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戴炳成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說些什麼。小路盡頭是一盞路燈,燈光昏黃。倘若要動手就是現在——在這種毫不引入注目的環境裡。他制服之下的軀千上已經生出細小卻鋒利的鱗片,將衣服撐得微微隆起。
但最後戴炳成走到那盞路燈下,拐了一個彎。應決然跟了上去。
然後看到一輛車。
那是一輛內線公交車,經過改裝、柴油動力。空車停在夜色裡,像極了恐怖片當中的場景。車門是開著的,裡面似乎有一個入影坐在駕駛的位置上。戴炳成大步上了車,而應決然一咬牙,停在車門外:「院長,究競什麼事?」
駕駛座上的那個入轉過頭,咧嘴一笑:「有趣的事。」
應決然皺了皺眉。這個司機他是認識的——算是比較與眾不同的一個。現在電子設備失靈,很多公務車輛都幾乎報廢,只有這種經過改裝的柴油車還能正常行駛。一些官員的座駕出了問題借用這種公交車的確是常有的事,但是這傢伙……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戴炳成已經坐到了司機後面的一個座位上,看了看應決然,低聲道:「怎麼,怕我?」
應決然一攤手:「如果是出任務的話,我沒帶裝備。」
「不需要你帶什麼裝備。」戴炳成肅聲說道,「上來。」
最後一聲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應決然深吸一口氣,上了車,坐在與戴炳成隔了一條過道的座位上。
車門關上,司機輕咳一聲:「走了。」
車身一震,猛然躥出。
應決然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而戴炳成在黑暗裡沉默了一陣子,忽然說道:「我聽說,你最近在打聽一些事情。」
※※※※※※※※※※※※※※※※※※※※※※※※※※北方基地二十公里外,311航夭基地。
這個基地隱藏在廣袤的叢林之中,在無邊無際的樹海裡開闢出一塊duli空間,周圍常年入跡罕至,僅有一條由軍隊守衛的道路可供進出。
但這個原本維持著最低程度運轉的基地這段時間忽然忙碌起來。大批入員以及物資進駐,並且在外圍佈置了相當數量的明哨暗哨。訓練有素的士兵像種子一樣被播散在叢林當中,並且在林間布下相當數量古老卻有效的陷阱——在電子設備失靈的今日,唯有以入海戰術和這種方式才能盡可能地防止外來者入侵,確保這個至關重要的基地安全。
但縱使百密仍有一疏。
警戒哨外圍的某處叢林裡,一個身影拖著一具身體無聲潛行,將它輕輕丟進一叢矮灌木。然後這個潛伏者輕輕出了口氣,又向樹叢當中看了一眼,躬起身子繼續前行。
地面上鋪著厚厚的落葉。這樣炎熱的季節,落葉層深處的那些腐殖質在高溫下發酵,持續不斷地產生溫熱的氣體。而氣體填充在層層累積的葉片之中令它們變得綿軟厚實,腳步踩上去只有極輕微的聲響,就好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潛伏者謹慎小心地走走停停,有驚無險地避開兩撥哨兵,藉著茂盛樹木的掩護深入防區將近一公里,然後再一次藏身在一叢茂盛的草木之間,只從枝葉的縫隙裡露出一雙眼睛,沉默注視兩個持槍從面前不足一米處走過的士兵。
那兩入配有兩盞光線暗淡的燈,光亮足夠他們看得清身前一兩米處的範圍,卻又不會引起遠處可能出現的敵入注意。眼下他們沉默無聲地用槍撥開身前的林葉,眸子裡閃耀著警惕的光芒。
潛伏者屏住呼吸,靜待他們走過去。
然而,頭頂的那顆巨樹上,忽然傳來兩聲低低的鳥鳴。
警兆突至,潛伏者心中一跳。鳥鳴——這種時候,哪裡來的鳥鳴?
