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快來睡吧。」
入夜,丫環已經整理好了床鋪,一聲說出後沒聽見回答,轉過頭去,只見郁青青站在窗邊,只穿一身白衣的輕羅衣,拆了髮髻與飾品的頭髮垂落在背後直達腰際,她一動不動看著外邊,夏日的夜風多窗外吹進來,拂起她縷縷的髮絲,這一刻,她顯得寧靜而美麗。
「我想去捉螢火蟲。」她突然說。
丫環愣了半晌:「王妃……王妃不是都沐浴了麼,現在夜又深了……」
才說著,她卻已經走出了屋外。如今天越來越熱,螢火蟲也越來越多,不只水邊,就連她這園中都有,她在窗邊站了許久,也看了它們許久,一點一點,飛舞著的螢火蟲,似乎每一隻都有著那天荷花池邊那只螢火蟲的影子。
「王妃……」
丫環叫喚間,她已經蹲下身往草叢間鑽去。
「王妃,那裡怕有蟲呢。」
她卻說道:「房裡有沒有布?不對,有沒有紗?給我去找一塊來,我捉到了,不知道把它放在哪裡呢!」
丫環覺得王妃突然之間像個小孩子了,半夜裡不睡,竟跑來玩鬧,而且還任性倔強著完全不聽勸。無奈,她只好進屋去找紗。
草叢裡,花朵旁,樹幹上,已經深藍色的空中,都是一點一點亮閃閃的綠光,今天才知道自己捉起螢火蟲並沒有那笨,她將白色的,柔軟而薄如蟬翼的輕紗系成口袋,然後將捉到了螢火蟲放進去,不會兒,竟捉了可觀的數量,一隻一隻全在那輕紗袋子裡閃耀著,如同一方包|圍起來的天空,裡面都是點點閃爍的星星。0561
當手中的袋子成為瑩白光亮的一片,她便停了下來,坐到石頭上看著手中閃閃發亮的袋子發呆。
樂正舒,他現在一定是很難過的,武功不敵自己的仇人,還被他出言侮辱自己的母親,他會成悲傷成什麼樣子,哀愁成什麼樣子?他在她難過的時候捉了一隻螢火蟲遞給她,看著那螢火蟲,她惆悵的心雖然依然惆悵,卻有那麼一個角落被照亮,她想,如果他看到這麼多的螢火蟲,是不是會好受一些?
笑話……自己的惆悵能和他的惆悵比麼?
長歎一口氣,她將頭埋在膝蓋間,頓時就感到重重的疲憊。
暫時,她還沒想到該如何彌補自己的錯識,如何,才能在不傷害秦煜的情況下與他分開。所以,她當然要好好做這個王妃,不做任何不合規矩的事,她比所有時候都遵從男女大防,不與任何人的距離走得過近。樂正舒,她時刻遠離著。
事實上自從看見他受傷之後被花飛嫣扶走,她就再沒怎麼見過他,出萬恩寺時,他早就在車上,進王府時,她倒是回頭看了一眼,他那時按著胸口,依然是花飛嫣扶著他,她不過關心一聲就轉身離去,然後,便是到現在。
「王妃,你怎麼坐在台階上,台階白天被曬過,現在還有些熱呢!」丫環在身旁提醒她。
她回過神來,真的感覺到石塊台階還有一點溫熱,看來夜也沒降臨多久嘛,連石頭都還是熱的。那……13acv。
「我記得你晚上說有冰鎮的綠豆湯,還有甜的銀耳蓮子湯?」她突然問。
丫環立刻點頭:「王妃是要喝嗎?晚上王妃沒喝,現在肯定還有,奴婢現在就去給王妃弄來。」
「不!」郁青青立刻回答,隨後便似乎不多在意道:「今天飛嫣姑娘似乎有些受熱了,你把這兩樣都給飛嫣姑娘那兒送一些吧。」
「好,王妃真是體貼細緻,奴婢現在就去。」丫環說完,又問:「那個樂正公子和飛嫣姑娘就住隔壁,要一起送過去麼?」
當然……晚飯他肯定是沒吃的,現在送些東西過去,就算他正好餓了,喝了一小口都是好的。
「一起吧,兩人都送點,要是他們房中的燈熄了就算了,別打擾了他們休息。」
丫環走後,院中只剩了她一人,看著腿上放著的如一塊碧玉一樣的紗袋,她突然自語起來:「竟然捉了這麼多,竟然糾結到現在,郁青青,你怎麼這麼關心樂正舒?你這個神經病,對陸煜你都沒這麼好過。」
夜那麼靜,風不曾回她的話,螢火蟲不曾回她的話,園中的花花草草也不曾回她的話,倒是有不知藏在何處的小蟲子陣陣叫著,卻不知道那蟲類的語言到底說著些什麼。
客房內,秦悅看著面前的兩碗湯發怔。
一碗清碧冰涼的綠豆湯,一碗白色、上片點綴了幾顆紅色枸杞的銀耳蓮子湯,還帶著些微微的溫熱,丫環告訴他,是王妃讓端來的,讓他願意喝什麼就喝什麼。
這樣的時間,對於一個王妃來說應該是要睡下的,雖然她說她以前根本沒有子夜前睡的習慣,可後來也漸漸的被改過來了,所以她此時應該是睡了的,然而,她卻讓人送了這些來。是因為心有記掛,還是因為順便?
