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死了」高盛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舒殢殩獍
眾人大駭,一個一個直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蘇月更是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瞪大眸子。
景帝眉心皺起,高盛的話還在繼續,「而且……而且他住的廂房還……還起火了,禁衛們……此刻正在那裡撲火……」
高盛的話還沒有說完,眾人只見堂前赤金龍袍身影一晃,景帝已經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綾。
堂內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也紛紛起身跟了過去。
蘇月怔然回神,下意識地看向商慕炎,只見他也已從地上站起,轉身往外走,袍角翩躚。
沒看到他的臉,不知道他臉上此刻是怎樣的表情,蘇月微微怔忡,邊上展超也是起身站起,「師爺,去看看吧!呲」
這六扇門裡,原本眾人都是得令於門主慕容侯和師爺蘇桑兩人,如今蘇桑官司纏身,慕容侯又緊接著出事,六扇門裡能主事的也只有展超了。
心中對慕容侯之死滿是疑惑,蘇月垂眸默了默,撐著地面起身站起。
可能因為懷孕血糖偏低,又久跪的緣故,人還沒有站穩,就覺得眼前黑了黑,她身子一晃,一隻大手適時地將她的手臂扶住,「你沒事吧?」
是展超。
蘇月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沒事!」
說話間,眼前雪衣晃動,一人走至面前,將展超的手輕輕拂開,直接攥了蘇月的小手握住。
蘇月一怔,目光順著自己的手往上,看向雪衣主人。
是去而復返的商慕炎。
只見他面色沉靜,並沒有看她,而是輕凝了眸光淡淡瞥了一眼展超。
展超的手跌落,因著慣性後退了一步,待看清來人,心中微微一凝,有些窘迫,連忙別過視線,輕輕抿了唇。
商慕炎唇角冷冷一斜,拉著蘇月的手往外走,蘇月掙扎了兩下未果,便也隨了他去。
展超跟在後面。
見眾人都走了,王五也起了身,在急急往外走的瞬間,差點撞上了同時也往外走的三王爺商慕展,商慕展皺眉,正想開口罵人,待看清是王五,又止了,只快速地渡了一記眼色給他。
王五低垂下眉眼,躬身退至一邊,讓商慕展先走。
外面夜色正濃。
蘇月和商慕炎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被禁衛們撲滅,空氣中充斥著燒焦的味道,燻煙裊繞的屋外人影綽綽。
景帝要入屋,被隨行的高盛躬身攔住,「皇上,這屋裡剛遭火劫,裡面還死了個人,是乃不祥之地,恐污了皇上萬金之軀。」
景帝冷睇了高盛一眼,依舊拾步入了屋。
展超隨後進去。
蘇月看了看商慕炎,淡淡道,「你不去看看嗎?」
說完,便將手自他的手心抽出,也走了進去,進門的時候,吩咐站在門口的捕快,「派人去問問守在門口的禁衛,門主是幾時回來的,有沒有什麼反常舉措?另外,讓仵作過來!」
那捕快愣了愣,卻沒有動,蘇月便停住腳步望向他,他一怔,連忙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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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一片狼藉,木製傢俱很多都被燒得漆黑,書架上的書也是燒得燒、散落的散落,一塌糊塗。
在書桌的旁邊,一具屍體橫陳。
屍體平躺於地,早已面目全非,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被燒得焦黑,衣衫也是被燒得破碎不堪,依稀可見裡麵粉色的肚兜,只是也被燒壞,破碎衣衫勾嵌中,露出半個高.聳的胸.脯。
高.聳的胸.脯?!
所有人一震,僵硬在原地!
女的?!
六扇門門主慕容侯也是女的?!
