的孫青柔,已經站在他面前。

    「王爺。」女子柔柔一拜,素色天成的容貌,與這週遭的銀裝素裹相襯,美得驚心動魄。

    他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是王爺了。」

    孫青柔怔了一下,隨即便恢復常態,婉聲道:「是,大人。」

    「不知柔妃娘娘特意讓本官在這裡等候,所為何事?」

    「大人。」孫青柔忽地笑起來,不似宮妃的端莊,卻有少女的清靈:「我也不是柔妃了。」

    「啊?」這回換他怔住。

    「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而已。」

    望著孫青柔淡笑的臉龐,他忍不住發問:「為什麼呢?」

    雖然這句話問的有些沒頭沒腦,但孫青柔卻明白他問的到底是什麼,目光轉向湖面,之前上去還上尚顯幼稚的臉容,頓時變得秀凜起來:「因為我清醒了。」

    「清醒。」

    「是啊,清醒了。」她頓了頓,垂首盯著與積雪同色的繡鞋,「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又是嫡女,從小嬌生慣養,認為這世上一切美好之物,都必須屬於自己。我自負美貌與出身,便將所有男子都不放在眼裡,傲慢驕縱,讓爹爹操碎了心。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我這輩子,一定要嫁給天下間最出色的男人。很可笑是嗎?但當時的我,卻是將此做為我一生唯一的目標,甚至直到多日之前,我依舊如此認為。可現在我想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注定屬於誰的,一個人的命運,除了上天安排好的以外,大部分是需要自己去改變的,世間沒有最好的男人,只有最適合自己的良人,與其守著荒誕可笑的希望,孤孤單單留在這清冷的皇宮,倒不如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改變人生。我想,大人應該也是抱著這種想法,才會選擇離開京都的吧?」

    這些問題,他從來都沒有仔細去考慮過,只覺得,就這樣離開,未免不是件好事。如今聽了這番話,才恍然之間明白,原來他根本不是在逃避,而是想要自己為自己創造一個選擇的機會,而不是由她來給予。

    心境在突然之間大放光輝,眼前看到的世界,也不再陰鬱沉悶,而是熠熠生彩。

    「你說得對,命運是可以靠自己去把握的,把一切拋開,只為自己而活,這才是真正圓滿的人生。」

    「嗯,就是這樣。」孫青柔點點頭,笑得非常開心,或許是因為自己有悖常理的想法被人認可,而感到欣慰吧。

    「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離開皇宮,你今後打算何去何從?」

    明快笑意忽然綴上了一絲暗淡,搖搖頭:「我……無處可去。」

    他訝異:「你爹爹呢?」

    「爹爹早已辭官隱退,我……不想再讓他為我操心。」

    「那你……」一時語塞,他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來。

    「大人若不嫌棄,可否帶我一同前往邊關?」

    「啊?」帶她……一起?這玩笑可不好笑。

    見他不語,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不願意,那就算了。」

    「邊關很苦的。」希望她能知難而退。

    「我可以吃苦。」

    「我……只是個從五品監察使,俸祿微薄。」

    「我可以自己做點活計養活自己。」

    「你會做什麼?」

    「啊?我……我會……我會……」

    祁錦禹無奈扶額。

    「我會……那個……」

    繼續無奈扶額。

    「會……會……」

    實在忍不住,問:「琴棋書畫,你會哪一樣?」

    「哪樣都不會。」

    「織布刺繡。」

    「也不會。」

    「灑掃煮飯?」

    「更不會。」

    祁錦禹一臉黑線,他現在就想請皇兄收回旨意,哪怕永遠得不到解脫,他也不要去邊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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