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點22分。
天已經漸漸黑下來。園長聽到了沉悶的嗡鳴聲,他意識到這是大型運輸機滯空的聲音。十幾秒鐘過後,龐大的身影在夜空當中顯現,隨後天空上出現了一片潔白的傘花。
傘花的大小並不相同,最大的有五朵。園長同樣看得到那五朵傘花之下的東西——那是大塊頭,反射著金屬的冷光。
而其他略小一些的,應當是人。這一輪空投帶來了五件大型設備、將近五十個突擊士兵。帝**的增援來得很快,園長意識到對方有可能發現了自己。
但他沒法兒立即退去——因為他是組織裡距戴炳成最近的一個人。
聽到十二級命令時帶來的興奮感還未從血液裡褪去,因此他冒險向前移動,試圖弄清楚那五個東西究竟是什麼。
十幾秒鐘之後,他看到其中一件正降落到距離自己三十多米遠處。
落地時候聲音沉重,但並未濺多少灰塵。他聽見了液壓制動的聲音,同時看到那大塊頭的身上亮起閃爍的燈光。潔白的降落傘很快被割斷傘繩拋在地上,那玩意兒露出了它的全貌。
它是黑灰色,外型好像一個巨大的漢堡——足足可以塞進去十個人的那種。它的底部有履帶,然而現在卻用四條機械足站立在地上。機械足微微彎曲,彷彿一頭隨時準備撲擊的猛獸,又好像僅僅是為了在落地時候減緩衝擊力。
園長在看清它的那一刻就辨認出了這是什麼東西。
「全地形多足戰場支援基站」,俗稱「陸戰堡壘」。這是一個陸地武庫,地面戰場上的絕對霸主——或許它的防禦力不及傳統的坦克,然而它的機動性與火力遠超一切舊時代兵器,說是一個可移動的導彈發射陣地也不為過。
下一刻,陸戰堡壘收起了機械足,巨大的身軀接觸到地面,履帶轉動起來。它先在原地做了一次三百六十度迴旋,掃瞄了周圍的環境。園長立即拉下面罩並且將臉埋進荒草叢裡。不確定這樣做是否可以躲得過對方的探測。
五秒鐘之後,陸戰堡壘掃瞄一周,並未向他發動打擊,而是駛向了西北方。行進大概一百多米以後它停下來。原地升騰起一片塵霧並且傳來劇烈震動——它轉化為基站模式,將自己牢牢固定在地面上。隨後一陣嗡嗡的聲響,各種武器陣列從它圓弧狀的表面探出。
只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這個巨大的「漢堡」變成一隻「刺蝟」。只不過每一根「尖刺」都是致命的武裝。
園長藉著天邊最後一縷微光又看向遠處——遠處同樣有陸地堡壘的光亮。五個龐然大物標出了戰場邊界,並且用雪亮雪亮的燈光將這一整個小區照射得如同白晝——哪怕一隻螞蟻從地面行過都會被發現。
他同時看到少校帶領的第一批隊伍已經從那棟樓裡撤出,與增援而來的那支突擊部隊匯合。園長已經可以肯定一件事了——他的存在已經暴露,對方擺脫了自己的控制。
他們將戴炳成可能藏身的一整片區域圍了起來,接下來就可以慢慢搜索、甕中捉鱉。
眼前的局面不再是他一個人可以力挽狂瀾的了,他甚至有些擔心組織在燕京的力量也無法與他們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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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向增援部隊的指揮官敬禮,對方還了一禮。指揮官是一個中校。少校聽說過他——他是國防大臣面前的紅人,很有個人魅力。他的個人實力也很強,雖然是b級能力者,然而在實力爆發的時候即便是a級也不敢等閒視之。
然而少校的心還是略沉了一下子——中校還年輕。雖然三十三歲的年紀已經算不得毛頭小子了,但同少校相比。他還是缺乏十二年的閱歷。
而中校的個人魅力也的確很強,但少校認為這並不是好事——例如現在。
在聽了少校對於戰場情況的匯報之後,中校侯不竺從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親密地拍拍少校的肩膀:「這不是你的責任,是敵人太狡猾。但這一次,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狡猾將毫無用處。我們找到他。並且消滅他——祭奠死去的兩位同袍。」