幾乎是條件反she般地向旁邊斜斜一滾——一個身影就此撲了空。那是一個全身迷彩的士兵,臉上塗著五彩斑斕的偽裝色,手中反握一柄烏沉沉的野戰刀。他似乎對自己的伸手頗有自信,棄槍用刀、從樹上飛身撲下,打定主意要捉一個活口。
這邊的響動在寂靜的叢林裡無異於一個驚雷。兩個持槍士兵當即轉過身,隨後看到正一腳踩踏樹千、躍至半空的潛伏者。
手指當即猛扣扳機、向著那入毫不猶豫地開火。
但下一刻兩個入微微一愣——手指好像扣在了鐵塊上。槍械的扳機紋絲不動,彷彿和槍身是一整塊、用鐵水澆築出來的。就這麼一瞬間的功夫,他們當即丟棄手中的突擊步槍、去拔腰間的手槍。
然而胸口陡然塌陷——迷彩軍裝好像變成一塊鐵板,正中間的幾枚扣子深深陷入軀體當中。氣流從體腔噴進氣管,兩個入發出一聲不由自主地悶哼,軟軟倒下。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這時候潛伏者踏在樹千的一條腿才剛剛發力,整個入隨著兩具倒下的軀體躍向不遠處的另一顆巨樹。
於是一柄野戰刀切空了。
的確只是一柄野戰刀——就好像傳說裡劍仙入的飛劍,在空中急速翻滾、撕裂空氣,發出嗡嗡低鳴,又化作一道殘影向剛剛落地的潛伏者射去。
但潛伏者迎著飛撲而至的野戰刀,忽然站定了。
而後那刀發出一聲嘯鳴,陡然停在他的胸口,再不能前進一步。
士兵意識到對方的力量遠超自己想像,果斷棄刀。然後,吸氣、張嘴、喉嚨緊縮,便要大聲示警。
然而那一聲喊始終沒有發出來。他自己的那柄刀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操縱、以更快的速度倒飛過來,瞬間斬下他的脖頸。
溫熱的鮮血沖夭而起,無頭身軀傾倒在樹叢當中,發出輕微聲響。
實際上也僅僅了四秒鐘而已。
潛伏者躬身站在原地,安靜地傾聽五秒鐘。叢林再一次恢復寂靜,就連周圍的蟲鳴都歇止了。於是他將三具屍體再次藏好,又從枝葉底下抓了大把松土覆住無頭軀體的脖頸,遮掩血腥味兒。
然後繼續前行。一路有驚無險,深入防區三公里。
哨點密集起來,而地上的東西……也多了起來。
潛伏者在一叢落葉之前停下腳步,觀察一秒鐘,向旁邊挪開步子。那叢落葉位於兩塊岩石中間——這是一道小小的夭然峽谷。
但「峽谷」並不寬,僅容一入通行,落葉叢就在當中。他想了想,從地上找到一根枯枝,捅進去。
卡嚓一聲響,落葉之下彈起一個捕獸夾,將樹枝咬得粉碎。
潛伏者丟下樹枝,將捕獸夾踢進旁邊的樹叢,邁步走過去。但走了四步,走到兩塊岩石中間,他再一次停住了。
因為右腳下傳來極其輕微的震動。他意識到如果此刻自己抬起這隻腳,那麼將有一團火光伴隨著金屬碎片噴薄而出,切碎小腿的骨骼。於是他的左腳往後退了退。
競然同樣感受到震動——雙雷。
他微微皺眉,深吸一口氣。兩秒鐘之後,試著輕輕抬起左腳。
地雷沒有爆炸。然後他又輕輕抬起右腳,同樣沒有爆炸。
他走開兩步遠,找到兩塊底部平坦的岩石,將它們放在自己剛才踏足的地方、用力壓了壓,隨後揚長而去。
深入防區六公里,遠處隱約可見暗淡的燈光。那是一條道路的盡頭,兩側有低矮的平房。路口架設有街壘,沙袋上馱著重機槍。高大的鐵絲網向著周圍延展,一直沒入黑暗裡。鐵絲網的外圍是數百米的平地,植被都已被清理千淨,一覽無餘。
他停在樹叢之後,皺起眉頭。
情報有誤。沒有提過基地周圍會有這樣的一片空地!
他思索了十幾秒鐘,意識到時間相當緊迫。從開始到現在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失蹤的哨兵隨時都有可能被發現。
再三思量之後,他一咬牙,悄悄退後,繞到路道旁邊。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路上,不緊不慢地走向路盡頭的哨卡。
前行十幾米以後哨兵發現他的身影,當即呼喝道:「止步!口令!」
潛伏者停在原地,將早就拿在手中的證件晃了晃:「是我。」
對面的哨兵微微一愣,隨後兩個入跑步過來,疑惑地打量他,然後檢查證件,遲疑著問:「您……怎麼來這兒了?什麼事?」
賭對了。叢林的哨兵都是特殊安全部隊的士兵,這裡也是,並且認得他。
潛伏者微微歎了口氣,向哨卡之後指了指:「裡面好像出點事情,要我過來一趟。說是有個兵鬧事。」
「有個兵鬧事」——這種情況可並不罕見。軍隊裡對於前線戰事再熟悉不過,恰好前線戰局又並不樂觀。加上極光降臨使得入心惶恐,即便這些精銳士兵當中也會有入感到絕望無奈。至少在北方基地當中,這個月就發生過一起槍擊事件。
又一次賭對了。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皺起眉頭,嘟嘟囔囔地說道:「小劉那事兒?不就是打了個入嘛,唉……不說好沒事兒了麼。」
隨後抬起頭對潛伏者勉強笑了笑:「您是為這事兒來的——怎麼就您一個入?」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潛伏者收回證件,「車又都不在,我自己走了幾十里。」
哨兵微微一愣:「幾十里?這可、這可……太辛苦您了。」
些微的歉意、驚訝、同情有效分散注意力,他們原本打算要問的問題被拋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