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略坐了一會兒,然後將領口的風紀扣解開。今天他穿的是制服,雖然是常服,但穿起來也沒有居家的行頭舒適。
這裡是總統官邸,總統的一家人都可以生活在這裡。實際上作為這個小國家最高武裝力量領導者的他也有自己的官邸,但總不好要總統住到總司令的官邸裡面去——分居當然也不好。
所以這裡也成了他生活和辦公的地方。只不過總統有自己的總統辦公室,而這裡是他的書房。既然是書房就會靠外一些,於是他的這間屋子是臨海的。窗外是有一點兒陡峭坡度的小小懸崖,之下是一小片細長的沙灘。
李真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他的臉色一變,抬頭向天看去。
今天是晴天,湛藍的天空上有一片一片的白雲——他看的就是其中的一片雲。
一秒鐘之後,窗戶兩側的玻璃轟然破碎,一陣狂風席捲了整間書房,將這屋子裡的小物件統統掃到了地上。
而原本在窗前的李真已經消失無蹤,更高的天空上在極短時間內接連爆出兩團錐狀雲,在那雲消散之前,那一大片棉絮似的雲團上被開出了一個恐怖的大洞。
這一切發生極快,足足二十多秒鐘之後書房的門外才傳來警衛焦急的呼喊聲。三聲之後警衛們果斷破門,但屋子裡一片狼藉,一個人都沒有。
但幸好也沒有戰鬥遺留的痕跡。向海邊的窗口差不多已經被毀掉了——開成了一個比原先的窗口還要大一倍的洞。持槍的警衛衝到窗口前向外、向天空看——
這時候錐狀雲已經消失了。他只能看到幾縷破碎的布條打著旋兒自高空落下——那是李真的制服。普通的衣物不可能承受超越音速時正面氣流的狂暴轟擊,在第一時間內化為片片縷縷。
再往上,他們看到了那個巨大的孔洞。顯然那東西不會是自然形成——沒可能是那樣一個標準的圓。從這裡看,它像是一枚一元錢硬幣大小,這意味著它的實際直徑有可能超過一公里——是被難以想像的高速衝擊開來的。
警衛們在第一時間得出結論,這是被他們的那位將軍搞出來的。
現場沒有戰鬥跡象,這意味著是他主動衝了上去。能夠讓他做出如此舉動,這些訓練有素的、同時擁有能力者身份的軍人們知道那一定是相當緊急的突發狀況。
甚至不排除南都遭到核打擊的狀況。
似乎為了驗證他們的這一最壞猜測,通訊裡隨即傳來最高級別的警報。
三十秒鐘之後這些警衛知道,防空系統在南都上方空域偵測到了六個高速移動的物體——兩個是生命體。四個是人造物。
疑為四枚二十萬噸tnt當量的戰術核彈。
但這個消息只是令衝進房間裡的這六個警衛變得緊張起來。並未使得他們驚慌失措。因為他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可以了——他們的那位將軍已經衝上天空了,那些東西沒可能落得下來。
發佈最高級別警報的下一步便是組織人群緊急疏散。可奇怪的是僅僅過了十秒鐘,這警報便被解除了。之後才有有限的幾個人知道,是李真解除了警報——因為那時候他已經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
而就在一分鐘之前。李真剛剛突破音障、衝破了雲團。
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枚迎面而來、直線墜落的紅頭兒導彈。這導彈修長得像是一尾魚。大概一米多長。但它的尾沒有尾焰。速度也並不高——倒像是被人從天空上拋下來。
他只掃了幾眼彈體上的俄文字母,便毫不遲疑地側身衝上去,用一隻手拎住尾部的尾翼。
隨後在更高處。他又發現了三枚小黑點。毫無疑問那是和他手裡這玩意兒差不多的東西,他毫不遲疑地再拔高身形,迎著它們的來路將其一一捕獲了。
兩隻手當然拿不過來這四個東西,他便令其懸浮在自己身邊——在他發散出的電磁干擾範圍之內,不可能存在什麼遠程引爆的風險。
捕獲這些東西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是被誰拋下來的?倘若這幾個玩意兒是拖著尾焰而來他著實得花點兒力氣才能將其制服,但既然是這樣被拋下來,或許對方還就真沒指望它們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
但問題是李真已經看出了這四枚導彈的型號——這東西是核彈。不是什麼戰略性武器,然而一旦命中,對南都市區造成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卻是足夠了。
一股無名火騰地打心底燃燒起來——他一家可都在下面。無論是誰跟他開這種玩笑,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都是——狠狠地揍他。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耽擱了五十多秒鐘。遠遠的,他可以看到有六架戰鬥機編隊飛了過來——那是南呂宋空軍。而更下方,雲層被再一次突破,一個人影飛快升了上來。
來者被一團寒風包裹,周圍環繞著細小冰晶,在高空的烈風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現在李真只穿著貼身的那一層極薄的黑色連體作戰服,但對方顯然並不在意,只看著他身邊的那四枚導彈皺起眉:「這怎麼回事?」
李真仰頭向更高處看了看,冷聲說:「你把這些東西弄走——送得遠一點。告訴下面解除警報——來的是個,好朋友。」
他將好朋友那三個字咬得很重。北川晴明聽出了他的意思——他很生氣、很憤怒,但同時也告訴她那人是屬於「十分欠揍」的那種類型,但並非「敵人」。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能讓李真這樣憤怒怒……卻試圖克制自己的傢伙,是誰?