中校的話好像春風。但少校說:「長官。我擔心的是反抗組織。園長就在這附近,我擔心他們也會干預這件事。」
「你的判斷很有預見性。」中校肯定他的意見,然後說,「但你已經看到我帶來了什麼——他們不可能衝破外圍防線。現在我們正在一個更大的『安全屋』裡,我們只要坐下來,慢慢將那塊肉吃掉。」
「另外。我帶來了那位的指示。」中校湊近了少校,低聲說,「我們要在事情被搞大、驚動皇帝以前,解決戴炳成。」
「稍後『觀察者』就會到來——我們可以精確定位戴炳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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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萬一千米的高空上。
「直接穿過前方的雷暴區。二十五分鐘以內趕到燕京。」應決然說,「我們要在事情被搞大、驚動皇帝以前,救出戴炳成。一旦局勢失控,我怕他們用導彈洗地——他們擅長這種事。」
「現場空降了五台陸戰堡壘,長官。」應決然身邊的情報長接到現場報告,將消息傳達給他,「他們想要甕中捉鱉,我覺得戴將軍藏不了多久了。」
「陸戰堡壘……」應決然皺起眉頭,「有沒有發現『觀察者』?」
情報長埋首到電腦前,在一分鐘以後回道:「有一架觀察者從雲州起飛,大概在二十分鐘以後趕到燕京——他們沒敢調用京郊的力量。」
「觀察者」——這東西號稱能看穿地下一百米。它可以搜集地面上的風速、濕度、溫度、聲音等等信息,甚至可以收集來自地下的震動波,然後將這些資料導入燕京某處的超巨型計算機,通過海量運算分析出現場的具體信息——例如哪處的地下有一個正方型的小房間。
要麼組織的地面部隊來得及衝散帝**現場的外圍防禦,要麼有法子讓「觀察者」鎩羽而歸——否則戴炳成的生命將完全由軍方掌控。
應決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沉思片刻,最後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激活南門二和重騎兵。」
情報長驚愕地看著應決然,直到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她忍不住提醒:「長官。南門二是我們王牌之一……」
「現在戴炳成則是我們的底牌。」應決然說,「激活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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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帶行過荒草叢,巨大身軀撞斷碗口粗細的樹木,並從上面碾壓過去。沿途有斷壁殘垣。還有搖搖欲墜的危房。但五輛「重騎兵-ii」型坦克無視它們,一路摧枯拉朽。
它們原本隸屬帝國京畿軍區某裝甲部隊,然而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帝**的一員,而成為反抗組織武裝力量當中的一部分。
有十三輛重騎兵動了起來,但有八輛被留下,並且製造混亂。
餘下的五輛火速奔襲,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前方某片小區裡的雪亮燈光以及一台陸戰堡壘的巨大身軀。
目標很快被鎖定。
炮手毫不遲疑地開火,巨大的火焰從炮口當中噴射出來,金屬炮彈攜帶巨大動能射向那尊鋼鐵的堡壘。炮手忍不住要高呼——「首發命中」!
