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
「回去我原來讀書的地方上學啊,笨。」
李真愣了愣:「不是吧?上學?發生了這種事……現在要我去上學?」
「喂,拜託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可松又去敲他的頭,「你高中未畢業哎,就算你打算進特務府——你還想拿著高中畢業證去嗎!人家可都是在基地裡接受了高等教育,然後才去任職的啊。」
「而且你爸爸不是也說過麼,就算新人加進了特務府,也得有兩年的禁足期——你覺得這兩年你除了執行任務,還要做什麼?」
「可我也沒說我要加入特務府啊。」李真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然後撓撓頭,看向可松,「那如果我……」
「我都陪著你。」可松點點頭,「之前我們不就說過嗎,要一起考上大學。但是不管你這一次怎樣選……我都無所謂的。反正,我去哪裡都可以。」
李真從她的話裡聽到了一點兒傷感。然後再一次發覺……似乎自己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因此心裡又變得沉甸甸。
做回普通人嗎?和可松一起讀書、畢業,找到一份工作,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自己也會試著隱藏自己的能力,像一個永遠不走進電話亭的超人那樣,過完這一生。
然而這樣的自己……這樣奇特的命運,就要這樣湮滅於人群之中麼?
或者加入特務府嗎?更加深入地瞭解這個神秘的世界。也許會有更多的戰鬥、更多的危險,但也能讓自己體驗更加與眾不同的生活……做個真正的「我」。
然而那樣的生活……可松會不會整天擔驚受怕?倘若自己死掉了……可松又怎麼辦呢。
這些本不該由這個年紀的人所思考的事情,此刻都湧進腦海裡。李真覺得有些頭痛,又看看已經重新變得堅強理智起來的可松……覺得更為難了。
因而在晚些時候,他借口下樓去買零食,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父親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作為父母,當然不希望兒子躋身那樣危險的行業。哪怕能夠做得轟轟烈烈、實現所謂的自身價值。
然而……他也清楚基地這邊對於李真是什麼態度——雖然他的級別沒法打聽到內部消息,但領導已經找他談了兩次話。
以前他只是一個測試員而已,其實在北院並不被人看重。這種感覺令他相當難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像那些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從頭做起……很多時候他都能夠感受到同事那種帶著些許憐憫的客氣。
然而這兩次,在與領導談話的時候,他卻多少感到了對方態度上的微妙變化。不是從前的那種客氣,而是,真的很客氣。
於是他知道了上級的態度——是真的很想留住自己的兒子。
在這種狀況下,李開文所能做的,便只是告訴李真,自己做決定。然而終究在快要放下電話的時候說了一句:「其實爸媽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
因而,這個決定權最終回到了李真自己手裡。
而若非之後的發生的一件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還會猶豫多久。
到了第二天,可松「預言」的事情終於到來了。
來者上次見過面。就是那個……超溫柔的安若素。
她確是受組織所托,來詢問李真要不要「就近入學」。其實從前若非為了考上一所好大學,李真也特別討厭那種早出晚歸的上學生活。然而經過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卻的確是個好消息——
至少用不著再困在這個本部醫院周圍了。
也意味著對方是的確肯給他更多的時間來考慮的。
不過……做插班生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卻是全新的挑戰。安若素告訴他,北方基地的「高中」,實際上更類似於外面的「職業技術學校」,文化課要少很多,已經開始將重心逐漸轉移到對學院各自的能力訓練上了。這麼一來,不但他不會覺得度日如年,還能抽空配合北院的某些調查研究,順便系統地瞭解一下有關能力者的知識。
然而李真還是覺得,突然從一個「格殺者」回歸到一個「高中生」的角色……