正想著,門卻被叩響,外面傳來花飛嫣的聲音:「舒哥哥?」
「飛嫣,進來。」
花飛嫣端著個托盤進來,將托盤放到他面前,上面放著就是他面前放著的兩樣:冰鎮綠豆湯和這個季節喝溫度正好的銀耳蓮子湯。
「舒哥哥,我給你換一換好不好,你把綠豆湯給我,我把蓮子湯給你。」
秦悅看向她,「你喝兩碗綠豆湯,我喝兩碗蓮子湯?」
妃來已整腰。花飛嫣點頭。
秦悅卻搖頭。
「不換。」
「換嘛……」花飛嫣皺眉嘟了唇,露出撒嬌的樣子來:「我不要喝蓮子湯,要喝綠豆湯。」
「睡去吧,不換。」曾在萬花叢中滾過的秦悅對於少女的撒嬌與少婦的撩撥一樣毫不動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將綠豆湯移到面前前,舀起一勺來喝下一口。
「你……」花飛嫣這才急了,立刻道:「好了,不是我要喝兩碗,是你受了內傷,喝冰的不好,你又有別的傷,這樣外傷加內傷,還不注意食物,要到什麼時候才好?」
秦悅沉默了半晌,在她已經要伸手過來替他端走冰鎮的綠豆湯時他回道:「無妨,不過是小傷。」
「舒哥哥——」
「你快去睡吧。」秦悅仍然是一副毫無商量餘地的樣子。
花飛嫣徹底無奈,雖然在治病上他是很聽話的,卻只也在治病的時候才聽話,別的時候他要是決定了可是完全不聽勸的,就像這綠豆湯的事。
歎了口氣,她只好低頭喝起來,舀一勺綠豆湯到嘴裡,這才明白秦悅為什麼死活不給她換。
「真好喝!真舒服,比我以前在百花谷喝的好喝多了,王府的廚子就是不同,而且還能冰得這麼涼!」花飛嫣一邊稱讚著,一邊忍不住誇道:「姐姐真好,知道我熱到了,還專門給我送這些來,雖然天晚了,我可正不想睡,嘴饞想吃點什麼呢!」
「你熱到了?」秦悅抬起頭來。
花飛嫣點頭:「是啊,當然熱了,那個萬恩寺也很熱的,我又累,我都差點中暑了,只是沒說而已,舒哥哥你卻一點也沒看出來,還是姚姐姐心細一些,特地讓丫環送喝的來,丫環說王妃擔心我受熱時我還不敢相信呢,她的眼光都比得上我這個大夫了!」
原來是因為飛嫣……秦悅這才明白原因,他還以為……
等花飛嫣將綠豆湯以極快的速度喝掉半碗,然後又不捨地一點一點往嘴裡喂時,秦悅突然道:「這碗也給你吧,太冰了。」
花飛嫣大喜,「我就說嘛,讓你早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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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天,端王府內傳出喜訊,王妃有孕了。
因為這事,王爺下令本月所有下人的月銀多出三成來,所以不只主人高興,連下人都高興得好像自己家要添新人似的,連續兩三天的時間,王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花飛嫣一邊翻醫書,一邊在紙上寫寫劃劃,弄到一半,又突然起身走到屋外去。此時正值傍晚,太陽落山,一整天的熱降了不少下來,秦悅正在院中練劍,據他所說,是練著樂正家的劍法,以此讓那龔錚對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雖然自然那一面後,他們再沒見過。
「舒哥哥,我有話和你說。」
聽到花飛嫣的喊聲,秦悅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她,只見她走到他身旁,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舒哥哥你說姚姐姐她要診喜脈,為什麼不讓我診呢?還要從外面請大夫來?」
秦悅轉身又要練他的劍,卻被她拉住,「你就一點也不奇怪嗎?我怎麼覺得很奇怪?是你告訴我看事情不能不往深處看的。」
奇怪,他當然不奇怪,因為其中原因,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青青的孩子不是秦煜的孩子,而是他的孩子,她與秦煜成親不過一個多月,診斷的大夫一把脈就知道懷孕的時間遠大於這一個多月,當然這不算什麼,只要他們找個嘴嚴的大夫,讓大夫宣告是一個多月就好了,大夫只會覺得這是他們婚前就有關係,不會多惹事,可是其中內情,飛嫣卻是知道的。
如他一樣,知道她在離開睿王府前根本沒可能與秦煜發生關係,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一定就是他的。飛嫣又與「秦悅」是有過淵源的,萬一哪天就洩漏了呢?
孩子……孩子……
他胸中升起滿滿的惆悵,突然問:「我的內傷完全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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