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點點頭,說道:「松濤,你說的不錯,但是,問題就在於此,我們在中樞機構並不佔優勢。目前的軍機處有五名軍機大臣,『守舊派』就佔了三名。信親王和倭仁就不必說了,是守舊派的骨幹和後台。醇親王雖然平素很少對『新政』發表見解和評價,但是,按照你之前的分析,他是太后提拔起來制衡我的人,也應該算在『守舊派』一方。只有我和伯涵是『新政派』,但是伯涵常年在兩江地區主持『新政』,我確實深感勢單力薄」「。至於六部衙門和其他在京衙門,遍佈著信親王和倭仁的門生故吏,更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張繼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恭親王爺,記得去年在潞河驛站,我曾經對您說過,想要使『新政』不受皇上駕崩的影響,能夠持久地推行下去,是有三條路可走的。其實,說到底,前兩條路在本質上都是相同的,都是通過軍事政變和准軍事政變的方式將『守舊派』一網打盡。而第三條路則是寄希望於通過某種程度上的地方自治,實現東南地區tebie是兩江地區與『守舊派』掌控下的中樞機構的非對抗性共存,最終徐徐圖之。但是,現在看來,這第三條路的設想未免太理想化了,『守舊派』掌控下的中樞機構是不可能允許可以與之分庭抗禮的地方勢力存在的,他們必然會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也就是說,除了前兩條路,我們別無選擇,要麼坐以待斃,要麼先發制人。」
奕訢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雖然她內心裡極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知道,張繼說的是事實。
曾國藩接過話頭,說道:「要想走前兩條路,說到底,還是一個掌握京畿地區防務指揮權的問題。但是,在掌握的武裝力量方面,我們處於明顯的劣勢。『護**』是同治四年(1865年),為了抵抗英軍,由湘軍改編而來的,是我們直接掌握的武裝力量,但是,按照朝廷的規定,戰時組建的軍隊,戰後必須解散,『護**』能繼續維持三年,已經實屬不易。自從同治六年(1867年)定海海戰爆發,『護**』就由天津移防到兩江地區。去年年底,朝廷下令解散了『護**』,原『護**』官兵被編入兩江地區新軍。李鴻章大人的淮軍也算是我們間接掌握的武裝力量,但是,去年年底,李鴻章大人剿滅了太平天國的殘餘勢力和捻軍,隨即轉任湖廣總督,淮軍也被解散,原淮軍官兵被編入湖廣地區新軍。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太后在解除我們『新政派』的兵權,但是她畢竟藉著『整軍經武』的旗號,我們是無法反對的。也就是說,湘軍和淮軍都已經無法指望。」
曾國藩頓了頓,接著說道:「松濤,同治六年(1867年)跟隨你遠征俄國的『衛**』是由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改編而成的,他們原本也可以成為我們倚重的力量。但是,『衛**』同樣是戰時組建的,戰後也必須解散。因此,『衛**』回國之後,朝廷就下令取消了冀州師、兗州師、青州師、徐州師、揚州師、荊州師、豫州師、梁州師和雍州師的編制,重新組建為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此外,除了隨同你赴西洋諸國考察『新政』的代善和梁慕唐,莽古爾泰、阿敏、阿桂、李文英、宋威、達瓦西和納爾蘇等被你視為心腹的將領也陸續被調離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或者轉任兵部職方司、武備司的一些閒差,或者轉任四川、貴州和雲南等偏遠省份的提督。與此同時,太后、信親王和醇親王卻將一大批自己的心腹調往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所謂『自古有叛將而無叛兵』,現在的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於我們而言,已經是潛在的敵人了。而且,根據兵部傳來的消息,代善和梁慕唐很快也將被調離西山銳健營和奉天駐軍。」
奕訢點點頭,說道:「至於京畿地區的武裝力量,總共由七部分組成,分別是善撲營、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豐台大營、西山銳健營、通州大營和奉天駐軍。其中,善撲營是負責紫禁城守衛的武裝力量,是太后和皇上的貼身近侍。可以說,誰控制了善撲營,誰就控制了紫禁城。但是,主管善撲營的恰恰是擔任著領侍衛內王大臣的醇親王。豐台大營現任主帥是原九門提督多格多,他是太后的心腹,去年剛剛調往豐台大營,這恐怕也是太后的一步棋。西山銳健營現任主帥塔克世是盛京將軍畢力哈的長子,和他的父親一樣,也是一介武夫。他是太后親自提拔起來的,又和信親王交好,對我們推行『新政』,整軍經武,計劃廢除八旗和綠營編制,編練新軍頗有微詞。通州大營現任主帥馬國成是醇親王的門人,原本擔任金陵副將,是醇親王奕謹入職軍機之後,將他調到豐台大營的。至於我們這方面,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現任九門提督**是皇上的心腹,也是你遠征俄國時候的老搭檔,在軍中享有極高的威望,步軍統領衙門算是牢牢掌握在我們的手中。順天府尹王乾一是我的門人,也是我們可以依靠的力量。此外,奉天駐軍主帥殷如岳也是你遠征俄國時候的老搭檔,而且由於信親王曾經排擠他的父親殷洪濤,他與信親王的關係也並不融洽。但是,奉天距離北京畢竟還有兩天的路程,恐怕是遠水難解近渴啊。當然了,我也可以在皇上駕崩前,以軍機處的名義命令殷如岳秘密率軍駐紮到京城附近,準備隨時策應。但是,那樣勢必會被同為軍機大臣的信親王、倭仁和醇親王發現,反而迫使他們先發制人。但是,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一旦皇上駕崩,事態就會發動。幾個時辰之內,勝負就能立見分曉。到那個時候,殷如岳即便有心想要幫助我們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了。這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啊。」