連景帝都被微微憾住,展超皺了皺眉,伸手扯了屋裡的床單將慕容侯的身子蓋住。
這時,仵作也進了屋,請示了景帝,便臨時拉了方簾子,開始在簾後驗屍。
商慕炎一直沒有進屋,跟那些王爺和大臣們侯在外面。
其實,蘇月是理解他的,除了景帝和捕快,以及仵作,別人沒有經允許也的確不能隨便踏入案發重地,即使他此刻心急如焚,也不敢貿然闖入,否則,豈不是讓人生疑。
微微凝眸,蘇月快速環視著屋裡的一切。
其他幾人也是一點一點仔細地勘察著現場的蛛絲馬跡。
很快,展超在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了一盒新的胭脂,竟是跟遺落在案發現場的那盒一模一樣。
緊接著,又有捕快發現書桌的抽屜是有暗層的,並在暗層裡發現了幾封書信。
景帝站在燈火下,一封一封將那些信抖開。
沒有人知道那些信上寫了什麼,只知道景帝薄唇越抿越緊、臉色越來越難看,搖曳的燭火打在鐵青的臉上,忽明忽暗,讓人不禁想起地獄的修羅。
這時,仵作也驗屍完畢,打簾而出。
兩人正欲給景帝行禮,被景帝冷冷地抬手止了,沉聲令道:「說!」
「死者其實是個年輕女子,只是戴了人皮面具,偽裝成中年男人的樣子,無論從身高、體型、還是其他特徵,都可以確定就是慕容門主無疑。」
蘇月心口驀地一滯。
「為何如此確定?」景帝微微瞇了眸子。
「因為,我們跟隨門主多年,對她外在的一些體態特徵都很清楚,譬如,她的耳垂上有三個洞眼,曾經我們還笑話過她,說她一個男人怎麼會有洞眼,她說,小時候,學唱戲,唱花旦,要穿耳洞,而她怕疼,在穿的時候,動來動去,結果穿偏了,她愣是痛了三次。」
「嗯!」景帝點了點頭,「繼續,說其他發現!」
「是!除了燒傷,死者身上無任何傷痕,內傷外傷都沒有,口內、胃裡也無任何毒素,她是死於吸入大量濃煙,換句話說,就是死於大火。」
「而從她的陳屍狀況來看,並沒有一絲掙扎、地面上也沒有一絲爬行過的痕跡,嘴巴也是緊閉,並未有呼救行為,那就說明一點,死者主動求死的可能性比較大。」
自殺?!
蘇月一震。
景帝眸光斂起,沉聲,「知道了!」
說完,就攥起桌案上的那幾封他看過的書信,闊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冷聲吩咐,「通知所有人即刻去大堂!」看著眾人隨著景帝身後魚貫而出,蘇月心中說不出來的感覺。
慕容侯死了?!
死於自殺?!
畏罪自殺嗎?!
怎麼可能?
不對,哪裡不對!
渾渾噩噩地走到門口,她突然頓住腳步,驀地轉過身直直往回走。
打簾而入。
屍體已經從頭到腳被蓋上了白布。
蘇月躬身,伸手捏住白布,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陡然用力一掀,女子的臉便這樣咧咧躍入眼簾。
人皮面具已經被仵作撕下,果然是年輕女子的臉。
女子眼睛暴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只是那眉、那眼…….
不,不是!
明明不是!
眼前又浮現出昨夜,女子在她面前撕下面具的樣子,那眉眼輕輕笑開的樣子,女子說,對,我就是八爺的女人!
不是這個!
蘇月身子一晃,後退了兩步,碰到了臨時拉起的布簾,布簾嘩啦一聲跌落在地。
她臉色蒼白地看著委頓在地上的簾子,突然想到一個詞。
金蟬脫殼!
再回頭看看地上的女子,頓時,手足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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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大堂的?也不知道怎樣跪在了商慕炎和展超旁邊。
只知道,大堂裡的燈很亮,明晃晃的,直刺眼睛,耳邊嘈雜,景帝似乎一直在說話。
除了景帝,還有很多人在說,一會兒商慕炎,一會兒展超,一會兒王五,好像三王爺商慕展也說了話。
好像有人生氣,有人震怒,有人力爭,有人求饒。
腦中血光、耳朵嗡鳴,她沒聽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
只隱約聽到好像是,她安全了,她被洗清了嫌疑,她是被慕容侯栽贓的,慕容侯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然後,見景帝親查、事情敗露、無處遁形,所以畏罪自殺了,自殺時,她想要毀掉一切證據,所以選擇了縱火,沒想到大火被禁衛們撲滅,展超他們就發現了沒有被大火燒燬的證據,一盒嶄新的胭脂,幾封深藏的書信。
胭脂與遺落在兇案現場的一模一樣,出自同一品。
而那幾封書信,好像基本上都是匿名舉報信,舉報的內容無獨有偶,都是說三王爺商慕展私自控制了所有的鹽道,暗地裡收取鹽商的賄賂,鹽商便將這些加注在老百姓身上,哄抬鹽的價格。只有一封是三王爺商慕展寫給慕容侯的,信上說,王五是他的人,必要時可用他。
這幾封信如平地驚雷,將在場的所有人炸懵,包括三王爺商慕展自己。
眾人恍悟,原來如此!