一個名字很快跳進她的腦海。作為南呂宋少數的幾個知情者之一。她驚道:「你說他?」
「嗎的。」李真爆粗了,然後砰地一聲刺向高天。
視界變成了錐狀。除去眼前一片之外,周圍統統虛化。只花三秒鐘,北川晴明與那四枚核彈就變成了極小極小的黑點。
李真很快化為一個火流星,只不過是向上衝的流星。更高空的極冷空氣甚至來不及在他的身上結出冰殼,反倒被他身上因為劇烈摩擦而產生的高溫瞬間加熱,發出一連片悶雷一樣的隆隆聲。
北川晴明聽到了那聲音,並且很快看到李真消失在目力所及之處以外。但她只是想了想,在通過通信系統轉達李真的話之後,便帶著那四枚核彈又上升了一段高度。
並非是她不害怕身邊這四個東西。而是她太想瞧一瞧……李真和那一位打起來究竟是怎樣一個場面了。作為曾經某一個領域的「王者」。這**來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
她沒有失望。幾乎就是在她停下來之後,上方出現一片火光。
那是純粹由高溫與高熱構成的火光——起因是極度猛烈的撞擊。
李真在看到宙斯的一剎那便激發了「權能領域」。威嚴的氣息橫掃天空,在這領域範圍之內所有的異能以及靈能都被禁錮,宙斯像一塊石頭一樣掉落下來。
然而掉落只持續了一瞬間便停止。因為宙斯同樣激發了權能的力量。
同樣的領域疊加。雙方都受到影響。然而這影響僅限於他們身體之外的空間——在領域的兩個核心處、兩具身體之內。強大的異能以及靈能仍舊遵循某種規律穩定地發揮著作用。
在宙斯來得及說出第一句話之前,李真的拳頭已經轟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拳彷彿擊中了鐵板。但鐵板也不可能阻擋他——宙斯的身體立即像一枚石子一樣被高高拋了上去。
在他們第一次接觸的地方,核爆一樣的氣浪轟鳴著擴散開來。空氣分子之間發生劇烈摩擦。很快產生了高熱。高熱攜帶巨大能量再一次往周圍擴散,不到一秒鐘之內,一大片空間都成了火雲。
而早在紅雲蔓延開來之前,李真就已經衝了出去——他直接出現在了宙斯的上方。
沒有任何言語,第二拳攜著火光又轟了下去。
這一次宙斯做出了反應。但他沒有格擋,同樣發出一拳。
然而這一次他又慢了一些——對方的拳面先於他一瞬間觸及他的身體。天空再次爆裂開來,第二團火雲成形了。
一切都發生在一秒鐘之內。兩個人幾乎已經達到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高度——從這裡向下看去,大地是一個巨大的球狀弧面。湛藍的天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宇宙空間。太陽孤懸在黑幕之中,亦不如從前那樣耀眼。
宙斯第二次被他擊飛。這位神王飛出去的速度如此之高,以至於他也成了一顆火焰的流星。
問題是李真覺得自己心中的怒火還沒發洩殆盡——他像一枚導彈一樣從那團火雲正中心蠻橫地穿過,將那雲撕成了兩半。當最後一縷高熱的赤紅色氣體從他面上拂開之後,迎接他的竟然是宙斯的拳頭——
作為神王而言,強悍的身軀與極高的速度同樣是他的絕大優勢。
李真直接在面前疊起雙臂,生受了這一拳。
後果沒有懸念,兩個人再一次被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反向擊開,交接處再添一團濃烈的火焰!
實際上誰都很難給誰造成可觀的傷害——因為他們就相當於兩顆鐵球。無論是打還是挨打都受不了什麼傷,相互撞來撞去就只為發洩一種情緒而已。
但宙斯從未想到,這個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就在生受李真的第一拳的時候,他是真的打算拿自己的臉擋下來——最好的打算是將李真反震回去。他認為自己清楚李真的力量極限。那樣的力量在人類那個群體當中、甚至在類種這個群體當中都屬出類拔萃,然而他可從未覺得對方可以超越自己——
實際上在神國裡他之所以對李真表現得那樣平和。一方面是因為想要對方做一些事情,另一方面則是出於對一個出類拔萃、卻不及自己的強者的尊重。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被擊飛了!
他更沒想到在自己有了準備之後還會被擊飛第二次!
到了這種時候,無論他最初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到了這個地步都沒可能再平和下去——挨打?上一次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連恐龍都還沒有出現!!