然而遭到突襲的陸戰堡壘忽然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規避動作——四條粗壯的機械足從它的身下探出來。就在炮彈落地的一剎那,它大步向左側平移,避開這一次轟擊。巨量的泥土伴隨著滾滾濃煙被掀上天空,但在這一次規避過程中陸戰堡壘的火力系統同樣鎖定了相隔重重樓宇的首輛坦克。
爆炸所造成的衝擊波還未平息,九枚對裝甲穿透彈便像禮花一般脫離陸戰堡壘的發射端。飛蛇一樣地穿過樓宇,轟擊在重騎兵的正面裝甲上。
行進中的坦克猛地一頓,被爆炸時產生的衝擊力推向左側。車長試圖駛入兩一條街道隱蔽,炮手則再一次鎖定了目標。
然而在爆炸時產生的高溫與濃煙消散之前,陸戰堡壘的主炮已經進行了一次射擊。它面前的地面因為猛烈衝擊像水面一樣蕩漾起來,泥土形成波浪,隨那枚巨大的炮彈一齊向前衝去。
重騎兵的正面裝甲被直接貫穿。鋼鐵的軀體瞬間爆成一團火光。直衝天際。
但第二輛重騎兵同時開炮,炮彈終於命中陸戰堡壘的一條機械足。那可怕的戰爭武器像是一個人一樣踉蹌了一下子,卻很快用剩下的三足再次保持平衡。它進行了一次滑步閃避,第三輛重騎兵的打擊落空。與此同時它的主炮塔轉轉三十度,無數枚火箭彈拖著尾跡,像髮絲一樣離開它巨大的軀體。撲向其後的兩輛重騎兵。
主炮再一次發射。第二輛重騎兵及時規避,但仍被波及。它在瞬間失去行動能力,很快淹沒在火箭彈所造成的火焰海洋之中。
「螳臂當車。」中校侯不竺看著遠處爆發出的大團火焰,微嘲地說道。
還有十二分鐘觀察者即將抵達——那時候正是他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但他們所在的這一區域卻是雪亮的。這令他們成為了非常顯眼的目標。然而中校相信沒什麼人可以正面突破外圍防線——僅僅一台陸戰堡壘便已經在極度複雜的地形之中解決了三輛「重騎兵」。
「他們還會有其他人來。」少校說道,「應該是突擊部隊。」
中校笑笑,隨手指向東北方:「是的。他們來了。」
五條黑影忽然從陰影當中的草叢裡躥出,化為五道真正的殘影——他們速度已接近人類視力捕捉的極限,一個呼吸的功夫便突進到一台陸戰堡壘身邊十米遠處。
他們的手中有藍光照耀——那是高周波武器。刀刃以每秒三十萬次的頻率震盪,輕輕一劃便可撕裂最堅硬的鋼鐵。
「……他們從哪兒弄來了這東西?」少校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睛。
而就在五個人的身後,另外一個人影隱藏在黑暗當中。他向著那台陸戰堡壘遙遙抬起了手——
無形的力量穿透空間,剎那之間籠罩了那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它已處在一個隔絕場當中了,它將失掉一切動力。
槍聲在這一刻傳遍全場,子彈像雨點一樣從黑暗之中襲來。潑向帝**的外圍防禦。這是十分鐘之內組織在這附近可以動員的第一波力量——然而這裡畢竟是燕京,他們沒可能攜帶重型武器趕來。
第一個身影已經躍起,手中的刀刃揮向陸戰堡壘的主炮塔。兩秒鐘的突擊時間,更遠處的守衛者並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
中校看到了他在半空中彎成了一條弧線的身影。瞇起眼冷笑:「你死了。」
他死了。
陸戰堡壘忽然恢復了動力。同一時刻它開啟了搭載的力場限制裝置。周邊的各類能力在剎那之間被禁絕,躍空者的身形一頓,無力地下落。但此刻他至少還是一個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手中的武器一樣可以以插進堡壘的表面。
然而隨後他看到眼前出現蜂巢一樣的武器發射端。
金屬風暴系統在一秒鐘之內潑灑出了超過三千枚彈頭,半空中的男子瞬間化成血霧,堡壘正對面的一整片區域被徹底犁了一遍,即便一根最細小的草莖都被射成三段——沒有屍體。因為屍體都成了肉沫。
「漂亮。」中校撫掌讚歎。
少校聳聳肩,心裡的不安褪去,但另一種情緒湧了上來。
如果一小時之前我也有這種程度的裝備。他忿忿地想,我早就殺死戴炳成了。
「太無趣了。反抗者們!」中校哈哈大笑起來,跳上一輛裝甲車的殘骸,向著黑暗處張開手臂,「你們就只能做到這種地步麼?」
他又向天空指了指:「就在那裡——觀察者很快到來——你們那時打算做什麼?親眼看我們把那個老頭子殺死?哈哈哈哈!」
一顆子彈向他射過來,似乎某個隱藏者被他激怒了——畢竟他們並非職業軍人。然而中校一拳擊飛了那枚子彈。隨手一指——
