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你信不信,你再這個樣子,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商慕炎身子一晃,愕然抬眸,染著血色的眸中滿滿都是沉痛和難以置信。//更新最快//
女子微微別過臉,目光垂落在兩人的腳下禾。
漫天的雨柱在腳下匯聚成河,濕了她的鞋,也浸著他的鞋,在他的腳邊,水色泛著淺淺的嫣紅。
女子又將目光掠開,看向別處妲」「。
輕輕搖了搖頭,商慕炎低低笑,笑聲在大雨喧嘩中破碎。
唇,微微抖著。
那個信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是信的。
他當然信。
因為他不敢賭。
而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用傷害自己來危險他不是嗎?
不去看她眼中的決絕,他略略別過眼,看了看被雨幕緊緊壓罩的遠方,他說:「我走!」
回頭,他一手扯了手中韁繩,一手輕輕拍在白馬的馬腹上。
步履微踉,一人一馬緩緩退到了路邊上。
蘇月微微低著頭,沒有看他。
冷煜的目光卻始終盤旋在他的身上,冷煜知道,他拍著馬腹,其實是扶著馬腹而已。
它是他的支撐。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起來,雨聲肆意,直直往耳朵裡面灌,似乎全世界只剩下這一種聲音。
冷煜上前,將女子孱弱的身子輕擁住,「我們走吧!」
女子未響,始終低垂著眉眼,和冷煜一起上了馬車。
車伕馬鞭驟揚,重重落下,一聲震響劃破雨幕,彷彿連空氣都撕裂了一般,馬兒嘶鳴一聲,走了起來。
車輪滾滾,濺起水花陣陣,商慕炎緩緩垂下長睫,唇角淡淡一勾。
許久,直到馬蹄聲遠去,他才眼梢輕抬,微凝了眸光朝那漸行漸遠的馬車望過去。
驟然,胃中一陣jilie的翻湧,他瞳孔一縮,連忙轉過身去。
一手扶著馬背,一手捂著胸口,他微微佝僂了腰身,眸色痛苦。
一股腥甜直直竄入喉間,他張嘴,殷紅的血泉噴湧而出,濺落在身前的地上,一泓刺目的紅,很快又被雨水稀釋,慢慢淡去。
他張著嘴,微微喘息,方才僅憑一口心火強撐著,其實,他的身子已經透支到了極限,他知道。
又接了冷煜的一記掌力,更是心脈俱損,他閉了閉眼,強自調息。
可剛一動用內力,胃中又是一陣翻攪,他只得連忙作罷。
喘息不已地睜開眼,一雙濕透的繡花軟鞋就這樣直咧咧映入眸底。
如此熟悉!
他一震,愕然抬眸,就看到女子不知何時竟站在他的面前,正眉眼淡淡地看著他。
「蘇月……」
心頭狂喜,恍惚間,他只懷疑是自己的幻覺,回頭,又看了看身後,再轉眸看過來,雨水沖刷下,眼前的景物支離破碎。
「你怎麼樣?能自己回去吧?」
女子淡聲開口。
「不能!」
脫口而出的同時,他伸手抓住她的腕一拉,將她的身子緊緊扣在懷裡,任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傾軋在她的身上,也不管她是否承受得住。
傷口巨痛、胃中翻攪,所有的感覺都沒有胸口的震盪來得強烈,他微微蹙著眉,忍受著所有的虛脫,眸中卻光亮熒熒,他貼在她的耳邊,灼熱的氣息噴薄,「蘇月,我都快要死了,你說我能不能自己回去……」
「……商慕炎,你就是一變.態,一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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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府,廂房,燈火通明
送走了太醫,支走了下人,白嫣掩了門,一步一步往床榻邊走去。
在床榻邊站定,男人的容顏清晰地映入眼底,臉色蒼白,微微闔著的雙眸下,是一抹淺淡的青黑之色,他輕輕抿著唇,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那麼安靜。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那麼安靜,安靜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他還沒有醒。
從回府到太醫將他最後一個傷口包紮好,整整用了幾個時辰,他一直是昏迷著的。
太醫說,他傷得很重,外傷、內傷、還在發熱,熬不熬得過去,就看今夜。
太醫說,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內傷外創,就算內力修為再強,也無用。
太醫說,他之所以堅持了下來,是憑著一股心火強撐著。
心火?
哪一股心火?
是那個叫蘇月的女子嗎?
