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者對自身危險皆有感應,秦霜自然也是有的,卻沒有哪一次似這次這般清晰。此刻能追來的敵人,必然是木乙族的元嬰期修士無疑了,只是她逃出這麼遠,不知木乙族如何還能追上她。她來不及思索原因,又忽然拉住了飄雲。
「我去找,你進薺子世界先。」雪丘這幾天蹤影全無,以他的實力若是想藏起來,一時半會恐怕是找不到。反倒飄雲如果此時亂走,說不定正撞上了敵人手中,只有她可以隨意進入薺子世界,沒有任何限制。
兩人正yu爭持,忽然不約而同透過房間內的天窗看向了天空。
這房間本就是為修士而設,自然有禁制存在。不過這禁制也高明不到哪裡去,在元嬰期修士眼中形同虛設,木乙族的元嬰期修士既然能找到這座無名小城來,應當也有法子辨認她出來,暴露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只是他們許是找到她的落腳地之後用了特殊的法子隱藏了自身,此刻布下一座大陣,想必感覺對她是手到擒來了,這才顯露出來。
秦霜看著黑壓壓的天空,暗歎木乙族好大手筆,看起來對她是勢在必得了。居然布下一座大陣,遮蔽了整座城。即便是元嬰期修士,也要花費好大力氣。何況這陣法並非戰陣,可不是頃刻間就能佈置的。自然,佈置完好後,威能比戰陣更要大得多。
即便秦霜和方清淵綁在一塊,也不可能頃刻間破解這樣的陣法,更別提陣外還守著幾個元嬰期修士。這才是真正的天羅地網,讓秦霜插翅難逃。如此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城中別的修士。只是此城不過一座小城,城主也只是凝丹期修士而已,見了此景。哪裡還敢出頭?街上也顯得慌亂起來,凡人們大部分悄悄躲回了自己的房子。只是來的不是魔修,不管為何,一般不至於屠殺凡人的,是以這個時候,他們反倒比修士鎮定一些。
秦霜四處張望了一下,這麼大的動靜,雪丘無論身在此城何處,也該發覺了,為何現在還不見蹤影?難道他已經不在城內了?既然知道雪丘此時不能動手。雖然說不定有些保命的底牌,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也無法不擔心他的安全。
秦霜見飄雲臉色凝重,便道:「你先進去。我再等雪丘一會兒,隨後就來。」
見飄雲只是倔強地搖頭,秦霜微歎了口氣,打算先安撫住飄雲,勸他先進薺子世界再說。就在此時。耳邊炸雷般響起了一道聲音。
「出來吧!!」
滾滾回音迴盪在耳邊。是木乙族族長的聲音,秦霜聽過幾次,自然能分辨得出。
看來木乙族元嬰期長老吃了一虧,此刻行事極其小心。他們已經佔了地利之變,修為上更完全壓倒秦霜一方,卻還是小心翼翼。並不肯自己來找人。應該是擔心那一ri秦霜所使用的詭異手段。若是這幾天她將這這傳承多吸收幾分,說不定還有什麼詭異手段,萬一又讓她逃脫了。豈非貽笑大方?況且這尋人的法子用一次也大損元氣,自然以穩妥為上。
「自封修為,慢慢走出來。否則,這全城的人都要為你殉葬。」
在他們看來,秦霜那一ri的手段脫不了空間法則這一個條框。雖然空間法則即便元嬰期修士都很難領悟,極其罕見。但是始終也要靈力催動。只要秦霜自封了修為,不怕她搗鬼。
秦霜臉色一變。
她曾經眼睜睜看著一個凡人因她而死,卻無力救援,這一幕難道又要重演?這一次木乙族這些元嬰期更狠,居然說要屠絕滿城。雖然他們並不見得如此做,畢竟屠絕一城,不怕心魔作亂?秦霜當年為了袁紫姍,封了那許多人的修為,眼睜睜看著她殺了那些人,至今仍會在午夜夢迴時驚醒,只怕將來進階元嬰期時將會成為一道心魔。那些人還不是她親手所殺,已是如此。木乙族這些元嬰期修士所修並非魔道,殺氣不是修為的養料,自然也不敢完全不顧忌心魔的存在。不過為了逼她出去,殺一批人立威是毋庸置疑的。
木乙族的元嬰期修士心中也有盤算,他們的修為在天元大陸上雖然也算不錯,但也不是頂尖。他們以一座大陣隔絕一城,又因一己之私以一城的性命威脅一人,這做法本來也太過陰狠,時間拖得久了,若被外人發覺,或是有大能者經過,便容易出變故。
倒不是說大能者愛管閒事,只是五名元嬰期修士勢在必得的東西,即便是大能者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飄雲見秦霜意動,一把扯住了她說道:「不能去,你只管躲起來,他們不能將你怎樣。屠滅一城,他們還沒那麼大的膽子。」
秦霜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能賭,這怎麼能賭?賭對方的仁慈之心?誰知道對方為了達到立威的目的會殺多少人?她咬了咬嘴唇:「沒關係,即便落到他們手中,我也可以躲回薺子世界,大不了,在裡面修煉到元嬰期再出來而已。」
她說得雖然輕易,只是誰都知道這並不容易。秦霜雖然已是凝丹後期修為,但是有著經脈問題在內,加上心魔的緣故,元嬰期的這個端口絕不容易邁過。況且躲在其中,連輔助丹藥都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幾分。衝擊大境界失敗,就會跌回凝丹期第六層的修為,需要重新修煉回大圓滿,才能再次衝擊元嬰期。這一來一去,又該是多少年?況且每失敗一次,進階成功的可能性又低那麼幾分。秦霜即便有薺子世界和天地五行決以及一些信仰之力加持,結嬰成功的可能性比旁人更大一些,卻也經不住這樣的消磨。
即便結嬰,本命法寶都無,又一定能從木乙族逃得出?