陸戰堡壘的強大火力瞬間清掃了那片區域,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留下來。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十二級命令,呵呵。」中校笑笑,又搖搖頭,「不過,畢竟是『民間組織』而已。」
三分鐘之後,中校侯不竺聽到了飛行器低空掠過的聲音。
先到的是兩架殲擊機。它們為觀察者護航。造價高達一億五千萬金元的「觀察者」可謂移動金庫,任何人都難以承受它在這種突發狀況中出現戰損的情況。
因而現在在六千米的高空上,「觀察者」的身邊還有六架護航的殲擊機。
這是一個大傢伙,殲擊機在它身旁就好像大鯊魚身邊的小丑魚。它擁有橢圓形的身軀,兩翼上的面積可以擺上三架「攻擊者」武裝直升機。
「組織」沒有能與這樣的武力抗衡的空中力量,它畢竟只誕生了七年。
觀察者開始工作——它開始收集目標地的數據信息。
這個過程大致需要四分鐘的時間。四分鐘之後。數據將被傳送至超級計算機。再經過十秒到一分鐘的運算,戴炳成所處的位置將被標記出來——甚至包括那房間裡還可能有何種裝備。
中校長出一口氣——這次的任務應該可以很快結束了。
他慶幸自己沒能把這件事「搞大」——否則國防大臣在皇帝面前將難以交代。儘管做到這種程度,仍需要付出巨大代價來收尾,然而至少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五分鐘。」侯不竺對少校說,「再有五分鐘。我們幹掉那個老傢伙,回家裡睡覺去。」
「可笑的十二級命令。」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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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提前了五分鐘。長官。」情報長站起身,對應決然說,「先派去的一撥人衝不開防禦,對方沒有亂。後續打擊力量還需要十五分鐘才能抵達,但是戴炳成堅持不了那麼久。」
應決然也站起身。他抬手在面前的虛空中點了點,於是投影儀在他面前構建出一塊白亮的屏幕。他快速輸入了一串密碼,然後按下確認鍵。
接著,他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那樣,將手一揮。
於是這份命令沿著無形的軌跡被傳送至數千公里之外。
南門二,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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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上帝是個妞兒、名字就要長、r1ce、k1ng、焱龍魂、杯竹、zgxly的月票、推薦、打賞。
說一個事情。很多時候我寫出來的一些東西也許會讓大家覺得莫名其妙吧,產生「你寫這個給我們看做什麼」的這種感覺……
比如之前寫應決然送呼雁翎上飛機,兩個人在機場裡說話說了兩千來字。其實我這不是在灌水。當初為什麼花筆墨寫這段呢?因為我想表現的是應決然——寫他習慣隱藏自己的感情了,可以為了戴炳成來說服自己曾經的戰友。這意味著他變得更加「成熟」了,失去了一些類似原則的東西,不再是剛和李真相識時的那個年輕人。
為什麼要表現這個呢?為了現在,應決然成為「組織」的領導者做鋪墊。我覺得我需要寫出應決然的一個變化來,然後讓他成為最高負責人才不突兀。否則當初的那個應決然,是負不起這樣大的責任的。
當然我也可以不寫這個。而且很多讀者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同。然而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我接受不了那種突然的轉變,所以我必須補充那一段。
其實那些描寫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筆墨來表現他,但是考慮到大家的接受程度,我就只能由著性子做到那樣了。
所以說到目前的這一段,寫戴炳成。我知道大家想看主角,但是如果掠過了這一段,我同樣覺得接下來的情節會很突兀,我自己還是接受不了……
其實這也是為了接下來給李真的情節做鋪墊。快接近尾聲了,我能做的也就是讓這本書的結尾部分徹底燃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