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夏日。
蘇月走進攬勝宮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院子裡樹蔭下那一對大小身影,大的一襲明黃、風姿闊綽,小的短衣短褲、粉雕玉琢,大的正弓著腰扶著小的一步一步學走路。
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枝杈間灑下來,在兩人的臉上、身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光亮,大的眉眼彎彎、一臉的滿足,小的咿咿呀呀、興奮得不行。
蘇月便站在門口看著,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
一直到一旁的奶娘看到蘇月,跟她行禮,商慕炎才發現她,將小宇抱起,他笑著朝她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逗懷裡的小傢伙,「小宇,快看,誰來了?轢」
小傢伙許是學走路學得正起勁,忽然被商慕炎抱起,小眉頭都皺在了一起,老大不高興的樣子,驟然看到蘇月,又頃刻喜笑顏開,撲騰著蓮藕似的小胳膊嚷嚷著就要她抱。
心底的某一處就像被水浸泡過的紙,柔軟得不行,蘇月笑著上前將小傢伙接過來,目光覬見商慕炎白璧的額頭上一層薄汗,遂一手抱著小宇,一手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遞給他,略帶嗔怪地道:「天兒那麼熱,你可以下朝先回宮將這一身密不透風的龍袍換了再過來。」
商慕炎不以為然地笑笑,將錦帕接過,先傾身替小宇揩了揩唇角的口水,才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篦。
大概看到了錦帕上繡的圖案覺得新奇,小宇又伸手要,商慕炎見上面都是汗,就縮手不給,小宇不依,急得小臉通紅,小嘴裡更是奶聲奶氣、含糊不清地叫個不停。
蘇月渾身一震,商慕炎更是震驚得手中錦帕直接掉在了地上。
兩人對視了一眼,有個共同的認知,這個小傢伙口齒不清重複的兩個字赫然是——爹爹。
他叫他爹爹,他會叫爹爹了?
商慕炎只覺得難以置信,平日裡泰山崩於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一個人,此時臉上卻是極為豐富的表情,心裡的震盪也是,強烈得無以名狀。
「小宇,你叫我什麼?乖,再叫一聲!」
而此時的小傢伙,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低頭看著掉在地上的錦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無論兩人怎麼哄逗都無濟於事,最後還是商慕炎讓奶娘取了玩具過來,才將其哄住。
內務總管陸海急匆匆走了進來,對著商慕炎和蘇月見了禮:「啟稟皇上、皇后娘娘,邊關急報,說何銘何將軍身染重疾,已時日不多,希望能見皇后娘娘最後一面。」
商慕炎一怔,蘇月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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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蘇月便和張安二人出發了,前往邊關。
商慕炎本是要一同前往的,被蘇月強行止了。她有她的考慮,一是因為商慕炎是帝王,且不說每日有處理不完的國家大事,一個帝王擅自離宮也易引起不必要的動盪;另外,雖說何銘是她的父親,畢竟當時是睡了皇帝的妃子,說嚴重點,應該是該判死罪的人,一個帝王主動去看這樣的一個人,於理不合,也會落人口實。
碧玉也是要一同前往的,也被她止了,因為從何銘這些年的表現來看,他並不是一個多事的人,既然主動來信,說明病情已經危急,如果帶上碧玉,就得乘馬車,而她自己一人,則可以騎馬,騎馬的速度比馬車的速度要快上幾倍。
為了出行方便,蘇月又一身青衫男裝,滿頭青絲挽成了一個公子髻,簡單帶了些換洗衣物和乾糧就隨張安各騎一匹良駒上路了。
北涼本就地處北邊,而何銘鎮守的邊關更是在北涼的極北之地。
正是炎炎夏日,所幸越往北走,氣溫也沒有那麼高,還仿似春日的感覺。
兩人白日趕路,夜裡投店,張安本就是一個不苟言笑之人,而且蘇月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些微妙,一路下來,兩人也交談極少,不過,張安對她倒是沒話說,一直是恭敬有加、呵護備至。
七日之後兩人到達北拓山,按照他們的速度,過了北拓山,再有兩日的行程就可以到達邊關了。
北拓山一側環水,山清水秀,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蘇月拉了韁繩,朝張安微微一笑:「稍稍等我一下。」
張安點頭,面頰染上些許淡紅,兩人一路走來,他早已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就是想要方便的時候。
這就是男女一起出行的不便。
蘇月翻身下了馬,將韁繩交到張安的手上,自己鑽進了側邊茂密的樹林裡。
練武之人,眼力和耳力都是極好,恐被張安看到或者聽到,蘇月朝林子裡面走了很遠,確定安全了,才在一株灌木後面將事情辦了,剛剛起身繫上腰間羅帶,驟然一陣清香撲鼻而來,起先,她還以為是花香,很快,她就覺得不對,剛準備屏住呼吸,可已然太遲,下一瞬她就發現,整個人完全無法動彈,她大驚,想喊張安,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怎麼回事?
是誰,到底是誰?
正疑惑間,驀地聽到一個女子驚喜的聲音:「哈哈,原來你是個女的,真是天助我也。」
蘇月一怔,只見一個女子從不遠處的大樹後急急走了出來,女子錦衣華裙、妝容精緻,長相姣好,只是眉眼生得極媚,她一邊快步朝蘇月走過來,一邊快速脫著自己身上的錦袍。
蘇月想問她幹什麼,卻根本發不出來聲,只得滿眼狐疑地看著她。
當女子上前剝脫著她的外衫時,她才明白過來,這個女人是想要將兩人的衣服對換。
不為錢財、不為其他,就換一套衣服?她快速思忖著女人的動機或目的。
不思不得其解,卻有一點可以肯定,定然沒有好事,不然,論價值來說,她身上的這套男衫也並不比女人的錦袍貴重。
女子將她的衣服穿上,又將自己脫下來的華袍幫她穿在身上,還扯了她頭頂的髮帶,讓她滿頭的青絲披散了下來,末了,又自袖中取了一方輕紗,替她遮挽在臉上。
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麼?
蘇月瞪著她,想要她說話,她卻在堂而皇之地做完這一切之後,一聲不吭,揚長而去。
動也動不了,叫也叫不出聲,蘇月心裡急死。
也不知道張安在外面等急了會不會進來尋她?肯定不會。
那現在怎麼辦?
怕是只能等著身上的藥力散去才行。
直到幾個男人罵罵咧咧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女子跟她換裝的目的,一時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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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雙手各牽著一匹馬的韁繩,靜靜地等在那裡。
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日頭,他微微攏了眉心,那個女人進去很久了,還沒有出來,按道理來說,就算是大的,也應該解決了,他有些擔心,可是這種事情,他又不好催,又不好尋,沒有辦法,他只得等。
又是過了好久,樹林裡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的一顆心才慢慢安定,終於回來了,心跳得有些快,他不好意思回頭,就依舊站在那裡等著她走過來。
可是,沒有等來她,卻驀地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然後,就是調頭就跑的聲音,雖然只是短暫的一聲「啊」,但是,他卻很確定不是蘇月,心中一驚,他連忙回頭朝林子裡面看過去,就看到一個女子倉皇逃跑的身影。
身影是蘇月的,聲音卻不是蘇月的。
他瞳孔一斂,臉色巨變,也顧不上將馬的韁繩繫在哪裡,腳尖一點,就飛身朝女子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