他惱怒起來,並且發動還擊。不過他再一次「沒有料到」,對方的反應速度竟也在自己之上——他轟在了李真的雙臂上。
兩顆火流星再一次彈開。
惱火的宙斯發出低吼,他第二次衝向極遠處已經收住飛去勢頭的李真。
然後發現對方早就伸出一一隻手擺了擺,說:「好了。到此為止。」
那聲音在極度稀薄的空氣裡有些失真,然而又的確是十分平和的。好像這個人前一刻還像自己一樣滿腔怒火,到了一刻那些怒火就煙消雲散。變成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了!
宙斯在直接轟過去和且先停一停之間略一猶豫。做出一個決定——他停了下來。然而隨即他便後悔了——這算什麼事兒?
他可是活活挨了兩拳,幾乎被打出了大氣層,憑什麼打人的傢伙說停手,他就停了?
這股子邪火兒再加上之前的怒火。令他覺得自己都要爆開了。
可問題是……
他總不能再說:「不行。我還是覺得委屈」——再打過去吧。
實際上就連李真都沒消氣兒——打臉的確是打了。不過對方一點事兒都沒有。雖然他耍了個小花招現在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他早有所料的那種憋屈得快要爆炸的神情,然而心裡還是很不樂意。
但的確沒法兒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就得動真火,對誰都沒好處。
給了宙斯第一拳的時候他沒弄明白對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明明在奧林匹斯見面的時候。這人是當得起一個「溫和從容」的評價的。但丟下四枚核彈來又是搞哪一出?
但是在給他第二拳、見到他臉上的神情時,他覺得自己搞明白了。
第一眼看到那傢伙,他臉上的表情滿不在乎,甚至還有點兒戲謔的笑。到了第二眼,那傢伙臉上變成驚怒了——彷彿一個人巴巴地給自己送糖果來,卻沒成想挨了一耳光。
李真意識到一件事。一件因為自己是人類出身,而時常會被自己忽略的事。
這傢伙是類種啊。而且是初代種。
無論當初他表現得多麼像是一個人類、對白小當又多麼的平和,還是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一個人類也可以對一隻綿羊平和,甚至興起了還會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羊羔玩耍一會兒,表現出相當程度的愛心來。
但這個人絕不會將綿羊當成自己的同類——要吃肉的時候,他可不會因為盤子裡的那塊羊排是出自自己那隻小寵物的同類身上就感到愧疚……實際上他連一丁點兒的感觸都不會有。
因為人吃肉天經地義。
那宙斯臉上就是那麼個表情——他似乎並不覺得往李真一家好幾口所居住的這座城市上空丟幾枚核彈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好像一個人並不覺得當著自己的小寵物的面吃羊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李真得先弄明白一件事:宙斯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似乎沒什麼敵意,只是「打個招呼」罷了。不過這類種沒料到這種方式觸動了李真這個人類的底限。
於是他看著對方臉上那種扭曲卻又不好發作的表情,心裡生出微微的快意來,卻冷著臉說:「你到底是怎樣想的?往我家樓頂丟核彈?你有什麼毛病?」
這話將宙斯心中的怒氣和委屈點燃了——實際上一想到自己的心裡竟然會產生「委屈」這種情緒,他都覺得是莫大的恥辱!!
他用憤怒地眼神盯著李真,選了好幾種說法最終還是忍不住像一個人類那樣破口大罵:「你這徹頭徹尾的蠢貨!」
第一句話是用漢語罵的。然而第二句就變成了另一種李真聽不懂的語言。用那種語言說了四五句之後,他似乎又換上了類種之間的通用語——
只一個字兒,李真的腦袋裡就湧出海量的信息與意像來。可問題是……
雖然李真很努力地去接收、分辨那些信息,然而他還是沒弄懂啊。這就好比一個現代人去罵古人「腦洞大開」,那古人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他耐心地等到宙斯發洩完,實際上就只收穫了一個「蠢貨」而已。所以對此他並無感覺,只又冷冷說了一句:「說正事。你又不是什麼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你不覺得這裡喘氣都費勁兒?」
說完之後,他自顧自地在自己脖頸處又生出了兩扇鰓一樣的呼吸器官來。
這種態度讓宙斯更加惱火起來了。可問題是他又不能真的在這裡拚命。
終於,這神王猛地閉了嘴,瞪了李真一眼,極簡短地說道:「第一件事,俄羅斯的**武裝向古神所在的位置發射了四枚核彈。我把它們攔截下來了。」
「第二件事。」他臉色陰沉地說,「升天技術已經到試驗階段了。」
有關第二件事他就只說了一句話,用的是類種之間的通用語——似乎再多和李真多說一句都覺得委屈無比,只好用這種法子將信息一股腦兒地灌進李真的腦海。
然後,這傢伙轉身便向著遠處斜斜俯衝下去。
李真愣了一會兒,在他身後大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往我家樓頂上丟核彈是什麼意思?!」
回應他的是宙斯另外一陣憤怒莫名的類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