原來,慕容侯是商慕展的人!
原來,王五也是商慕展的人!
原來,那個被殺的男人所說的秘密,是商慕展控制鹽道一事!
原來,早有人舉報,不過被慕容侯壓下來了而已。
在景帝暴跳如雷地讓禁衛將商慕展帶下去的時候,商慕展也癲狂了,死活不承認,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的確控制了鹽道,他的確收取了賄賂,王五也的確是他的人,但是,慕容侯不是啊,慕容侯不是他的人,他也從來沒有寫過什麼信給慕容侯。
然而,沒用,沒有人相信他!
特別是當王五終於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承認自己是他的人之後,所有人也更加肯定了他就是那幕後之人無疑。
而且,那封信,明明不是他寫的,卻又明明是他的筆跡。
他覺得自己墮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找不出出口,也不知道挖井陷害他的的人是誰。
隨著商慕展被禁衛強行帶走,一場鬧劇也落下帷幕。
哦,不對,是一場鬧劇結束,另一場鬧劇又開始。
蘇月記得,景帝緊接著就算她的帳。
說,雖然她不是兇手,雖然她洗清了嫌疑,但是,她女扮男裝、欺君瞞上卻是事實。
還說,歷朝歷代,欺君者都是死罪,輕者自己一人死,重者誅九族!
蘇月就聽著,渾渾噩噩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說,不辯解,也不求情。
倒是邊上的商慕炎和展超一直在替她說話,說些什麼,她也沒大聽清楚,只記得,商慕炎好像一直在拿孩子說事兒,說她的腹中懷著他的孩子,請求景帝看在皇室血脈的份上,原諒她這次;而展超卻一直在強調這些年以來她的豐功偉績,以及為國為民所作出的貢獻,也請求景帝看在她從未做過對不起六扇門、對不起北涼的事,能夠開恩放過她這次。
後來,她記得所有六扇門的人都跪下了。
但是,景帝的態度還是很堅決。
嚴懲不貸!
最後,展超拿出了一張明黃聖旨,她聽到展超跟景帝說,當日皇上說可以滿足臣一個願望,臣說沒有,皇上便賜了這空白聖旨給臣,說日後想到了,可以自己填上去,那麼今日,臣就用這道聖旨保蘇桑一命,不知皇上允許不允許。
景帝說,朕覺得那聖旨上如果寫入,即日開始,展超為六扇門門主更為合適。
不,展超搖頭,也從未有過的堅決,他說,比起門主那個虛位,臣更希望蘇桑能好好活著。
於是,她再次安全了。
於是,另一場鬧劇也就這樣結束。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一個兒子商慕展氣得不輕的緣故,景帝竟然忘了另一個兒子商慕炎的罪,也沒去追究他私自越獄的責任。
不僅如此,最後的最後,他還說,既然蘇桑懷了老八的孩子,那朕便將蘇桑賜予老八,但因其無父無母、身份特殊,所以也不能做為正妃,那就嫁入八王府做個側王妃吧!
然後,還吩咐邊上的高盛,讓欽天監盡快挑個黃道吉日,把事兒給辦了,還說,這府中有個女主人,老八的性子指不定也可收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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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六扇門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頭頂星空斑駁,深藍色天幕如錦如緞。
蘇月任由商慕炎牽著她的手,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走著。
隨著眾人一起拾階而下的時候,身後傳來禁衛的聲音,「對不起,借過,借過!」眾人紛紛退至兩旁,蘇月亦是被商慕炎拉著頓在邊上。
是兩個禁衛抬著擔架出來。
擔架上躺著一個人,白布從頭蒙到腳。
是慕容侯!
蘇月蹙眉,眼前又掠過女子暴睜的眼,她尖叫一聲,一頭扎進商慕炎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