秦霜不敢看飄雲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每次賭命,便都是同時以飄雲的性命在賭。
見久久沒有回音,那大陣忽然發動,將一塊區域以金光圈了起來,從上至下,彷彿一個金色的圓柱。那裡是小城最外圍的地段,即便在這樣的小城中,那應當也是地位較低的凡人所住,看起來木乙族雖已決定立威,還是知道些輕重,並不願意將事情鬧大。看著城中並無元嬰期修士,誰知道有沒有大能者的門生故舊,只有這一塊地域最不容易出差錯。
可是對秦霜來說沒有分別,都是可能因她而喪命之人。
那聲音又叱道:「你是決意要讓這一城之人為你殉葬了?你可想好了,即便你不自行出來,我們最後終能找到你。何必垂死掙扎,反賠上這許多人的性命?」
有兩個修士輕輕喊了一聲,就有人附和,聲音越來越嘈雜,無非是讓秦霜自己出去就縛,免得帶累他人。
秦霜愧疚地看了飄雲一眼,正想說話,飄雲忽然堅定地按住她的一隻手,問道:「聽我說話之後再去不遲。我未曾問過,你因何修道?你可曾叩過自己的心門,問自己所為何來?」
「所為何來?」秦霜喃喃地重複一遍。
飄雲此刻的表情與尋常大不相同,極其嚴肅,秦霜想了一會,臉色大變。
她,竟然答不出來。
飄雲仍在說話,一字一字敲在她心間——我輩修道,大部分都圖個長生,長生若不可得,也可圖個大神通,逍遙一世,你呢?所求為何?
秦霜慢慢回憶起來,初時聽說修仙,是渴求的,所求自然是為了長生。及至走上這條路,才知道長生如此難得,走這條路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明明白白。一世之後,魂飛魄散。只是,沒有回頭路好走。天道的監測容不得人僥倖,秦霜也不認為鳳飛卿能不徹底魂飛魄散是如何幸運,畢竟,現在這部分魂魄成就的是她秦霜,而非鳳飛卿。不同的經歷,不同的性格,造就兩個不同的人格。即便有一天湊齊了這些魂魄,也不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鳳飛卿。單看凡人如袁紫姍,投胎轉世,一點靈昧也無。即便是同一個人,與上一世也絕不相同。
她本是不知如何投機取巧以殘破的靈魂入了輪迴的一個尋常又不尋常的人,卻依然走上了這一條路,這應當不只是巧合。那麼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她心底深處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呢?
初時,是為了有自保之力;之後加入門派,是為了得到更好的指點,走尋常修士該走的路。再之後莫名其妙地叛門而出,也是為了自保。一路走來,她似乎被一條無形的鞭子抽打這行走,一刻不得停歇。她曾經年少單純,困苦的生活無法改變她;她也曾驚慌害怕,隻身逃亡天涯;她也曾為盡孝道,明知不敵而與人拚命;她也曾剝落血脈,斬去因果;她更曾經不自量力,逆天行事並且功成。她原來已經活得如此精彩,為何不能回答自己所求為何?
問道!問道!
秦霜入門時只自己一人獨自摸索,走上修仙路來也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因此並無人系統指點她的修行,是以這本該是入門時的一問,居然來得如此之晚,在她凝丹後期時,被飄雲在這樣的形式下問了出來。
眼前,是飄雲平靜的臉龐。
窗外,是這個城市可能發生的災變的前兆,卻是由她而起。
冰火兩重天。
木乙族族長恐怕耐性並不太好,她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