的確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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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安若素與李真和可松會面兩個小時候之後,就出現在了南院保衛局局長辦公室裡。
北方基地的北研究院與南執行院,是兩個平級的機構。而南院負責的事務多為武裝鎮壓、安全保衛、協調糾紛——執行官實際上也是因此得名。
因而這件辦公室的佈局就顯得相當簡潔——甚至到了簡陋的地步。
寬大的辦公桌靠窗,桌子後面坐著一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因為逆光,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片陰影,正仔細地傾聽安若素的報告。
除了辦公桌左側的書架、門口的一台飲水機,以及安若素身邊的一張椅子之外,這房間裡再沒有別的擺設。
而現在安若素則是站著作報告的。
除非戴局長發話,否則別坐下來——這是整個南院執行官的共識。而之所以這樣「不禮貌」地令來者站著說話,則是因為戴炳成少校從前曾經說過:這樣可以避免很多廢話,提高工作效率。
戴局長在上班的時候是一個人,在下班的時候則是另一個人——這也是整個南院執行官的共識。
安若素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將自己要說明的問題統統表述完畢,然後就微微低下了頭。像是有些畏懼對面的男人。
實際上這也只是她第四次走進這間局長辦公室而已。剛剛來北方基地報道的時候是第一次,接受命令為李真做心理輔導的時候是第二次,被「退回」、來說明情況是三次,眼下則是最後一次。
「那麼,你覺得他是什麼態度?」戴炳成想了很久,才開口說話。
「我認為,他的潛意識裡其實是傾向於加入特務府的。」安若素立即回答道。儘管語言簡練,然而聲音仍是怯怯糯糯的,就好像一個被老師找來談話、犯了錯的好學生,「沒有表現出強烈的、要求離開這裡的意願,反倒是樂於見到眼下的結果。說明他正在試著說服自己——或者說想要先瞭解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才會下定決心。」
戴炳成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你覺得他是這樣想的?」
安若素連忙回道:「啊,不,我不是說,他是這樣想的。我的意思是說,他的潛意識是這樣想的,但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一回事。」戴炳成揮了揮手,「這樣想就好。那就不怕他給我跑了。這件事你繼續負責,跟葉校長打個招呼,以後他的心理輔導——再加上他的小女朋友,都交給你。」
安若素點頭。
戴炳成站了起來,又補充一句:「務必看好他,別讓北院把人給我搶了。」
安若素微微一凜,穿著白大褂,敬了一個軍禮:「是!局長。」
戴炳成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電子鐘,然後笑了起來:「行了。以後別這麼嚴肅,畢竟你也是文職。」然後他關掉了電腦的顯示器,繞過桌子走到安若素身邊,微微擺頭,「走吧。下班了。」
安若素嗯了一聲,就乖乖跟在戴炳成身邊。但還是微微地落下了半步。
「老伯爺最近怎麼樣?身體還硬朗?」
「還挺好。」安若素小聲答道。想了想,又鼓起勇氣補充一句,「就是……最近又在為哥哥的事情煩心。」
「啊。你哥哥。」戴炳成走出去,一邊鎖門一邊重複了一句。同時微微皺起眉頭來,「唉。可惜了。不過替我轉告你父親,這次這檔子事兒,用不著擔心牽連到你們家。不放心的話,你還能在這工作麼?」
「…若素在後面等著他,小聲應了。
「抽空我再去拜訪老伯爺,我們也好久沒一塊兒下棋了。」
「嗯。」
戴炳成轉過身,看了看她,然後無奈地笑起來:「怎麼還這麼拘謹。得了,那你先走吧,我就不讓你難受了。」
安若素略一猶豫,但還是又「嗯」了一聲,趕緊逃似地快步走開了。
腳步聲逐漸消失之後,空蕩蕩的走廊裡,就又剩下戴炳成一個人了。他看了看棚頂那一長串白慘慘的安全燈,又看了看光潔到能夠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抬起手鬆了松領帶。
神色有些落寞。
想了想,掏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
等了五秒鐘之後。
「還沒下班呢,老李?哈哈哈哈,你現在是闔家團圓,幸福美滿哪!」他從臉上擠出笑容來,同時挺直腰桿、大步向前走去,「晚上有沒有空?我去你那,咱倆再殺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