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慕炎低低一笑,將手中杯盞輕輕置在面前的桌案上,優雅起身,「如果恨,你會怎樣?」
「魚死網破!」蘇月聽到自己如是講。
商慕炎怔了怔,似是不意她會講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旋即,卻又笑了,微微傾身,他湊到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畔,「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蘇月臉色一白。
男人的話還在繼續,「真想見小宇,從現在開始,你就必須好好地呆在鳳棲宮裡面,一步也不許離開,等哪一日我心情好了,自會讓你見他。軺」
「你為何要這樣做?」蘇月憤然轉過頭,唇瓣就斜斜刷過他的臉。
她一顫,他亦眼波微微一斂。
鼻尖幾乎碰著鼻尖,他笑,薄唇輕動:「你說呢?藹」
灼熱的、熟悉的松香氣息擊打在她的肌膚上、唇上,她只覺得有股氣哽在喉嚨裡,進不去,也出不來,哽得她鼻尖都酸。
她當然知道為何?
挾制她是嗎?
因為她現在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以他用小宇來挾制他是嗎?
心中悲愴,臉上卻亦是笑,朱唇輕啟:「沒聽說過嗎?這世上只有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你殺了我吧!」
男人唇邊笑容微微一僵,須臾,卻又挑眉,「想死?」
他驀地直起腰身,白袍輕蕩,決然而冷漠:「沒那麼容易,難道你想讓小宇從小就沒有娘?你也知道,在皇家,沒娘的皇子會是怎樣的待遇?」
蘇月搖頭苦笑,如果不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她絕對不相信,這個男人是商慕炎!
那日在宜春宮門口,他數落了那麼多她的不是,她相信,她接受,那也只是她,可是,小宇,小宇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自己不也是受著白眼、受著歧視長大的嗎?
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來?
「就算有娘又怎樣?我這樣的娘,見都見不到他,難道還能護他周全不成?」
「我已經說過了,現在不讓你見,並不表示一輩子不讓你見!」
「那幾時讓我見?」
「不知道。()」
「商慕炎,你到底想要怎樣?」終於再也克制不住,蘇月嘶吼出聲,「不就是怕我將你的秘密給捅了出來吧!至於這樣嗎?我告訴你,雖然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我一點都不在乎,二十年都這樣過來了,再有這一身份又如何?什麼公主不公主,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你儘管放心,我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威脅,你依舊是北涼高高在上的帝王,繼續坐你的皇位!」
蘇月一口氣聲嘶力竭地說完。
她說的是實話,自記起這一切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討回什麼,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甚至有些慶幸地在想,幸虧將她李代桃僵的孩子是他,如果是別人,如果是別人,那她和他不真的是親兄妹了嗎?
都這樣了,她想的還是,還好,他們不是兄妹。
悲愴吧,蘇月,那一日,你問人家有沒有底線,其實,沒有底線的人是你啊,自始至終都是你啊!
「放過我好不好?」
伸手,她抓了男人的袖邊,低低地道。
男人微微一怔,似乎不意她的情緒變化得那麼快,剛剛還一副強硬到底的模樣,瞬間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一般。
眸光微微一閃,他略略別過眼,冷聲道:「為何要放?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我奪走了你的公主身份,還你一個皇后身份,你照樣擁有你們商家的江山!」
「讓一個知曉你所有秘密的人做你的皇后、成日生活在你的眼前,你難道不瘆嗎?你不會不舒服嗎?你放了我,讓我走,讓我帶小宇走,讓我們從此在你眼皮底下消失,沒有人會再威脅你的皇位,孩子你以後可以跟別的女人有,多好!商慕炎,放過我好不好……」
「休想!」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驀地手臂一揮打斷,抓住他袖邊的手就跌落下來。
「就是因為你知道所有的秘密,所以我更不會放你離開!如果放你離開,我當初又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地娶到你?」
蘇月一震。
當初?
「當初是什麼時候?是我嫁到四王府的時候,還是八王府的時候?」
男人低低一笑,「恐別人先出手,當然是要趁最早的時候!」
蘇月腳下一軟,男人淡淡瞟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內殿、中殿、大殿的門一層層打開,又關上,門口守夜太監的恭送聲遠去,蘇月還在他的最後一句話裡沒有回過神來。
恐別人先出手,當然是要趁最早的時候!
原來,他早就知道他們兩人掉包這件事了,她還傻傻地以為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是瞎婆婆告訴他的,所以最近他才表現反常,原來,他竟是在她還未嫁進四王府之前就知道。
如果放你離開,我當初又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地娶到你?
是了,他是早就知道,這樣,所有的問題就都有了答案。
當初,她就在想,她的身上到底有什麼利用價值,他要如此不放過她,如果說是因為她食用了血玲瓏,她懷的孩子可以救舒思洋,那也是她嫁到四王府之後的事情,而那次在殤州,瞎婆婆說,為了順利地讓她嫁給還是商慕寒的他,瞎婆婆故意將玉簫放在了四王府的失火現場,所以說,她的利用價值跟食了血玲瓏無關,是什麼她一直沒搞明白。
原來,竟是這樣!
娶了她就是為了無論是心,還是身,都能更好地控制她,是嗎?
太可怕了,這些人!
一個陰謀竟然能埋得如此深,如此久遠。
不就是一個皇位嗎?
如此出賣自己的身子,出賣自己的感情!
搖頭,她低低笑出了聲。
可是,又似乎不對,既然早就知道,為何最近表現反常?
而且當初為了更好地控制她,所以處心積慮地娶她,為何在她得知真相的這一刻,卻又反過來跟她撕破臉決裂,這個時候,不是更應該利用她的感情來安撫她穩住她嗎?
千頭萬緒,她腦中紛亂。
對了,是因為舒思洋吧?
因為要急於給那個女人一個交代,是嗎?
************
翌日,蘇月試著出門,果然,在門口被攔住了,除了尋常時候值班的太監,門口多了好幾個禁衛。
她知道,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很多的隱衛存在著。
而且,這些還不算,她身邊還有一個商慕炎的人,蕊娘。
於是,她也只好打了回頭轉。
現在第一要做的,是要見到小宇,將小宇弄到身邊來,然後……
蘇月眸光微微一斂。
*************
再過兩日便是十二月三十,也就是昭帝元年的最後一天,北涼人民的除夕。
宮裡面早已經開始佈置了起來,到處灑掃的灑掃、貼年畫的貼年畫、掛綵綢的掛綵綢、鋪紅毯的鋪紅毯,一派喜氣洋洋。
只有鳳棲宮是冷清的。
碧玉琳琅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蘇月臉色不好又不敢問,蕊娘也一聲不吭。
碧玉琳琅便私下裡去內務府要了幾個紅燈籠掛在了屋簷下面,鳳棲宮裡總算有了一點喜氣。
**
臘月三十轉瞬及至。
歡聲笑語、美酒飄香、燈籠高掛、禮花漫天。
除夕夜,宮裡同民間一樣,亦是熱鬧非凡。
夜宴依舊在芳華殿大擺。
歌舞昇平、君臣同歡。
唯一讓人意外的是,帝王極寵的新後竟然沒來。
新帝說,皇后染了風寒,故未至。
知情人士小道消息暗自八卦開,皇后是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