她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麼,她只知道,方才是那個南軒的太子和那個女子將這個男人帶回的王府。
當時,男人已然在昏迷,可縱然沒有任何意識的他,卻還一直死死抓著那個女子的腕,怎麼也不肯撒手。
直到幾人強行將他的手指掰開,才算了事。
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
從頭髮到腳底,渾身濕透,衣衫凌亂,髒污不堪,tebie是那全身上下的大傷小傷,更是觸目驚心,她看到的第一眼,便忍不住哭了。
秀眉微蹙,她挨著床榻邊坐下。
男人眉心微微凝著,似是絞著一絲抹不去的愁緒,她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眉宇之間的那一抹淡褶。
父親說,他閱人無數,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各種表象不過是龍行淺灘、韜光養晦,準備厚積薄發而已。
父親說,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實則重情重義,嫁他為妃,是她福氣,只要一心一意,向他愛他,他日,他睥睨天下之時,身邊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父親說,皇帝親政多年、早已不是當初剛剛登基時的新帝,打壓舊臣在所難免,所以,他借救這個男人於暴室之名,告老還鄉、淡出政事,一來遂了皇帝心願,二來,為她的將來搏了一個重彩在手。
他會感激父親的。
他以後會還她一個更光鮮的位子。
他會對她好的。
好嗎?
她問自己。
的確是極好的。
錦衣玉食、溫柔體貼,大婚到現在,他連一句重話都未跟她說過。
可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呢?
少了夫妻之實嗎?
不,不僅僅如此!
直到方才三四個人將他的手指掰開,讓他放下那個女子的腕時,她猛然明白過來,是少了什麼。
手指順著他的眉宇往下,劃過他高挺的鼻樑,來到他薄削的唇邊。
或許是還在發熱的緣故,他的唇滾燙,燙得她輕輕描繪在上的指腹有些顫抖。
心神一動,她忽然想,如果被這樣的唇吻著……
臉上一熱,她低頭,傾身湊了過去…….
屬於男人獨有的氣息,肆無忌憚地縈入鼻尖,她的唇小心翼翼地,貼上他的,如同瞬間被一團火焰擊中,她心魂俱顫。
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辦,卻驀地發現,男人陡然睜開了眼睛。
她驚呼一聲,直起身子。
腕卻是驀地被男人握住。
她心尖一抖,小臉瞬間就紅了個通透。
還以為是男人的情不自禁,可男人接下來的話卻將她的一顆心打進了冰冷的谷底。
「蘇月呢?」
他問。
一邊問,他一邊抬手撫上額頭,微微晃了一下,似是在極力回憶什麼。
驀地,他突然眸光一斂,翻身坐起,也不等白嫣做出反應,就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
「爺……」
白嫣也連忙起身,取了衣架上的袍子,剛想提醒他,太醫囑咐,以防包紮好的傷口裂開,要躺著靜養,一個回頭,哪裡還有男人的身影。
這般急切。
白嫣怔怔垂眸,看向手中的袍子,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看向床榻邊上的踏板上。
果然,那個男人竟是匆忙得鞋子都沒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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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初歇的夜,很涼爽。
一縷朦朧的月影爬過雲層,清輝淺淡迷離。
商慕炎走得極快,穿過抄手遊廊,穿過水榭亭台,直直往倚月苑走。
他記得蘇月是跟他一起回來的,那她人呢?
他記得她問,能一個人回來嗎?
難道……將他送回來以後,她又走了?
不!
心中急切,腳下的步子愈發加快了幾許。
剛走到倚月苑的院子,就看到裡面燭火搖曳,他心中一喜,逕直推開廂房的門。
沒有人。
連婢女春紅柳綠都不在。
他這才想起,曾經他交代過,無論蘇月在是不在,這間廂房,夜裡都必須留一盞燈。
真的走了嗎?
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他有些頹然地轉身,出了院子,直到這時,他才覺得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如同火燒火燎一般疼痛起來。
痛著,卻猶自忍著痛,他緩緩走進幽幽夜色中。
漫無目的,疼痛更甚。
走在長長的遊廊上,一顆心空蕩得厲害。
「爺。」
一聲輕喚來至身後。
商慕炎頓住腳步,回頭。
是張安。
張安蹙了蹙眉,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只著一件單薄的寢衣,因為身上打了很多繃帶,所以寢衣是半敞著的,頭髮蓬亂、面容消瘦、更讓人震驚的是,竟然是赤足。
方纔他跟在後面走了很久,他幾乎都懷疑自己的眼睛,這還是商慕炎嗎?
「你怎麼來了?」商慕炎微微凝了眉。
朝堂上關於真假張安的事剛剛平息,這個時候,這樣出入八王府並不好。
「屬下專門過來給側王妃道謝!」
「給她道謝?」商慕炎斂眉,疑惑地看向張安。
「嗯!」張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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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手遊廊的另一頭,女子手中端著一枚托盤,托盤上一個青瓷碗,碗中還冒著熱氣。
腳下走得太急,也沒有來得及看路,在遊廊拐彎的地方,就驀地撞到一人的身上。
「匡當」一聲,手中托盤跌落在地上,兩人都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女子看著四碎的碗屑和盡數潑光的藥汁,欲哭無淚。
那可是她熬了幾個時辰的成果。
走在身後的張安不明所以,伸手將踉蹌後退了兩步的男人扶住,正準備開口數落對方兩句,卻見眼前人影一晃,男人已上前將女子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